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姨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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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一行人终于进入金陵地界，还在城外，就有穿甲将士来迎接，一路畅通无阻。
马车停下，小婵率先下车，只见谢府大门敞开，门口错落有致站着丫头婆子和小厮，嘴里喊着“姑娘来了”，纷纷涌上来簇拥幼贞进门，小婵和小青被挤出了圈，小良去跟行李，谢钦还在门口与人说话。
二门又是一堆人，居中坐着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妇人，身穿红色折枝梅花褙子，下着藏青色织金马面裙，头戴赤金衔珠凤钗，一张脸生得妩媚，涂得红红白白，看上去仍有几分姿色。
她待幼贞下轿走近，方才起身，也不说话，只笑着看幼贞。
后边的丫鬟都伸着脖子看戏，有孝在身的人最忌穿红戴绿，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是在使下马威呢！要是贞姑娘不明情况唤句“继祖母”，那就更好看了。
好在小婵早已向许寒打听清楚谢府状况，幼贞才不至于贻笑大方，她简单道了句：“二姨奶奶好。”
宋夫人面沉如水，谢淮继妻三十岁就死了，守完妻孝，谢淮就纳了她，后面谢淮虽还纳了几个小星，但谁也别想越过她去。她不是当家主母，却胜过当家主母，金陵所有的当家主母都要向她低头，谢淮原配没享过的富有，继妻没享过的权贵，这两者偏她都享了，人就有些飘飘然，突然被幼贞一声叫破，自然没有好脸色。
宋夫人侄女宋悦屏看了姑母一眼，拉过幼贞的手嘘寒问暖，笑着说：“老太爷望眼欲穿，天天盼着姑娘到来，这会子见到姑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言毕领着幼贞向福安堂走去。
小婵低着头从宋夫人面前经过，余光暼见她双眼布满阴霾，思忖姑娘一来就树敌，以后只怕少不了摩擦。
不多时谢钦从后面追了上来，见小婵和小青站在廊下，便问她们怎么不进去。
小青这些天见谢钦对姑娘照顾有加，自觉找到了靠山，眼睛横着旁边的奴仆道：“她们说没有老太爷传召，不允许奴婢进去，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真假，只好等在这里。”
谢钦目光在小婵身上停了一瞬，意味不明笑笑，领着她们进去。
屋内谢淮坐在主位上，六十出头的年纪，眼皮耷拉下来，显得眼白很少，眼珠子像蒙了一层浮尘，看不出半点鲜活气，幼贞跪在他脚边低泣，像是不小心拜了个邪神。
他正细说往事：“当初我外出谋生，被你堂兄祖母所救，我欲舍些钱财报恩，谁知你堂兄祖母家中十分富足，看不上我那三瓜两枣，后来风言风语传出，你堂兄祖母气得要上吊，我回去与你祖母协商娶个平妻，你祖母脾气太倔，不仅不同意，还要与我和离。”
说到此处谢淮腮帮子咬紧，下一刻又和颜悦色起来。
“我那时脾气也不好，一气之下就与你祖母和离，本想把家产都给她，谁知你祖母什么都不要，只要了你父亲，还给你父亲改了姓。事后我听闻你祖母日子艰难，派人送东西接济，都被她扔了出去，次数多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她恨我至此，临死前都不为你打算，我没她那么心狠，往后住在府里，你和你堂兄都是一样的。”
幼贞边抹泪边点头。
宋夫人暂时收起先前的不愉快，倚在谢淮身边说：“恭喜老太爷找回亲孙女，这么大的喜事是不是要大办一场，让金陵的达官贵人都来贺喜，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正好把她介绍给各家夫人认识，也好择个如意郎君。”
小婵皱了皱眉，一个侧室，还想拿捏嫡姑娘的婚事不成？
她去看谢钦，见他默默饮茶，做足了长辈面前不插嘴的乖顺模样。
小婵垂下颈子，耳边传来谢淮赞赏的声音：“你说得对，是要好好办一场，不过亲事不急，等她出了孝期再议不迟。”
“还是老太爷思虑周全，”宋夫人瞅着幼贞，似笑非笑，“姑娘头一次露面，若是出了差错，对名声有碍，是不是要请先生挑个好日子？”
谢淮“嗯”了声，叮嘱宋夫人尽快办好，又问：“贞姐儿的住处可安排妥当？”
