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城公主》文绎

3、第 3 章（虫）

　　皇帝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可爱，明明是个行了冠礼的成年人——哦，白狼部的成年礼不是冠礼——反正是个成年人，偏偏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像个孩子。
　　“你一路从京城赶到这里，路上累不累？”

　　“不累，庆国的路真好。”拓跋厉真心实意的夸赞，竖起大拇指，灿烂的笑容露出两排小白牙：“这路好，又平坦又笔直，不像在草原上，草原上没有路，地面忽高忽低，马跑起来十分颠簸，跑上一整天，屁股都要碎了。”
　　皇帝：“哈哈哈哈哈”
　　太子在旁边也微微笑了笑，这个人的确很有趣，但他笑不出来。

　　太子的身材消瘦，脸色苍白，姿态挺拔而规矩的坐在皇帝下首，眼中总带着深秋湖水般的忧郁和无奈，甚至带有薄薄的浮冰，似乎他所面对的磅礴的敌人像冬季一样无法抵御。
　　拓跋厉自己抓起茶壶，满满的到了一杯茶，一边一口饮尽一边说话：“这里的肉汤也好吃，路上到处都有卖吃食的，晚上也能找到小酒馆，真是人杰地灵！夜不闭户！”

　　皇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呼”
　　他又听拓跋厉说了一会，笑的肚子都疼，这年轻人虽然没文化，可是他长得好看，满眼的清澈。有失觐见君王的礼仪，但不算粗鲁野蛮，能看。终于打断他：“白狼部这几年的收成好么？冬天难不难过？”亲切慰问牧民首领。

　　拓跋厉很开心，皇帝的语气亲切，歪着身子吃着西瓜跟自己聊天，一个劲儿的傻乐像隔壁二叔。他渐渐忘了临行前亲爹的叮嘱和入宫前刀姐的叮嘱：“收成要是不好，哪能拿这么多好羊皮来进贡呀！还准备了八十只最肥的羊来进贡呢！可好吃了~种的庄稼也收了很多。到秋天要杀羊来吃。”
　　他离开老家有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在路上见识了许多‘异域风情’，说起家乡时高兴的手舞足蹈：“漫山遍野的白羊，牧羊人杀羊给客人吃，大家都很开心，这就是大庆说的羊羊得意！”

　　太子又忍不住微笑了。
　　皇帝刚刚安静下来，又被逼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拓跋厉，你的文采不错。”
　　拓跋厉信以为真，得意洋洋的摸了摸鼻子，还有点不好意思：“真哒？别人都说我乱用成语呢，王先生总想揍我。”

　　皇帝有些惊异：“他敢打你？”太子的先生可从来不敢对他动手，犯了错，要打要罚，打的都是。
　　拓跋厉笑的更开心了，万分自豪：“他追不上我！”他学问大，能说那些我听不懂的话，他受我父汗和其他人的尊敬，可他就是追不上我！“别人都夸我是驷马难追。”

　　皇帝又要笑晕过去了，你那王先生原本是山东名士，也曾高中进士，只是不会做人，你爹写国书来请朕赐下文士教导你圣贤之道，朕问了十个人，有十八个推荐他，故而把他送了去。那年他是而立之年，到如今应该是四五十岁，追不上你这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你得意什么啊？
　　他揉了揉笑到酸疼的肚子：“好了好了，跟你说了这么半天的话，该用膳了。你尝尝朕的御膳，和你父汗的饮食有什么不同。”

　　拓跋厉又展示了他的好胃口，桌上所有的菜肴——包括看盘在内全部一扫而光。有些菜是拿来吃的，做的美味，有些菜是拿来看的，虽然不好吃，但是很好看。
　　他一点没含糊，都给吃了。

　　皇帝又问他的喜好。
　　五公主好奇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悄悄过来，躲在帷帐后悄悄看他。
　　清音阁前后和侧面三面有门，她这几天四处溜达，对这里的道路极熟。
　　太子还在旁作陪，看到了五妹满头珠翠的躲在帷帐后探头探脑，他却什么都没说。

　　拓跋厉忽然听见叮了当啷的声音，立刻扫了过去，只看到一个女孩子的半张脸，那女孩子吓了一跳，忽然又笑了起来。“没有别的爱好，只有三样，喝酒吃肉打仗，没有酒，喝奶也可以，没有肉，吃饼也可以，不能打仗的话，打架也好。皇上，您能让苗一诺与我比武么？”
　　皇帝笑呵呵的摆手：“这倒不急，你们打算求娶哪一位公主？”

　　“您看着给吧。”拓跋厉话一出口，觉得不太合适，他只是没文化又不是没教养：“您做主。外臣等……不知道庆国有几位公主。”
　　皇帝一挑眉毛，笑的贼开心，又捋了一把胡子试探着问道：“四公主闺名修贤，生性温顺贤良，少言寡语。你意下如何？”
　　拓跋厉想了想：“行啊。”

　　躲在帷帐后的五公主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青年人的英俊异于常人——别人没他这么黑亮。
　　皇帝微微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始终不说话的太子，像是放下一块重担：“儿啊，你四妹妹终于要嫁人了。”京城中的青年才俊提到尚公主一事，人人都对四公主避而不谈。幸好有个傻乎乎的外族人，快将她带走，不要再留在宫中碍眼。
　　太子依然少言寡语，只是端杯起身：“恭贺父皇。”又去了一块心病。

　　“冯仲，传旨，封四公主吕修贤为……将蔡城封为食邑。”皇帝哈哈大笑：“你们白狼部，现在受了圣人教诲，依然保持着收继婚么？”
　　“当然啦。”拓跋厉理所当然的、认认真真的说：“我有五个骨朵（妈妈），等我父汗去了之后，有四个骨朵会成为我的老婆，继续保持大汗妃子的生活，有自己的金帐。如果我不娶她们，谁来照顾她们呢？”没等皇帝问，他自己就说了：“大骨朵今年七十岁啦，身体还很硬朗，二骨朵是我真正的mama……五骨朵最年轻，今年才五十岁呢。你的四女儿会成为六骨朵，她今年多大？”

　　“四妹妹年方二八。”
　　拓跋厉震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二十八岁了？”
　　太子只得解释：“二八十六，我四妹妹只有十六岁。”

　　“那么年轻！”拓跋厉又一次震惊了：“好可怜啊。”那么年轻就要背井离乡，嫁给一个老头，好可怜。
　　皇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他虽然不喜欢四女儿，但想到这一点，心中的情绪还是一言难尽。“朕倦了，儿啊，你们年轻人去谈话吧。李品，着紫薇舍人拟旨，皇四女吕修贤和亲白狼部。”

　　…………

　　长乐宫中还是那么清净，安安静静的，只有蝉鸣和风声。
　　四公主站在窗前，吹着夜风，心中暗暗思量，自古以来，哪有能抗拒婚姻的公主？三位姐姐各有婚姻，适龄的公主只有我和五妹，在父皇眼里孰轻孰重……那还用问么。有意求娶五公主的人如过江之鲫，求娶我的人呢……和自寻死路的人一样少。

　　既然是这样，明天趁着皇后娘娘同情我，再去借本《华山庙碑》，那汉隶真美。还有皇后娘娘心爱的《积古图》，兴许也能借来看看呢。
　　“公主，刚下了雨，风凉，您多保重。”
　　四公主喃喃道：“秋天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