《黑莲她千娇百媚》绘心少年

5、争执

　　小丫鬟荷香提着早膳匆匆进了寒香居，院中两棵绿萼梅早已掉光叶子，上头盘旋几只麻雀，虎皮大猫爬上去撒野，正房内的二等丫鬟听到动静掀起帘子，接过食盒又“唰”地甩上门帘。

　　二等丫鬟拿出早膳摆好，定睛一瞧，素面条、白米粥、杂粮粥，馒头咸菜，她低头笑笑，不停向同伴挤眼睛。

　　幼贞上桌不由得皱眉，小青立马开骂：“这东西狗都不吃，居然光明正大摆给主子吃，谁给你们胆子敢糟践姑娘的？”

　　大丫鬟翠桃要笑不笑地说：“外边多少人能吃饱饭？又有多少人一年到头没吃过一回白米粥？便是小富之家，也不敢顿顿这么吃，姐姐家的狗竟然过上了许多人无法企及的日子，不愧是商户，就是阔气！”

　　翠枝把翠桃推到一旁，拉着小青道：“她是穷苦出身，平素最见不得人浪费，方才见你那般说，她一时急了，就头脑发昏口不择言，并非要与你过不去。”说完叫提膳的丫鬟进来回话。

　　荷香害怕主子责罚，小声为自己辩解：“奴婢去厨房拿姑娘的早膳，厨房的人就拿这些给奴婢，非是奴婢不愿多拿。”

　　“呐，你也听到了，我们府里伙食就是这个标准，老太爷一辈子节俭，最恨奢靡之风。不过姑娘初来，一下子难以适应也是有的，待会我去向夫人说说，姑娘从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一切都按姑娘从前标准来可行？”

　　这话要真说出去，幼贞必定落个“守孝心不诚、贪吃好奢”的罪名，便是小青承认自己说错话，幼贞依旧要落个“不明事理、无理取闹”的坏名声。

　　小婵拿了个荷包放到荷香手中，笑着说：“瞧你手都冻紫了，快下去喝杯热茶暖暖，这里暂时用不上你。”

　　翠桃冷笑道：“这位姐姐惯会做好人。”

　　小婵挽起袖子为幼贞盛碗白米粥，又向门口的丫鬟招手，让她来伺候幼贞用早膳，把几人叫到一边道：“我不做这个好人，不让你们争个高低，又怎能看出你们姓什么。”

　　姓什么，谢府的奴才自然随主子姓谢。

　　可她们方才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在透露姓宋。

　　翠桃和翠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贞姑娘软弱可欺，身边的丫鬟却浑身带刺，一着不慎就要被她扎一手血。

　　“按理说，两位姐姐见识远在我之上，理应知晓丫鬟万事以主子为重，便是心中再气，也不会把事情闹到主子跟前，让主子难做，更不会为句争执而阻碍主子进膳，还嚷个不停，好像迫不及待要落主子的脸面。能做到一等丫鬟，眼见、城府都不缺，往前一步能配殷实人家，做个体面太太，往后一步就不会是二等丫鬟，会有什么结局，姐姐们比我更明白。”小婵点到为止。

　　翠枝勉强笑道：“姐姐言重了，我们都是姑娘的人，怎敢欺上？也是我们不了解姑娘的习性，这才造成误会。”

　　“不管是不是误会，做错事就该有所表示。”小婵道。

　　翠桃和翠枝对视一眼，待幼贞用完膳，走过去道歉。

　　幼贞大方谅解，还赏了荷包。

　　屋里其他人见状便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有些观望的，不由得就倒向幼贞几分。

　　辰时刚过，宋夫人摇摇摆摆来了，身着紫色蝶穿牡丹的衣裙，冬日旁人是几日换一身衣裳，她是一天换一身，一个月不重样。

　　她一进来就说：“听说今早姑娘为了早膳发了好大的脾气，就连翠桃和翠枝两个大丫鬟都得到了训斥，要我说，姑娘的脾气未免也太大了些，金陵的姑娘温顺得像绵羊，可没有你这般泼辣的，还好是在府里，不然传出去定会被人笑足一个月，连累老太爷面上也无光。”

　　幼贞被这一通劈头盖脸训斥，奈何放不下身段反驳，憋得眼睛通红。

　　宋夫人斜了幼贞一眼，心中甚是得意，小丫头片子，还治不了你！

　　小青有些惧怕宋夫人，什么都不敢说，看着小婵，望她说些话来扭转局势。

　　小婵倒也不负她所望，正色道：“道听途说的话，二姨奶奶问都不问一句就当了真，是否有失偏颇？今早姑娘可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何谈发脾气？倒是府里的丫头好本事，前脚在姑娘面前吵翻天，后脚就编谎话毁坏姑娘名声，却不见二姨奶奶处罚，莫非谢府丫鬟比主子还尊贵？”

