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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托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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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兰急匆匆的赶到医院来时,已是刘老太太住院一个星期以后。她才从米兰订样回来,便听说了刘之浩的奶奶病危的消息。于情于理,她都该来看看。她今天刻意穿得朴素,一件纯黑色大衣,领口一圈白色水貂毛,泛出油亮的光泽。
司机老王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越来越觉得自己老了,连夫人的脚步都跟不上了。
“你来了?”当江兰走进监护室时,刘老太太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昔日的儿媳,如今只是她宝贝孙子的母亲——江兰。
“对不起,我来晚了。”江兰歉疚的说着。
刘老太太向她伸出了手,江兰立刻走到她身边握住,同时在床边坐了下来。
“咳咳……除了之浩……你们,都出去。”刘老太太对身旁的子女和孙女们说着。
大家互看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但都不敢在这时候拂逆刘老太太的意思,只好鱼贯而出。
见大家都出去了,刘老太太才深呼吸两口积蓄着说话的力量。
“小兰,我就快死了。”
“妈,您别这么说……”江兰的眼泪流了下来,谁也忍受不了一个病重的老人在面前说自己快死了,况且还是一个那么熟悉的老人——曾经的婆婆。
“有些事,必须在死前……交代好……今天、今天叫你来,就是想……托付你一些事情。”
“您说吧,妈,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江兰抹了抹眼泪道。
刘老太太微微点点头,又喘了一阵才缓缓道:“那天,之浩带……之伟的儿子……来见过我了。”
“我知道,之浩在电话里告诉我了,我也正准备见见他们。”
刘老太太再次点头道:“那是之伟的儿子,没错……那眼睛、那模样……不是刘家的孩子是、是长不出来的……咳咳……咳咳……”
“妈,您慢点说。”江兰赶紧道。
刘老太太闭眼歇息了一会才慢慢道:“我找你来,就是想……把他们母子俩托付给你……不管怎么说,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放心吧,妈,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的亲人,我不会放着他们不管的。虽然之伟生前没有跟我透露他有女友,但毕竟……孩子都有了,所以她也算我的儿媳妇。看在孙子的份上,我也会照顾他们的。”
两个女人在谈论着之伟,一个是之伟的母亲,一个是之伟的奶奶。刘之浩站在旁边默然无语,每听到一次刘之伟的名字,心里那道旧伤痕便又再疼痛一分。他僵硬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他已无脸再说什么。
“那就好……”得到江兰的承诺,刘老太太似乎放了心,俄顷又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之伟生前……留下的那笔财产,我记得……是放在你那里了。”
江兰点点头:“对,我一直都在打理着。”
“都留给他们吧……那女人一直、一直没有再嫁,不容易啊……这是我们、我们刘家欠他们的……”
江兰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了头,不过却道:“我会把财产过户到她名下,不过得先签一个协议,保证那些财产都用到母子两人的生活和孩子的教育上。如果那女人再婚,那么财产将自动转移到孩子名下。我不会让财产流失到外人手里,那是之伟留给他儿子的。我想之伟如果还在世,也一定会赞成我的做法。”江兰毕竟是江兰,别看外表柔弱却是精明的女人,无论在何时。
刘老太太赞赏的点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刘老太太精力不支,江兰只好告辞出来。刘之浩将江兰送到门口。
“身体怎么样了?”出了监护室的门,江兰忍不住心疼的看着儿子问。
“已经完全好了。”刘之浩不想江兰担心便撒了谎。
“哼,你骗不了妈妈,你的脸色还是那么晦暗,怎么可能完全好了?记得要坚持吃药,知道吗?”
刘之浩乖乖的点点头。
“还有,就是再难受也不能再沾酒了!一滴也不能喝,知道吗?本来你该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的,若不是你奶奶病重,你也……”
“行了,妈,我没事的。药我一直在吃,已经好很多了,真的。你就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我送你出去。”
江兰深深看了刘之浩一眼,半是无奈半是心痛,不由的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还要去医院找个熟人。你快回病房吧,奶奶身边离不了人。”
“好。”刘之浩转身回病房了。
江兰再次看了儿子一眼,下定了某种决心,往医生办公室走去。老王也想跟上,江兰却摇摇头,让他回车里等她。
在医生办公室没有发现她要找的人,在一位好心医生的指点下,江兰才在一间没人的治疗室里找到了她。
当初夏发觉江兰忽然出现在门口时,很是吃惊。她不敢在办公室里坐着,也不敢再待在护士站里接受同事们来来往往的目光,仿佛每一双看她的眼睛都带着嘲弄的深意。于是她只好躲到这间治疗室里来,这里清静而不受人打扰。
“尹小姐,我想和你谈一谈。”江兰冷着一张脸,开门见山的说着,有着山雨欲来的气势。
初夏呐呐的站起身,看着突然而至的访客,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心里已经隐隐猜到江兰此来的目的,所以更加心慌意乱起来。
江兰径直走了进来,将门一关,也不再顾及礼仪和客套便直接道:“尹小姐,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和之浩一定会幸福,你一定会让之浩快乐!所以我才答应你们在一起,可是现在呢?现在你们这样也叫快乐吗?!”江兰几乎是在声色俱厉的斥责着,看得出来她很生气。
江兰果然是为这事来的。
“我不知道你和之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他现在很痛苦!虽然他什么也不肯说,但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除了八年前那件事,我还从来没见他那么痛苦过!能将他伤得如此之深的,除了尹小姐您还能有谁?!”
