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井如是》昭垣

9、Chapter 8

　　翌日早上，我站在洗手台前，瞪着镜子里的男人。
　　三井寿，从今天开始你要好好地打球！
　　上了大学，也要一样地拼命！
　　我是永不放弃的男人三井寿！
　　要取代臭屁岸本！带领羽崎称霸……
　　……全国吗？
　　可是这个梦想，羽崎值得吗？
　　不，我爱的是篮球。
　　我要打篮球。
　　没有什么再能比这个更愉快了。

　　第二日，手指上的灼伤，经雨水一泡发炎了，红肿发胀得疼。
　　下课后去训练前的打扫的时候，给清水看见了，她一把拉住我，“上药去。”她的眼神中有种冷淡，“我是经理，要对你们的伤负责，如果严重了是会影响训练和比赛的。”
　　清水拉我到更衣室外间的桌边上，她把急救箱拉到自己身边，打开认真地翻找着。
　　她的几缕头发零落下来，其实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除了性格犯嫌了点，应该是很受欢迎的，队上也会有人明着暗着地喜欢吧。
　　我往后一靠，坐到桌上，侧过脸看着清水，这样无聊地乱想着，清水已经翻出了药瓶和棉签，递给我。
　　我很少给自己上药，这种工作一般都是由经理做的，于是只是随便抹了两下。
　　“喂，伤可是在手上。”清水抬起头，居然瞪了我一眼，那目光还带着生气的成分。
　　我觉得挺惊奇的，忍不住看着她笑。她拉过我的手，替我重新上药。
　　上过药，清水刚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吱呀——”更衣室的门开了，赤井站在门口。
　　“你要什么时候才去打扫？”询问的口气，责备的话语。
　　“啊，那个——我马上就去。”
　　“马上去！”这个人真的有洁癖，一遇到有关卫生清洁的事情就这么激动。
　　“知道知道。”我把手从清水那里抽出来，跑到内间迅速把衣服换了，急急忙忙冲出门去。
　　出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门里清水和赤井说话的声音，也没多作停留去听，直接跑去体育馆了。
　　当我推着大拖把在体育馆里来回跑的时候，体育馆通向走廊的那个铁门开了，赤井走进来，又把门拉上。
　　他走过来，表情有些怪异，递过来两枚OK绷，“清水让我给你的。”
　　“嗳，谢谢。”我撕开包装，贴在伤处，“谢了。”
　　我感觉到赤井好像看了我一眼，但没再说话。

　　之后又过了两个月。
　　大学预选赛已经进行了大半。大学篮球赛和高中略有不同，作为静冈第一的羽崎，也只有第一轮轮空的优待，也是要和普通球队一起一轮轮过关。幸而静冈没有什么特别强的队伍，大学本来就比高校少，一路比赛也非常顺利。
　　之前工藤与我说羽崎门槛高，但经过我的观察，新进队员实力只能属于二流到准一流，只和翔阳没有藤真的阵容相近，有一两个和花形的实力相近。
　　而羽崎虽然是全静冈第一，但是实力与去年的我们还是不能相比，离山王更远（虽然我并不想这么承认），我来了以后总有种受骗的感觉。唯一值得肯定的是这里高年级队员战术素养非常好，总是在赛场上很好地贯彻教练布置的战术，不像我在湘北时，大部分时间的防守都要靠一对一盯人。
　　这期间，我还没有争取到一个主力的席位，一直是以第六人的身份上场的，球衣号码是17号。每次看着岸本得意洋洋地等我替补都想扁他。于是我给自己加了练习量，提高自己的命中率，和脚下的灵活度。
　　可是我没有想到，在和岸本的正选之争，会由清水薰开始。