“早安排好了，选的寒香居，里头家具和陈设都是崭新的，指了两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十二个三等丫鬟去伺候姑娘起居，另有几个婆子，只是事先不知姑娘身量，就没有提前置办衣物，现在人来了，明日就可以叫人进府为姑娘量体裁衣。”
幼贞连忙表示自己衣裳够穿，不必铺张浪费。
宋夫人目露鄙夷上下打量幼贞，阴阳怪气道：“姑娘的衣饰素净有余，雅致不足，金陵不比小地方，这里的姑娘处处有讲究，守孝的讲究自然也少不了。若是姑娘以副尊容出现，碍于姑娘身份，自然没人敢当面说三道四，背过人，只怕会笑掉大牙，知道的当姑娘节俭，不知道还以为是老太爷不待见孙女呢……”
话还未说完，宋夫人背上就挨了一下，脚边滚来一物，是谢淮的文玩核桃。
对上谢淮阴鸷的眼睛，宋夫人怯了，俯身抓起核桃讨好地递过去。
谢淮冷哼一声，对幼贞道：“赶这么久的路，想必你也累了，我叫管家领你去歇息，晚间我再派人接你过来用晚膳。”
幼贞福了福，自去了。
谢淮冷了脸色，丢下一句“随我来”，说完朝左边屋子去，谢钦跟上。
左边屋子已经坐了三个人，面色都不怎么好，其中两个见谢钦到来，忙站起来向谢钦问好。
谢钦向他们微微颔首，不客气地坐在没起身那位的旁边，也不言语，眼睛半阖，像是上朝的帝王等待臣子启奏。
谢淮见状咳了声，提高声音道：“听说你一去青阳县就把县令杨锋给斩了，可有这回事？”
“他罪有应得，周齐办的。”
周齐他爹周英吓得手一抖，半碗茶倒在腿上，幸好茶水是温的，仆人看到连忙拿毛巾来擦。
他胡乱擦了几下，让仆人退下，讪讪道：“我就说这逆子许久不见人影哪去了，原是去给都督做跟班，他没给都督惹麻烦吧？”
周英旁边的富商李惜金冷笑道：“周知府言传身教，周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纪轻轻就知道给自己弄个官做，这次是看中县令的位置，下次也不知看中谁的，伯爷可得当心。”
萧伯爷侧头对谢钦道：“钦哥儿明知杨锋是我内人的族弟，还任由周齐砍头，看来钦哥儿对我不满已久。”
旁人都怕谢钦，只喊都督，他偏喊他钦哥儿，时刻提醒他，是谁在扶持他，是谁不断歇给他提供钱袋子。
谢钦对于此话暗含的威胁不为所动，淡淡道：“萧伯爷多虑了，杨锋谋夺我堂妹的家产，虽说我与堂妹从未见过，谈不上感情，但祖父遣我去接她，便不能不管此事，再者杨锋罪名远不止这一项，还牵扯杀人灭口、贪污受贿，要怪只能怪杨锋贪得无厌。”
听到这里，萧伯爷更气了！
他祖上是萧国开国皇帝的幼子，经过一代代降爵，到他这代已是降无可降，皇帝不给恩泽，下一代就要沦为平民百姓，儿孙又不争气，为了子孙后代，他也得搏一搏。
选中谢钦是因为他实力强、年纪轻、易掌控，本以为自己满足谢钦各种需求，绝了他后顾之忧，谢钦便会一路横扫、直逼京城，谁知粮草和盔甲兵器进了军营，他并不发兵，言说士气未成，还需再练。
这一练就是三年，练出什么效果尚未可知，北边还出了个郑渠来抢江山。
他以为是谢钦野心不足，还想着是不是要换人，不曾想谢钦去趟青阳县，就把打仗最需要的药材给抢了去，别以为他不知谢钦放过袁不易是想利用他，有救命之恩加大都督身份在，袁不易必定死心塌地追随。
原本周英这老狐狸左右逢源，不肯站队，如今周英儿子靠向了谢钦，周英自然而然就成了谢钦的马前卒。
萧伯爷此刻对这狼崽子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要露出和善表情，道：“若是这般，杨锋死得不冤。这几日你不在，我得到消息，郑渠最近不太安分，频频骚扰豫州百姓，是不是该出兵灭他威风？免得他以为大都督龟缩金陵三年，早已没了当年孤勇。”
谢钦打个哈欠，起身道：“夜里没睡好，我先去补个觉，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萧伯爷指着谢钦背影吼道：“谢公你看他，每回说到发兵，他就左闪右躲，不想领兵出战就明说，我门下又不是没有智勇双全的勇士，何苦要求着他！”
谢淮除了安抚并不能做什么承诺，谁不知当初他坚决反对谢钦去剿匪，生怕被土匪报复，连累自己老命不保，若非谢钦父亲一力扛着，谢淮早就将谢钦逐出家门。
萧伯爷拂袖而去，这泥腿子牵掣不住谢钦，也配和他坐一起！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姨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