　　宋夫人仲怔地坐着，先是觉得眼前姑娘美得像天外仙姝，后知后觉发现她在质问自己，把冰纹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黑着脸道：“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责怪起我来，便是我急了些，你家姑娘又不是哑巴，有话不会自己说？”

　　“那二姨奶奶又是什么身份，谁给你胆来羞辱嫡出姑娘，旁人尊称你一声夫人，你就真当自己是夫人了？妾就是妾，在奴才面前是主子，在主子面前就是奴才，二姨奶奶还是懂些尊卑为好。”小婵寸步不让。

　　屋内的丫鬟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心中不约而同起了一个念头，她是疯了吗？

　　幼贞和小青也都一脸震惊看着小婵。

　　宋夫人气白了脸，被人捧惯了，多少年没受过气，这会抚着胸口直嚷：“反了，反了……”

　　翠桃推搡小婵一把，横眉竖眼说：“没看到夫人被你气得心口疼，还不快向夫人磕头认错，要是被老太爷知道，非刮了你一身皮不可！”

　　小婵道：“瞧你们不慌不忙的样子，想必二姨奶奶心口疼的毛病经常犯，刮我一身皮能换来老太爷重视，请个名医来好好治二姨奶奶这病，也算是我积善行德了。”

　　这混不吝，一人对一群人，竟丝毫不落下风。

　　宋夫人的心腹钱姑姑拿出一粒药丸喂宋夫人服下，肃着脸说：“贪心不足蛇吞象，姑娘把这祸害留在身边，也不怕日后被反噬？前不久金陵才出了一桩陪嫁丫鬟害死主子、勾引姑爷之事，姑娘还需引以为戒。”

　　幼贞道：“倒是巧了，我也听过一件这样的事，不过结局与姑姑讲的有所不同，主子不是丫鬟害死的，而是姑爷烂赌烂嫖，输光家底要拿妻子的嫁妆，妻子不肯，姑爷失手掐死妻子还嫁祸给丫鬟。”

　　宋夫人冷眼打量幼贞主仆，暗道贞姑娘人是软弱没用了些，胜在脑袋不笨，还知道护着对自己好的丫鬟，而小婵这丫鬟就聪明得多，以为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主子就安然无恙了？她非得想个法子拆散她们不可！

　　这时盛世华裳的人到了，女掌柜与宋夫人是老交情，依惯例先关心她身体如何，宋夫人有气无力道：“才吃了药，好与不好就这样吧。”

　　女掌柜立马不接话了，拿出料子和花样请幼贞挑选。

　　宋夫人突然觉得没意思，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开。

　　走出寒香居，钱姑姑就问：“夫人何必与贞姑娘较劲，过两年她嫁出去，碍不着夫人的眼。”

　　“我无儿无女，老太爷一闭眼，我要么拿笔银子回娘家，要么搬到一处偏僻小院度残生，吃穿用度都得看主母心情，我为何还要与贞丫头过不去呢？”

　　宋夫人自问自答：“当然是我不甘心，现在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凡要做什么事，只要漏出半句口风，便是上刀山火海也有人为我去办，还唯恐迟了惹我不开心。过惯了这种日子，我怎能忍受无人问津？可惜谢钦对悦屏不假辞色，老太爷又做不了他的主，如若不然，我总能缠着老太爷把悦屏指给谢钦，便是悦屏为妾，有我这些年在府里的经营，任何女子嫁进来都别想动摇我们姑侄，我下半辈子算是有了依靠。”

　　“奴婢还是不懂，这与贞姑娘有何关系？”

　　“谢钦再冷情，对唯一的堂妹也做不到狠心，贞丫头若是肯帮我们一把，事定能成。你也看到了，贞丫头清高自傲，看不上我这种身份。对于这种人，抽打比讨好管用，只有狠狠折辱她的尊严，抽走她的反骨，让她再生不出逆反心思，才能为我所用。”

　　钱姑姑想了想道：“那个小婵容貌太盛，定然心气也高，拿银子收买不了她，有她在，夫人别想驯服贞姑娘，再有她人又聪明伶俐、气质出众，盛世华裳的女掌柜见过多少贵人，方才还不是差点把小婵认成主子。聪明又貌美的女子不多见，夫人要小心都督对她起心思，若是小婵去到都督身边，她们主仆再一联手，夫人多年经营可就毁于一旦！”

　　宋夫人停下脚步，紧锁眉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听说回来的路上谢钦对贞丫头十分照顾，谁知里头有没有他借机接近小婵的缘故在，即便是他们没关系，我也不能留小婵在府里了，她要是搭上贵人，对我总有妨碍。”

　　柿子树上落了许多鸟在啄食，一颗柿子经不住重量砸在过路的小厮头上，宋夫人见此心生一计，让钱姑姑凑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