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她千娇百媚》绘心少年

3、启程

　　雪后连续放晴，不过三五日功夫，路面已然干爽无泥。

　　启程这日天还未全亮，沈家下人就开始点灯搬运行李，以防耽误姑娘出门吉时。此番幼贞只带小婵、小青，以及管家的孙儿小良三人一道去金陵，其余人还了卖身契，又赏了安家银子，打发他们归家去，只留下福伯一家看守宅院。

　　至于生意之事，幼贞无心经营，决定遣散伙计，把铺子和药田租给他人，每年收取租金了事。

　　小婵扶着幼贞迈出大门，门外多了二十来个陌生面孔，个个挎腰刀、牵大马，看上去威风凛凛。

　　附近小孩排排站，好奇打量这些陌生人。

　　谢钦穿一身玄色锦袍，背朝大门负手而立，身侧立着一个长相风流俊俏的青年男子，其身穿墨绿色长袍，腰挂玉佩香囊，也不知说了什么逗趣话，引得谢钦大笑，眼睛像有星星坠落。

　　笑着笑着，他往这边瞅了一眼，小婵闪电般收回视线，耳边传来小青兴奋的声音：“姑娘快看，爷身边立着的是新任县令，也不知爷是什么尊贵身份，县令都要上赶着讨好。”

　　小婵心想这新任县令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一般官员任免，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到位，这一看就是事先安排好的，谢钦到青阳县的真实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这话说出来讨人嫌，她向马车走去，打算看看车上备下的东西有无遗漏，意外发现墙角跪着一人，他佝偻着身子，眉毛上挂着白霜，眼睛半睁半闭，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样子。

　　“在看什么呢？”幼贞顺着小婵目光望去，“可怜见的，叫人拿点吃的和穿的给这个乞丐，可别冻出个好歹。”

　　“他是先前来追.债的彪爷。”

　　幼贞愣了一下，似不知如何是好，拿眼睛去看小婵。

　　小青道：“原来是他，爷心胸宽广，袁家把占去的钱财还回来，爷也没继续追究，看他模样不像挨打受罚过的，跪在这里做什么？”

　　小婵扫了一眼前头那些依旧没有挪动脚步的便装士兵，猜测道：“大概是想求爷收留，谋个前程吧。”

　　谢钦不知何时到了三人身边，许是把她们主仆对话听了去，甚是善解人意道：“妹妹菩萨心肠，便是自己才遭遇苦难，依旧见不得别人不幸，恰好我缺个跑腿的，妹妹若是想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便让他与我们一起回金陵。”

　　若真是替人打算，就该用肯定、全盘接手的态度，而不是让人做选择。小婵腹诽。

　　这话幼贞没听出不对，好在没有傻彻底。

　　“他家在此，想必是不愿意离开的，再者兄长身边都是用惯了的人，此人只会打打杀杀，可别误了兄长的事。他跪在此处实在难看，不如兄长放他先行离开？”

　　跟在谢钦身后的周齐挑眉，暗道沈家姑娘还没有一个丫鬟有见识，面对仇人以德报怨，软绵绵的性子去了金陵，只怕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又去看那丫头，她垂着脑袋，耳垂冻得通红，像熟透的柿子，轻嘬一口，甜得掉牙。

　　他暗暗惋惜好丫鬟遇到一个糊涂主子，结局必是香消玉殒，冷不防被谢钦冰冷目光扫到，脑中立时清明，规规矩矩向幼贞问好，让手下把彪爷弄走，然后夹着尾巴去了前头。

　　谢钦道：“孙家当家人领着孙家大少爷过来赔罪，我没让他们过来，妹妹若是不愿意见，我打发他们走，若是还有些话要说，我让人把他们请到侧门。”

　　孙家，幼贞原定的夫家。

　　幼贞摇摇头，一言不发。

　　谢钦不再劝，对小婵俩人嘱咐：“你们姑娘性子与世无争，宁肯委屈自己，也不麻烦旁人，你们做奴婢的就该警醒些，渴了饿了，或是心口闷要下车散散，都可以唤人来告诉我。若是因你们不尽心，害姑娘患了病，谁都别想好过。”

　　“是。”

　　谢钦走后，小青拍拍胸口，笑道：“爷真是个好哥哥，这才与姑娘相认几天，就这般护着，再相处久点，岂不是要把姑娘宠上天？”

　　幼贞抿嘴笑笑，转身去与福伯等人惜别。

　　路上车速并不快，坐着不显颠簸，小青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三句话不离谢钦，小婵悄悄掀开车帘一角，街上有人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叫好声此起彼伏，五六个孩童追着卖糖葫芦的跑，卖糖葫芦的撵他们回家拿钱，头发花白的老人挑着担叫卖：“汤圆，芝麻馅的汤圆，又香又甜……”

