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她千娇百媚》绘心少年

33、前路

　　管家高高举起榔头，对着小婵后脑勺便要砸去，忽而门口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这是做什么？”

　　门口那人背光而立，身形高大挺拔，管家做贼心虚，既怕他是人，又怕他是鬼，手指一松，榔头垂直砸到自己脚背，霎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小婵回头望了一眼，对门口喊道：“来人，将这个意图谋杀我的凶手关到柴房，切勿让他逃脱了。”

　　话音未落，门外冲进来十来个侍卫，其中两人双手一个擒拿，就把管家反捆了双手。

　　管家见挣扎不脱，向谢淮求救：“老太爷，奴才冤枉，奴才即便是鬼迷心窍想要害她，有千百种法子可行，何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她本身来历不明，一来就魅惑都督，而今都督去了，她再不需要伪装，可算是露出她的蛇蝎心肠！她打量老太爷年老体弱，一家子只剩下惶恐无依的女眷，便想栽赃奴才，断去老太爷的左膀右臂，往后不仅是谋财，还可能是害命！”

　　说完又朝着棺材哭喊：“都督您起来看看啊，这就是您倾心的女子，满心算计、忤逆犯上、罔顾尊卑，您的死还不知是不是与她有关，可怜谢家就败在这个毒妇手上……”

　　小婵抓了一把香灰塞进管家嘴里，一边拍手上的灰，一边道：“谢家到底败在谁手里，这得以后才知道，眼下嘛，这个家我来当。”

　　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谢淮的权给夺走，这下可真戳到了谢淮的肺管子，他大声呵斥道：“反了天了！小小婢女竟敢在主子面前飞扬跋扈、为非作歹，这个家还姓谢，由不得你来做主！”

　　又指着小婵身后的侍卫怒骂：“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她都要拿走谢府的一切，你们还纵着她，莫非你们也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侍卫们站着不动，眼见谢淮要说出更难听的话，小婵插话道：“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大家不瞎也不傻，谁真正为谢家好，大伙的心就向着谁，事实并非一两句污蔑人的话就能掩盖。”

　　“你的意思是老夫对谢家不利，老夫不配做谢家当家人？老夫一手立起来的门户，却要将它败了，老夫图什么？”谢淮气得不轻，连声发问。

　　小婵回道：“老太爷想要保全的是你一个人的谢家，而不是大伙的谢家，这其中的区别，不用我多做解释吧？说回当家人，当家就要有当家的样子，家中的主心骨失踪，旁人又想趁机吞并家中一切，这时候当家人就该集合势力共同抵御外敌，而非不战而降，公然将外敌引入家里来，只为保全自己一人。”

　　这下谢淮里子面子都被撕下来，露出他腐烂发臭的另一面。

　　谢淮面上挂不住，捂住胸口直翻白眼，仿佛下一瞬就会晕厥过去。

　　宋夫人与孟白同时伸手去搀扶他，宋夫人从随侍手里接过人参丸，和水喂谢淮服下。

　　她算是看出来了，小婵这类人最不重规矩，越是压制越是反弹得厉害，一招没有置她于死地，便要承受她加倍奉还。

　　好在她还没有丧尽良心，知道长者气急送命，便不再趁胜追击。

　　这其中便给了宋夫人表忠心的余地，她再不敢说什么要小婵陪葬的话，语气软和道：“老太爷年长持重，为人处世要考虑方方面面，而小婵姑娘年轻气盛，遇事沉不住气，总想着快刀斩乱麻，也就看不惯老太爷的行事作风。依我说，小婵姑娘未免有些拿大，先不说你这身份出面掌家合不合适，就说外头有多少豺狼虎豹，你可心中有数？别到时候你怕了，撂挑子不干，还等着老太爷来替你收尾。”

　　小婵可不做别人拉踩的工具，直接道：“总有些人喜欢以己度人，认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旁人也做不到，旁人一旦展露一点能力，就用尽言语来贬低打击，以此来证明自己无能是常态。我守不守得住谢家，大伙且拭目以待。”

　　宋夫人讪讪退到谢淮身侧，委屈地看了谢淮一眼。

　　吃了药，谢淮面色转缓，拉着孟白的手要他评理：“我兢兢业业操持几十年，谢家才有今日，没有我在后边支撑，钦哥儿能有今日的成就？他死了，我比谁都痛心，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孙子……就因为我要为孙子发丧，就要受到如此侮辱质疑。你我父子相处这么久，你可也觉得我是只顾自己快活，不顾子孙的人？”

