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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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以前，殷凌就知道，以她的身份地位，不多问，不多想，自家老大要上哪儿，她乖乖地跟着走就可以了。反正，就算她开口，也不见得有人理。
然而，明白是一回事，实际行动则又另当别论。要知道，人的好奇心是无止尽的，尤其是殷凌的好奇心，比常人更胜。因此，在忍受这两块木头的寡言几天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我们现在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啊？”
坐在前头的夜影，照旧不理。神月离人，也依然不开口。
虽然早习以为常，殷凌还是深感无趣，撇撇嘴，继续左右看向道路周围的环境。两天来，附近一直是一成不变的风景，并且终于明白，律怎么会有那种恐怖的歌喉，夜魅又为何会那么可怕的性格。
正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于是，他们两个，一个爆发了，一个变态了……
长此以往，恐怕连她也不能幸免了……到现在，殷凌才由衷地理解律。原来不是他天生脑抽，而是在恶劣的环境磨练下，不得不寻求最能释放压抑情感的方式啊！
正当殷凌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夜影的马匹已经停下，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到达一个小茶寮。
太好了！终于能休息了！殷凌感动得无法言语，之前坐马车时觉得已经颠簸的不行，没想到这两天骑马更是觉得屁股都快裂成两半了。从背脊到大腿，竟没有一块不是麻的。于是，每次到下马的时候，她都欣喜莫名。
“上一壶好茶，再来几味点心。”夜影吩咐了小二，挑了张空桌，先请神月离人坐下后，自己才坐到一旁，压低音量说，“少主，若是那人给的信息没错，‘她’应该也在这附近。”
“她”？殷凌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他们说的“她”，大概就是律提到过的“命运的少女”了吧！夜影所讲的“那人”，指的是杜子腾？
于是，她不禁低声嘀咕着：“那个人若可靠，母猪都会上树了。”
“你在嘟囔什么？”夜影瞥殷凌一眼，问道。
“没，没什么。夜影大人说话，我哪敢插嘴！”殷凌毫不犹豫地立即大声回答。
这几天，夜影总算不像之前那般无视她了，可说起话来，还是像吃了火药似的不够友善。殷凌天天与他共乘一骑，可不敢惹他，不然老哥他一个不爽让，马起下后蹄，把她整个儿甩出去那就不好玩了。
小二上了茶和糕点，就退开去招呼别的客人了。所谓的“好茶”，就是粗瓷的茶杯里浮浮沉沉的几片劣质茶叶，喝进嘴里又涩又苦。
连殷凌这种吃惯粗食的人，在喝进一口时都不禁轻蹙眉头一下。但神月离人依然面不改色地品啜，仿佛那是什么名茶一样，袅袅的热气蒸上，模糊了他俊逸的脸孔。
喝了两口，他才放下茶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其实……少主，那人说的话，你觉得可信度有多少？”夜影的眉头稍稍皱起，说道，“我们追寻多年也找不到太多情报，那人何以能把握得如此精准？”
神月离人淡淡地敛了敛眉，片刻才说：“比起驻守边疆的我们，他的情报网的确庞大许多。况且，他如今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会拿这种事冒险的。”
“也对。”夜影低下头，但皱起的眉头不见舒展，看起来始终无法对太子和杜子腾给予的情报抱以太大的信任，“不过，距我们许下条件的日子已满三天，也就是说……这一信息，很有可能已被其他人知晓。”
“嗯。”神月离人的眼神一晃，也有了些沉凝。按照太子所说的，虎踞国也因他的关系，才会把目标放在自己寻找的人身上……
现下他们只有两人，但虎踞国却已派出众多高手，若是被他们先一步找到人，后果定不堪设想。
这也正是他会答应太子的原因。至少有一点太子殿下并说得没错，神月一族，历代忠心，但效忠的对象是崎月帝国，而并非某一人。他之所以领命接受蘅王此前不合理的命令，仅仅是因为他此刻恰好是崎月帝国的主罢了。
无可否认，当今的太子殿下，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当初的蘅王既非长子，又非嫡出，却能够登上如此高位，除了他的母妃备受先王宠爱之外，这个从幼年时即展现出非凡才能的儿子，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而四年前，当他们一族及亲近的旁系下令被诛，他与夜影等亲卫逃出京城后，朝中的人本没有打算放过追寻他的下落。据说，当时也因为蘅王在先王面前进言。
待神月离人回到王城接触朝中的事务后，他大概也能从中理出些思路——那个时候蘅王之所以愿意冒险保他，十有八九和太子殿下脱不了关系。想到那时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所拥有的卓知远见，他在敬佩之余，也默默心惊。