　　恍惚间，小婵似看到彪爷躺在路边，正要仔细看，马车拐了个弯。

　　小青问在看什么，小婵摇摇头，说没什么，说完拿出小锤子敲松子，小青冷哼，转头和幼贞告状：“姑娘你看她，整日心事重重，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别给姑娘招祸才好。”

　　幼贞笑道：“小婵只是不爱说话而已，没有坏心思，别多想。”

　　又是这样！小青很是不解，明明自己陪着姑娘长大，本该是姑娘最信任的人，可小婵一来，就得到姑娘全身心信任，自己却与姑娘距离越来越远，也不知姑娘被小婵喂了什么迷魂汤。

　　午时寻了一个村落落脚，谢钦掏银子请村里的妇人操办伙食。

　　妇人摆好饭菜，用蹩脚的官话说：“姑娘的哥哥说你们兄妹有孝在身，不能食荤，这是我单独做的，都是山珍，城里人难得吃一回。”

　　小婵抓了一把钱给妇人，送她出去，外间谢钦独坐一桌，上面也是素食，可见不是嘴上说得好听。

　　夜间入住客栈，谢钦把一整座客栈包下来，把最好的上房让给堂妹。

　　许寒领着大夫来敲门，解释道：“姑娘从未出过远门，猛然坐一整日车，爷担忧姑娘身子会有不适，虽有我在一旁劝着，但爷总觉得不安心，硬是要请个大夫来给姑娘诊脉。若是没个结果，只怕整宿都难以入眠。”

　　幼贞羞红着脸道：“兄长有心，我一路胡吃海喝，倒没关心兄长半点，兄长可好？”

　　“爷生龙活虎，便是此刻姑娘要他去打头老虎回来，他也去得。”

　　“哈哈哈哈……”

　　几人乐不可支，小婵默默观察许寒一眼，一般随从不敢妄议主子，更别提打趣，看来这俩人并非普通的主仆关系。

　　此后几日行程大同小异，小良活泼健谈又嘴甜，很快与许寒他们混熟，也顺带知晓了谢钦的身份，手舞足蹈把此事情讲给幼贞听。

　　此刻正值午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谢钦安排人给堂妹煮燕窝粥吃，自己带人去山里打猎，回来远远见几人谈笑风生，他去河边洗净手，慢慢走了过去。

　　“老远就看到你们在笑，发生什么趣事？”

　　幼贞几个一时拘谨起来，小良却不惧，殷勤请谢钦入座，笑嘻嘻说：“都督，听说你以后要当皇帝，那咱姑娘岂不就是公主了？”

　　“休要胡言！你再这般口无遮拦，我只好打发你回去！”幼贞白着脸斥责。

　　这事又不是他信口开河，小良倍感委屈，低着头，用脚碾地，沉默对抗。

　　幼贞不敢去看谢钦脸色，这话无论搁哪个朝代，都是杀头灭族的大罪，又担忧谢钦认为她心比天高，谢家姑娘还未做上，就想着当公主，越是急着解释，就越说不出话来，额间渐渐渗出一层薄汗。

　　小婵代为道歉：“请爷见谅，小良年少轻狂，说话做事容易冲动，加上沈家人口简单，没有勾心斗角，才养成他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先前小良不在姑娘身边当差，姑娘也是这几日才发觉他有这毛病，就一直拘着他，想着去到金陵再慢慢教导他稳重，不料他竟这般口快，若非爷有本事，非得给爷招祸不可。想必经过此次教训，他往后定当谨言慎行。”

　　小良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和主子闹气，太不本分，忙磕头认错。

　　小婵微不可察偷看谢钦一眼，见他面无波澜，眼神平静，不像是被揭穿心事后的表现，难道他真想改朝换代当皇帝？

　　谢钦抬抬手，示意小良起来，转眸见小婵发间落了一片山茶花碎瓣，像是风带上去的，他动动手指，给幼贞倒了杯热茶，安抚道：“妹妹且放宽心，此处都是自己人，便是话被传到皇帝耳中也不要紧，说不定他还要把传话的人给杀了，毕竟萧家皇权衰落，不动还好，一动就是给人机会谋夺江山。无论何时，为兄都会护你周全。”

　　“兄长心中有数就好。”幼贞笑得有些勉强。

　　他垂眸品茶，总觉得鼻息间弥漫一股山茶花的香味。

　　小良两眼冒光，满是崇拜之色，肚中有话不能说简直比抓心挠肝还折磨人，忍不住问：“都督，听说北边有个叫郑渠的揭竿而起自立为王，视都督为头号对手。按理说，他要称帝，最大的敌人不应该是皇帝么？”

　　谢钦起身拍拍小良肩膀，扬长而去。

　　小良摸着脑袋，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