　　孟白没有正面回答：“义父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我相信义父是为大局考虑。不过，义父年纪大了，这个家到底还是要交到小辈手中，眼下义父身子健朗，还能帮着掌眼，不如就放手让小辈来试一试，有义父在一旁督导，想必局势很快就会明朗。”

　　谢淮对这话嗤之以鼻，嘟嚷道：“她算哪门子小辈？传出去，丢尽我谢家的脸。我活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光明正大出来夺权的，夺的还是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权，也不知她父母是如何教导她的。”

　　孟白笑笑，没再接话。

　　小婵对此充耳不闻，命令道：“棺材里躺着的不是都督，都督不日就将回来。将棺材合上，从哪儿来的，就给送哪儿去，旁人要是问起，就如实告知。”

　　“是。”便有四个侍卫抬棺材出门。

　　谢淮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一句话，拂袖而去。

　　孟白站在灵堂门口，注视着棺材渐渐消失，低声问：“你就不怕那真是谢钦？”

　　小婵撕扯门上白纸白布，又唤人取下白灯笼来来来，把一切为丧事准备的东西通通拿下去烧了，这才回道：“我只相信许寒，他要是肯下葬他家都督，即便是立个衣冠冢，我就相信谢钦是真死了。”

　　“如果他真的不在人世了呢？”

　　他的声音淡若清风，小婵听到了，也当没听见。

　　如果他真死了，那她第一个要收服许寒，许寒不从，便用许鸢要挟；其次是出动自己的人，联合许寒，强硬且不惜一切代价将谢钦的地盘收入囊中。

　　没了谢钦，她双手大抵会沾满鲜血，变成一个利益至上的魔鬼。

　　有了谢钦，她大概率什么都得不到。

　　他那夜问她的问题，是偏向他活，还是更希望他死，她至今没有答案，因为不敢去想。

　　这个问题使她感到恐怖，就像浓雾天走悬崖采草药，涨潮天赶海捡螃蟹，雨天穿梭森林取菌子，也许会收获满满，也许连命都没了。

　　小婵闭着眼睛仰头，感受太阳留在脸上的温暖滋味，她睁开眼时，眼神静若寒潭，迈开脚步，直线向前。

　　半路上遇到急匆匆赶来的幼贞几人。

　　幼贞拍着胸口道：“差点被吓晕，我虽私下骂过堂兄几回，但没盼着他死，此刻见你眼中无泪，我便知晓我听到的是个假消息。”

　　小婵没接这话，只道：“你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如今谢家我做主，我提拔你做我副手，主要接管二姨奶奶手中事务。她当初如何苛刻你，你便可依葫芦画瓢反击回去，只需记住一点，府里不能乱。”

　　幼贞闻言不仅没有喜悦痛快，还有些怅然若失。

　　面前这个容貌昳丽的姑娘，终究还是跌入了爱情的泥沼中，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男人，情愿舍弃唾手可得的兵权，也要帮他守好这个家。

　　她怜惜他，在他出事之后，整个谢府都在考虑各自的利益，无一人真心盼着他平安归来，除了她。

　　幼贞掩下心中思绪，向身后的男孩招招手，笑道：“小良同我们一道出来，我们都找到各自的位置，就他还落空着，每月领着三等小厮的工钱，虽有我一份补贴，但终归不长久。眼下你是用人之际，小良机灵听话，你看什么地方用得上他，就把他调过去帮忙。至于你说的接管二姨奶奶手上事务，交给我就是，保准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小婵抬眸去看小良，十五岁的大男孩，个子比她们还高出一截，长相周正，眼睛又黑又亮，见人三分笑，瞧着是不错。

　　她想了想道：“前几日门房伙同府里一个家丁偷盗东西，才处置了，尚未安排人补上空缺。小良倘若不嫌弃门房做事乏味枯燥，不如就去门房当差。”

　　“不嫌弃，不嫌弃，求之不得。”幼贞还未答话，小良自个先答了，说完膝盖一弯，就要给小婵磕头。

　　小婵赶忙拉住他胳膊，说他：“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随便对人下跪？我给你安排差事，只是举手之劳，犯不着行大礼。”

　　小良傻笑着摸摸脑袋，他离开青阳县来金陵，是想做出一番事业，可在今日之前，他的前路渺茫，都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而今调去门房当差，时常能见到都督，说不准能讨得都督欢心，再请小婵姑娘在都督面前提一嘴，将他收入军营，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往后不愁挣不到前途。

　　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出处：汉·王充《论衡·说日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