　　是某天的练习结束，我打扫完篮球馆，回到更衣室已经很迟了，里面还亮着灯。
　　里面有争执的声音传来，我迟疑了一下，没有推门进去。
　　“你干什么呀！”谁呀？
　　“跟我交往吧。”金毛岸本的声音。
　　“神经病。”原来是清水。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交往啊？”
　　“为什么要？”
　　“为什么不要？”
　　我站在门外，挂下脸来。两位，我要换衣服……
　　“为什么不试试呢？”
　　然后是清水惊慌失措的声音，“流氓！”
　　真是，这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真烦……
　　“因为我喜欢三井！”
　　哦，原来清水喜欢三井，难怪不要岸本——等一下，好像我也姓三井——不对！
　　我顿时热血上涌，踹开门，“喂，清水，你是说我啊？”
　　门里纠缠不清的两人同时回头，清水一下扯开岸本，跑到我身边，“三井。”
　　岸本掳了一下金色的长发，一脸自恋，“三井啊。”
　　“我说，你们俩的事，别扯到我身上啊。”我走到置物柜前换衣服，直接套上长裤和外套，一分钟都不想和你们两个多呆。
　　“我喜欢三井。”清水又重申了一遍。
　　我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瞪着她，她说的波澜不惊，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这样平静……你不知道男人因女人而起的怒火是很可怕的吗，我们队上有个叫宫城的小矮个就是典型的范例……
　　“别骗人了，他都不相信。”岸本说着就去抓清水的手，虽说岸本长得不难看，可这个动作怎么看起来这么猥琐……
　　清水躲开，像一只小鹿一样扑过来，“我没有骗人……”
　　我对女人没有兴趣啊……我推开她，“喂，搞什么呀，男女授受不清啊。”然后我瞪着也要冲过来的岸本，说，“别过来啊，男男更授受不清……”我对男人也……没有兴趣……
　　我满脸黑线地走出更衣室，把门在身后带上。
　　清水和岸本……唉，都说人有很多面，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结果，第二天，岸本找麻烦来了。
　　他首先在更衣室里摆POSE。当作没看见。
　　然后在练习前热身故意多跑了两圈。关我屁事。
　　但是在我背后用球砸我就不能这么算了，想我……什么什么你吗？
　　我砸——篮球框就在我边上——我砸——
　　“对不起，我的手滑了——”感谢樱木——你的好理由。感谢木暮——你对每个人的八卦都无所不知。
　　“你——”
　　“我不是故意的。别这么小气。”
　　“你是故意的！”
　　“我又不是学长你。”
　　岸本冲过来，这个人还真是易怒啊，“三井！我们单挑。”
　　“我不打架。”
　　在练球的其他人大概也是觉察到我们这里战火一触即发，跑过来拉架，可是你们为什么只拉着我，岸本明明长得比我暴力……
　　岸本一拳打过来，我躲不开……
　　这一拳打在了嘴边，牙齿撞到了唇，血流了出来。
　　我答应了安西教练再也不打架了。我垂下头去，看见地上自己的阴影，咬紧了牙根。
　　我答应了教练，再也不打架了啊……
　　我转过头去瞪着拉我的人，他们陌生得我都不认识，我对着他们大声吼，“你们为什么只拉着我！”一片混乱的拉扯间，我觉得我又看见了阿龙，握着铁棒站在我面前的狰狞模样，“你们为什么不能让我好好打球！”
　　“松手了。”是赤井忍，他走近了，噙着冷淡的笑，“训练。待会儿教练就要来了。”
　　拉在我身体上的力量一时间全部卸去，我动了动了筋骨，抬手蹭去血，岸本嗤笑一声，走远练球去了。
　　今天清水薰不在，只有远藤久美子一个经理，她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我第一次见她如此严肃，还有一些黯然。
　　“在羽崎，学长欺负学弟，王牌欺负候补，一向是被默认的规矩。”
　　赤井忍也没有离开，冷冷淡淡地说，“想要改变这种局面，你就得成为王牌。”我顿时转过脸看他，“论实力，你不会输给他。可是你的力量和体力不如他，这可是很大的一个弊病。”
　　赤井站在我的前面，走了几步，回过头说了一句，“不要忘了，你打是得分后卫。”
　　得分后卫……我只知道了……
　　我扬起唇角，抬手指住岸本的背影，“岸本，我们来看看谁才是王牌SG！”
　　金发的男人回过头，肩膀微斜，半晌咧出一个讽笑。

　　“练习赛，由一年级对二三年级。四年级观摩。”赤井忍担任裁判，高年级由于学业抑或训练量太大等原因都会有人退部，而一年级往往人数要占到半个球队。
　　“……请大家相信我，拜托了！”我对着面前的队友鞠下躬去，看见自己的右手捉住衣摆，握得青筋暴起，“麻烦你们信我一次！”
　　“没有关系啦，反正我也不太喜欢岸本那个人，三井你也被他欺负得很惨呢。”一年级的大前锋白马秀一先松了口，“我还蛮想赢学长他们的呢。”
　　“我也同意。”中锋齐藤左之助说，“我觉得行得通，我们没有其他的方法。”他身体非常壮实，194cm的个子，技术一般。
　　赤井一声哨响，我们走入球场。
　　岸本外线不行，全靠中投和突破。但我们有身高优势，从二号位到五号位（除控卫）身高全在185以上（PS：我在过去的一年里又长高了2cm），面对攻击性超强的岸本，只能找运动力好，身高190cm的白马紧贴他，小前锋手塚龙马去协防，一旦他突到禁区，就让中锋齐藤，大前白马，小前手塚三个长人把他掐死在三秒区……等死吧——不，更正，等三秒吧……
　　进攻的话，突破分球，切入禁区，上篮中投，外线投篮，我看你们是如何来防我，岸本，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得分后卫……用我的三分……杀死你……
　　接球，跳起，球在指尖时的柔和手感，身体做着最本能的反应，这种姿势已经在身体里潜移默化，随着血液，骨骼，一起存在。
　　一次又一次地瞄准，射篮。
　　如此燃烧生命，热血激情，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愉快。
　　终场哨响，齐藤他们一起跑过来拥抱我，他们笑得如此开心，可是我觉得他们陌生。最终还是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微笑出来。
　　被众人拥抱着的我，看见赤井站在记分牌边淡淡地笑，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转过目光去，绯村教练站在体育馆的一侧，面无表情看着我们。
　　好像在想着什么。

