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殇》向随然

22、9-4

　　阴了半月有余的天气终于开始放晴，但天空并不十分清朗，带着一点灰。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顿时驱散了心灵上的寒冬阴冷。大街上早就开始张灯结彩，迎接新年这个最大的商机。旧的一年马上就会过去，新的希望即刻来到。
　　左劲涛把买的鲜花和果篮放下，看着护士拔了针头，收拾好东西离开。
　　“找我有什么事情？”倪琰直截了当的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他整个人看起来苍白而脆弱，人也消瘦许多，没有了往日包裹在正统西服中的气势。左劲涛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动手帮他把病床摇起来一点，让他可以跟自己说话不那么费劲。“谢谢。”
　　“我今天刚好有空，路过这里，就上来看看你。”一贯的开场白，让这两个心知肚明的人都觉得好笑。
　　“你有心了。”倪琰看起来精神还是不错，这样的他，左劲涛越发没有把握。
　　“听说你的检查报告还没出来？”左劲涛迟疑得开口，以往见面总是剑拔弩张。现在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反而都迟疑了，照理说自己不是应该更加嚣张吗？反正他丝毫没有还手的能力。看来自己也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啊，到底不是小人的料。
　　“多住几天也好。医院有钱收，我也能光明正大翘班。”
　　左劲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似乎有点明白倪琰的用意。
　　“你是故意装病，好让慕之回家，也回公司上班？”
　　倪琰闻言却只淡淡笑了，“我倒是没想这么多。权当误打误撞，给慕之一个锻炼的机会吧。”
　　“可慕之最近都心神不宁，我看他没多少心思工作。”
　　倪琰抬起头看着左劲涛，“他怎么了？”
　　“他知道你要结婚，全都乱了。可他不敢问你，只好自己瞎琢磨。”
　　“他怎么会知道？”倪琰心里思量，是苏浩臣告诉他的？
　　“慕之无意中听到。”左劲涛把那天的情况跟倪琰简单说了一下，“你难道不准备告诉他？”
　　“如有必要，我会亲自告诉他。”
　　“倪琰，”左劲涛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他抿了抿唇道：“我回来的时候确实曾经想过慕之会重新接受我，可……”他笑了一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眼里都只有你。不是不能面对现实，大概只是无法承认又一次输给你。”
　　倪琰看了他一会才摇头，“你不是输给我。”
　　“对，”左劲涛苦笑，“我是输给他，不管你怎么对他，他都认定了你。只是……难道你要看着他一直一个人？”孤苦一世？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慕之其实很有些感情洁癖，不是他喜欢的，他不会将就。就算要一个人，他也无怨无悔。而当年他跟自己在一起，其实还是因为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两人即便是在一起，其实也跟朋友没有区别。最亲密，不过是亲吻，而且还是自己强迫。大概也是因为他那种不情不愿的样子，才会令自己心生怨恨，动手报复。算了，左劲涛在心里连连叹息，年轻的时候，谁没有幼稚过？可如今放不开，倒不像自己作风了。
　　“总会有适合他的人出现。”
　　“你这个大哥当的倒也省心，什么都不担心。放养的孩子难道比较成熟自立？”
　　放养？倪琰听到左劲涛的用词不禁笑出来。“那能怎么办？他的个性你又不是不了解，谁能说得动他？”
　　这倒也是，左劲涛心里道，“我看得出你对他其实……”其实什么呢？左劲涛想，其实也爱着他，其实也念着他？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似乎怎么都不合适。劝别人兄弟在一起？好像任谁都无法理解吧？罢了，自己也不去趟这个浑水。“其实挺关心的，你有机会劝劝他吧，他应该会听你的，你对他来说……毕竟意义不同。”
　　倪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就在左劲涛几乎坐不住的时候倪琰忽然开口了，“慕之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左劲涛愣了一下，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倪琰问的到底是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倪琰看了他一会才点了点头，“我信。”
　　其实知不知道又怎么样呢？左劲涛看着电梯指示灯不停的闪动，心里想，就让这个秘密烂在心里吧。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他对着镜子苦笑，自己盛装打扮，粉墨登场，以为会是个角，却没想到，转了这么大一圈，也不过是个背景。
　　早知早了。
　　左劲涛，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就算一流都死在沙滩上，三流也成不了一流。

　　折腾了许久，检查报告终于出来，肠胃上的疾病也就这么回事儿—倪琰淡笑着说。慕之并不太明白喷门炎幽门炎，但苏浩臣说问题不大，只要好好静养就能痊愈。
　　倪琰就在苏浩臣若有所思的目光下出了院，回家休假，并不上班。

　　江南的深冬十分寒冷，湿意贴着衣物缓缓渗透进骨髓，等慕之惊觉，他已经浑身冰凉，似乎连手脚都开始麻木。
　　“二少爷，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外头这么冷，赶紧进屋去吧。”秦妈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慕之连忙点头，跑进屋去。
　　院子里停着熟悉的大红色跑车，慕之刚看到的时候已经挪不动步子，他不知道那个人会在哪里，万一撞见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其实也不过害怕自己无法再伪装。
　　邢露总是咄咄逼人，慕之害怕她说出什么自己无法忍受的话。就算自己什么都清楚，也不必旁人事事时时来提醒。
　　他走上楼，停在二楼楼梯口看着倪琰房间的方向。那里静悄悄，似乎没有人。他不敢明目张胆关于倪琰的饮食睡眠，他怕会适得其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悄悄退却，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只敢远远的看着他。
　　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慕之似乎清楚的知道那些失望累计起来是什么样的重量，这是这具身体的记忆，他无法摆脱。所以只要倪琰一个淡漠的眼神扫来，他顿时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掩饰，统统作废。只有远离，才能保持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