有了这样的继承者，衡王殿下实在没有必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花样。曾经颇有见地的人，登上王位之后，也开始变得糊涂了。那样的高位，寒冷森阴，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神月离人眉头微皱，如今既已走到这步，那助太子殿下一马又有何妨？反正，他的家人已因为王朝的昏庸几近全灭，谁知道几十年后，是否又会走上同样的路？
这些年，神月一族也已洗脱叛逆罪名恢复以往荣耀。他也没有了继续留下的理由。现在只要找到匙之翅与命运少女就好了，他想完成亡母生前的遗愿。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此。神月离人的眸光泛起一丝奇异的光彩，原本深紫色的眸瞳，变得如子夜般漆黑深邃。微不可见的温柔，从最瞳孔的最深处轻轻漾开。
记忆中，他温柔婉约的母亲，对长年征战在外的父亲用情至深。虽因为身份问题而不能见光，只能待在荒僻的灏霖别院，却从未对此有过一丝怨怼。
在那个充满着东陆风情的别院里，母亲搂着自己和姐姐和自己，讲述她故乡的故事。面前，坐着夜影，偶然也会加入从山上下来的律和夜魅。他们总会被那些新奇的异族风情所吸引，听得津津有味，心中，也对那片奇异的大陆充满向往。
只是，当他问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带他去看看的时候，她美丽的脸上就会蒙上淡淡的哀愁。不管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抹平她眉心的皱褶。后来，为了怕母亲伤心，他跟姐姐也都渐渐地懂得不去问这样的问题了。
直到年岁再长了些，师傅才偶尔告诉了他一些有关回东陆的事，加上这些年来的调查，他大概知道了这其中的难度，无法不让人气馁。
就目前所知，各个大陆间由断魂海连接，然而哪怕是经验丰富的老船员，都不敢轻言出海千里。谁都知道，断魂海上形势诡谲，船过了中路后，会漂泊到何方，根本无人能晓。
那些为了追逐高利益铤而走险的人贩子，有自己的行规，要以生命死守通往各大陆的秘密。就算是再无德的人，在这一点上，也不敢逾越。否则，神的咀咒，会降临到他们一家的头上。
事实上，根据他的调查，这些人贩子也只能回到自己的家乡，除此之外，根本无法准确达到目的地。很多人甚至在海上漂流一整年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出发地。
只有携带圣物“匙之翅”，才有可能引领他们去自己想要的地方。这也正是为什么，很多人明知道这片大陆排外，也非要来此不可的理由。因为这个传说中的宝器，正存在于这片大陆。
神月离人也是临下山前，律的父亲也是他们的师傅神算子，算出“若要找到‘匙之翅’，必先寻得命运少女”一卦。他不知道这些稀奇古怪又没品的名字代表了些什么。他只想尽快找到这两样东西，然后回母亲的故乡看一看，那片遥远的大陆，是否与儿时记忆里听说的一样，宛如仙境。
所有的回忆，所有的追求，最终沉淀成星眸里的一点异光，浸入了那一片幽深的漆黑之中，渐渐化去，了无痕迹。
抬眼，他仍是那个看似无欲无求的神月离人，起身轻轻说了声：“走。”
然后，率先举步走到系着马匹的地方。
“是。”夜影立即摸出钱袋放下几枚铜钱。殷凌更是早有经验地在神月离人站起来的一刻翻出一个布袋，将桌面上没吃完的点心全倒了进去。
夜影看着她娴熟的打包动作，从第一次的爆青筋，到第二次的抽嘴角，直至现在已学会什么叫视若无睹了。
举步欲跟上神月离人，忽听一人拍桌子叫道：“你这也配叫茶水？欺负你爷爷我不懂品茶是不是？”
夜影瞥去一眼，看到隔了几张桌子的地方，一个灰衣男子背对着他们，一脚踩在木凳上，一手拿着个硕大的茶碗嚷嚷着。旁边的小二正点头哈腰地说着好话。
殷凌一听见这声音就是汗毛直竖——打死她都认得，这是那恐怖的女人贩子的声音！娘的，居然一路跟到这来，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殷凌生怕她又来找自己麻烦，顾不得眼前是她不敢得罪的夜影，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外拖，边赔笑说道：“夜影大人，咱还是赶紧走吧！让将军大人久等就不好了。”
夜影看了一眼被殷凌捉住衣袖，难得地没有甩开她，也没骂她逾矩，任她拖着离开。只是忍不住往后瞟了一眼——那个普通的男子，怎么会让他兀自生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来呢？
但一看到神月离人已牵马过来，夜影马上就把这种感觉抛诸脑后，三两步过去把自己的坐骑牵过，并低头道歉：“对不起，少主，属下出来晚了，还要你去牵马匹过来。”
神月离人摆摆手，正想跨上骏马。忽然，他牢牢地盯紧茶寮里的一处，本来无波的眼中，迸发出一种晶亮的华彩，堪称璀璨。
这回，不光是殷凌，就连长期跟在他身边的夜影，都为他不同寻常的神色惊愕不已！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月离人，何以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外露？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