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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旁觀者 five ...

  •   多事之秋,麻烦接踵而来。
      我恍恍惚惚上了几日的课,身心俱疲。
      再次去看罗洇时,她的伤已好许多,只是脸上仍有紫色的疤与些微脓点。尽管看着吓人,但医生告诉我们,再过半月,罗洇的相貌定能回复如常。
      我坐在客椅上,看着陈言许前后忙活来去,不禁感慨。
      罗洇住院以来,除了我与南思外,跑得最勤的便是他。这段日子,陈言许几乎每天都呆在医院里十几小时,课不去上,宿舍也不回,只有在洗澡和需要换洗衣物时才稍微离开一下,随后又马上赶回来为罗洇斟茶递水。
      桐桐随我们去探病时曾大呼小叫,说羡慕死了罗洇,说若有男子如言许待洇般待她,她必定立时以身相许。
      当时她们调侃得热烈,但我却没有笑,梁筑亦没有。
      有什么值得开怀的?陈言许与罗洇绝不相衬!
      看那陈言许,衣角乌七八糟,发乱如巢,泥黄布鞋、粗线格子衣土气之至,谈吐笨拙无序,这样的人,再怎样亦配不起妖精样的罗洇罢。
      但他们愿意搅合,我也无可奈何。
      我在椅上不过坐了一个半小时,便见陈言许为洇削了一个苹,剥了十个龙眼,还倒过两杯水,涂了一遍药。
      照料到这般无微不至的地步,我亦自叹不如。
      而这一个月来,罗洇待言许的态度也在不断改变,起初时,洇因心情坏极,动不动就对他劈头嗔斥,骂他笨,说他土,嫌他烦。
      只是无论她再怎么撒泼,言许都半声不吭,一如往常忙前忙后。
      渐渐地,洇或是骂累了,又或是感动了,总之她安定了许多,每日只是静静接受言许的照顾,不再抱怨,也不再挖苦损笑。
      罗洇目光日渐明媚,而我心中不祥预感也日渐清晰。
      一日夜里,洇趁陈言许回家洗漱,拉住我的手轻悄问话。
      “阿萄,你觉得言许如何?”
      我登时警觉:“洇,你想做什么?”
      “从未有人……”罗洇低头看我的手,唇角有笑意,“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
      “赵华深亦待你不薄。”
      像是没有听进我的话,罗洇仍旧往下说:“阿萄,我与言许,你觉得……”
      我心中急切,忙打断她:“他和你兴趣爱好全然不同,你们在一起绝不会幸福。”
      “但他爱我,世上再无人比他待我更好!”
      “罗洇。”我忍不住斥责,“你爱他吗?难道一直跟在你身边,低声下气的男人就是你想得到的吗?”
      “可是……”
      “罗洇,你要选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条狗!”
      怔了怔,罗洇抬头看我,眼中迷茫如同起了漫天大雾。
      她究竟有没有懂,我不知道。

      离开医院,我乘了2路公交,回学校。
      接近校门口的时候,我远远望见有一对情侣在拉拉扯扯。
      待走近一看,那女子衣饰清爽,举手投足风火利落,却不是秦佩是谁?
      秦佩直直站在人行道边上,身旁有个男人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说着什么。
      啊,那是齐楷。
      我惊讶,秦佩与齐楷竟还有牵扯。
      我没有走过去,他人感情毕竟不容我插手。
      但秦佩眼尖,立即便看见我,随即一路挣脱齐楷纠缠,一路朝我奔来。
      “阿萄,阿萄!”
      看来是要被拖下水,躲也躲不过来了罢。
      “阿萄。”秦佩过来拍我肩头,“是要回寝么?一起吧。”
      我扬眉瞄她身后:“那个怎么办?”
      秦佩头也不回,冷冷嗤道:“一个神经病,管他怎么办。”说完便要走。
      齐楷追上来,一把拉住秦佩胳膊,神色哀求:“佩,我知错了,求求你,原谅我。”秦佩冷笑,一把甩开他:“原谅你?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齐楷不放弃,依旧想去拉她的手:“佩,念在我们一年多的感情份上,原谅我吧,我不能失去你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秦佩没有再回话,只是搭上我肩,急急催促我离开。
      “阿萄,我们走。”
      我不知他们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亦不知如何是好,唯有随秦佩离开。
      见佩正在气头上,齐楷似乎识趣,再没有纠缠过来。
      待走得远些,秦佩忽然长长叹气,犹疑地看我:“阿萄,你说我当初是不是瞎了眼,才看上齐楷那样的货色。”
      我笑,并没有与她客气:“你确然是瞎了眼,齐楷这般垃圾,早该回炉重造。”
      话锋一转,我重又抬头:“但你也有不对,佩,你太任性妄为,动不动便大发脾气,让我们整日提心吊胆,也难怪齐楷另找旁人。”
      “哈哈。”秦佩不怒反笑,“阿萄,你知不知道你有时讲话真的忒尖锐,针针都血淋淋?”
      我也笑:“与你们说话何必拐弯抹角,一是一,二是二,何况我句句实言。”
      秦佩顿下脚步,垂下眉沉默数秒,随后用一种异常安静而哀伤的目光扫向我。
      “你未曾爱过,阿萄,你根本不了解爱情是多么不可掌控的一回事。”
      “因为爱,所以才会失了平常心,才会吃醋,会吵闹,会和对方提许多不合理要求,一切只为得到多些的关注——这就是爱情。”
      “爱情是盲目的,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爱上谁,也永远不知道这份爱是否值得,直至你清醒,可一旦清醒了,也就意味着这场爱情结束了。”
      她一字一句都像是用牙齿咬出来一般,冰冷,断续,僵硬。
      我摇头,表示不屑:“这么一场爱下来,你并没有得到什么,不过是浪费时间与金钱。”
      秦佩一怔,登时失声笑了开来。我不晓得她笑什么,只能静静眨眼。
      “阿萄。”她看我,眼神怜悯,“你很聪明,你懂得计算利益得失,你对人性了如指掌,可惜,你不懂爱情。”
      我沉默,一路没有再说话,直至那稀薄的红霞褪却,夜幕一点一点抹上天边。
      莫名地,那个时刻,我竟想起梁筑。
      那一个永远能懂我的沉静男子。