　　之后我还是打了一场替补，直到最后一场的预赛，教练才决定用我代替了岸本成为首发的得分后卫。而岸本改去打小前锋，原来的小前锋大石南次郎改去替补岸本。
　　我后来听副队长工藤小五郎说，岸本原本就是打小前锋的，但是因为先前的学长毕业，队里没有合适的人才去打得分后卫，换句话说，他还是众人暗许的王牌。
　　金毛怪。
　　清水薰那天没见到我们争执，只是之后的某一天，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我唇边一大片乌青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我瞪了她一眼，“还不是被你害的。”
　　清水果然还是个聪明的人，“岸本找你麻烦了？”
　　“你说呢？”
　　“那天——我在更衣室里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以后这种事别再扯上我。我会揍人。”我不一定真的执行，说说也无所谓。
　　“你不敢。”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篮球队员打架会被禁赛，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打篮球的三井君，不会不知道的吧。”清水微笑说。
　　我瞪了她一眼。这个女人尽提我不爱听的。

　　在我十九岁的人生中，最郁闷的事情就是我是我们队先发五人里打架最糟糕的一个。
　　他们总是这么说，但我死活不肯承认。
　　在我带人去篮球馆闹事的那一天，最先倒地的可不是我。就凭这一点也可以证明我只是他们五个人里打架第二烂的。
　　至于那个大家第一烂的，他第一个把篮球砸过来，没砸中我，砸倒了我身边的德男——其实后来我有想过，凭那小子的命中率，怎么就没砸中我——难道这小子故意放水？
　　怎么可能？这小子放水的几率跟他不会再打篮球……差不多。
　　等到他被铁男掼倒在地上，那张年轻而白净的脸上满是鲜血，我听别人喊他——Rukawa Kaede。
　　流川枫。
　　流川。枫。
　　那个夏天，打赢山王那一刻用了全身力气去拥抱的身体。
　　那个秋天，仰起头看着枫叶落下的目光。
　　那个冬天，训练完打开馆门，看见初雪那一刹那的动容。
　　这个春天，走过校门前樱花雨的身影。
　　用一年的光阴，将一份对队友的平凡的依赖，化成一种无意识的亲近。

　　夜幕渐渐落了下来，我漫无目的地走路，猛然停下步来，满眼都是发光的霓虹，发觉自己偏离了自己原本回家的路线，回过头，清水还跟在我身后，我冷下脸，“喂，别跟着我。”
　　“啊，你忘了，我跟你回家的路是同一条噢。”
　　“嘿——这可不是回家的路。”
　　清水轻轻摇了摇手指，“这个——单身女子走夜路可是很不安全的呢。”
　　那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不安全。“哈哈，”我干笑了两声，凉凉地看着她，“你这个人真是很讨厌哪。”
　　清水的脸皮一向很厚，一双眼眸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别恼羞成怒啊。”
　　“哼。”我不想看清水柔软刘海下那双清冽的眼睛，将目光转开，落在街对面一个颀长背影，黑色的头发。
　　我惊了一下。
　　我左右绕了几步，还是看不到正面，感觉到有人拽了我一下，我没有多想就甩开，甩了一下没有甩开，使劲地拉扯了几下，感到没有任何羁绊之后，我径直跳过路栏，追到马路对面，站在绿化带后，眯起眼辨认了一下，不是他。
　　悬着的心咚地掉回去，这时我才想到清水还在身后。
　　刚刚我使劲甩开的手，也只可能是清水的。
　　我回头看过去，清水倒在一辆车前，雪白的脸上有血流过，黑发像海藻一样散在血泊里。
　　我再次想到了流川枫。

作者有话说

　　我就是喜欢三井和流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