      不知是否上天诡谲,说起梁筑,我便真的在夜晚出市区闲逛的时候见着了梁筑。
      他与一年轻女子牵着手,脸上笑意盎然。
      他看见我的一刻,似乎轻轻怔了怔。
      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继续往前走,但不知为何,我心中居然有了微微酸痛。
      待走到拐角处,忽而有人在后远远喊,阿萄,阿萄。我转头,竟是梁筑。
      “梁筑。”我停下脚步,很是疑惑,“你怎么……”
      “阿萄。”梁筑跑到我面前,喘着气,“是这样的,刚刚送玥回家,见你走不远,就赶上来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随便添作一词:“难得周末,大可以玩得晚一些。”
      梁筑又是一怔,随即急急摆手:“你不要误会,阿萄,玥是我堂妹,我们一同去为她母亲选购生日礼物。”
      我笑,自觉心情豁然开朗:“这种事用什么向我解释?”
      他不由也笑:“我只怕你误会。时间还早,喝杯咖啡?”
      “好。”我不推辞,“不如前面那家?”
      咖啡馆是我最喜欢的那一家,灯是橘黄的,墙壁上挂满莫奈和雷诺阿年代的画作,古老而优雅。
      那个时代的人,剔透得如同溪流波光。
      我羡慕他们,羡慕没有霓虹灯火的十九世纪巴黎。
      而梁筑则笑我,他说我太追求纯粹与完美,凡事入眼皆会不断寻求瑕疵,令人胆战心惊。
      我问他是否亦惧怕我的习性,他沉默良久,最终点头——尽管很轻,却已伤及我心。
      侍应过来写单,梁筑要了咖啡,又为我点一杯香草奶昔,但被我换成果汁。他不知我厌恶糖精,所以扬扬眉,有些尴尬。于是我只得岔开话题,与他谈起秦佩罗洇。
      梁筑仔细听过我的陈述,思索了一阵:“齐楷愿道歉,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为何不让佩原谅他一次?”
      “为何要原谅他?”
      “浪子回头金不换。”
      “浪子回头?呵,比起这个,我更信奉‘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梁筑一时语塞。许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看向我。
      “阿萄,你可曾想过谈一次恋爱?”
      我一愣,不理解他为何问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我在旁人眼中是冷若冰霜之女子,从不曾有异性肯随意靠近,即便是想要认识罗洇,他人也只会找南思或佩,绝不敢来招惹我。
      “谈恋爱有什么好?”
      我轻轻敲了敲玻璃杯身,冷笑。
      “明明很烦,却要每日坚持说我爱你;明明忙得紧,却还要抽空出去逛街吃饭看电影,多么无聊。夏日炎炎,还得强忍黏糊糊的汗水和对方拥抱接吻。分手了,也不得好来好去。”
      梁筑也随我伸出指节,扣那透明杯壁:“但起码有人关心你。”
      “关心?”我笑,“表白、送礼、旅游、看戏……弄那么多事情,都只是想上对方的床。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终究不过是为了泄欲。”
      妓女和女朋友的区别,就是后者更干净实惠。
      我喝一口果汁,继续:“你说,谈恋爱,有什么好?”
      梁筑失声而笑,隐隐有些微苦涩。
      “阿萄,你真正是奇女子,再无人比你看得更透彻。”
      他夸过我,然后话锋一转,沉郁下去:“但你碰到的事情都太罪恶,令人心寒,才使得你将一切看得灰暗。阿萄,其实世上仍有许多好男人,只是你未遇见,不要轻易否决他们。”
      我摇头,万分不同意他的说法。
      “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一个男人不出轨,是因为让他背叛的筹码还未足够。”
      手指一僵,梁筑垂下脸,终于泄气:“阿萄,我说不过你。”
      我亦垂下眉梢,不言不语。
      关于爱情,永远没有答案。
      感情,实在是太高风险的投资,我输不起,所以宁愿不触碰。
      谁说梁筑不是好男人呢,但一个人没有犯过错,是不会学乖的,天晓得他以往曾付出过什么代价,才成为如今的模样?
      “阿萄,你很理智,事事皆有分寸,但若你陷入爱情,我相信,你一定会比她们中任何人都要疯狂。”
      梁筑扬起唇角,与我说了以上一句话,随后他好像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才下定决心般道:“只可惜,阿萄,那个能让你疯狂的人,似乎并不会是我。”
      我怔住,蓦地心中酸楚泛滥成灾。
      他可是,曾心仪于我?他可是,准备要放弃我?
      他可是……
      仅此十秒钟言语,足以许我谨记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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