初夏紧咬着下唇,仍然不语,可她微微发颤的唇,泄露了她此刻激动的心绪。
“你知道吗……你离开他之后,他就开始嗜酒成性,每天喝得烂醉如泥,工作也丢了。当我和晓琴发现他时,他倒在一地的酒瓶子中昏迷不醒,差一点就把身体给毁了!”
一直低着头的初夏终于惊讶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兰。
她不知道她走之后,之浩竟然会嗜酒成性,而且竟连他心爱的工作也没了。这些,她统统不知道。
“怎、怎么会这样?”初夏呆呆的说着。
“怎么?你不知道?”江兰带着冷嘲的意味说着,“本来该最亲密的两个人,不是应该最了解对方的情况吗?”
“我……已经搬出来了。”初夏黯然的低下头。
“什么?”江兰也很吃惊。“你们两个分手了?之浩怎么没有告诉我?”
初夏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他们这种情况算不算分手。可是她和之浩谁都没有提过分手之类的话却是事实。这是不是表示他们都还不想放弃对方呢?也许谁都不愿说出分手的话,谁都不愿第一个放开对方的手。
江兰的神色缓和下来,渐渐有些悲悯,俄顷忽然叹道:“分了也好,大家都不用再痛苦。我今天来找你,也就是这个意思。当初你也信誓旦旦的说过,如果你不能让之浩快乐,就会主动离开他。我希望,你能兑现你的诺言。”
好残忍的话……
可却是她亲口答应的,是她自己的亲口承诺啊!
当初,谁又能料到她和之浩会走到今天呢?
命运总是转折得太快,让人如此措手不及!
“初夏,分手吧……为了之浩、也是为了你好啊……”江兰以悲怜的语气叹道。
“江阿姨,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初夏慌乱的摇着头,一步步的后退。然后,绝望的跑了出去。
看到初夏如此伤心绝望的模样,江兰也很心痛。想到初夏和之浩走过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她的眼眶也不禁红了。一滴热泪不自禁的滑过她的面颊,她抬手轻轻擦去。
可是为了保护她唯一的儿子,她别无他法。
午夜十二点的医院出奇的安静。越近年关,病人越少,初夏也不用再半夜爬起来收治病人了。难得清闲的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内心的悲伤和愁苦让她整夜无法睡眠。似乎只有在单磊的住处,她才能身心放松的睡觉,而回到医院后的她已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睡过好觉了。
刘之浩也无法睡着,他来到吸烟区,这里成了他唯一可以放松的地方。
地上堆积了一地的烟头,全是他的杰作,而他的酒瘾此刻似乎又开始犯了。身体开始不可抑制的哆嗦,指尖颤抖得犹为厉害,心里嗜酒的欲望在急速膨胀。刘之浩哆哆嗦嗦的从衣兜里掏出他的药,再哆哆嗦嗦的倒出一粒,由于手的颤抖,那粒小小的药丸也在手心里跳来跳去,随时都有可能掉落。
就在这时,一双纤细的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掌,将那粒药稳固在了他的掌心。接着,一杯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刘之浩惊讶的抬头,便看到了白衣如雪的人儿安静的站在他面前。如玉一般的脸庞,映着月光,平静得犹如月光下的湖,静而深沉。
刘之浩犹豫着,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杯水,和水将药丸服下。
“没想到你的酒精中毒这么严重,到现在还在依赖替代药品。”初夏深长的叹息,目光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心痛。
“已经好很多了。”刘之浩淡淡的说着。
“为什么你从来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你总是要折磨自己?你不知道这样会让周围的人担心吗?”
“你还会担心我吗?初夏……”刘之浩抬起头来,在月光下望着初夏洁白的脸庞,眼神深邃而迷茫。
初夏却别开脸不去看他。
刘之浩摇头苦笑。“我也没有办法啊,酒能减轻我的痛苦,喝醉了,我就什么都不想了……”
“你也会痛苦吗?那么被伤害的人又该怎样的痛?”初夏想到自己的痛,那被背叛的痛深沉的强烈的刻在她的心底,她无法忘掉最初的几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痛苦得几乎快死掉。
“我知道,是我,是我伤害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刘之浩将头靠在墙上,无力的说着,隐在暗处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初夏又痛又恨的看着刘之浩,努力克制的情感不可自抑的爆发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只会说这些?为什么就只会说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我还能说什么?”刘之浩无助的语气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小孩。
“那么,告诉我,我那天看到的都是假的,告诉我那只是误会而已!你没有……你没有和魏晓琴发生什么!”初夏激动的说着,内心里多么希望刘之浩能告诉她他没有背叛她啊!
哪怕……哪怕是骗她的也好啊!
刘之浩抬头深深的看着初夏,很久才缓缓道:“不,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是我背叛了你……我和晓琴,确实上了床。”
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初夏最后一丝天真幻想。她愕然的退后两步,不曾想过亲耳听到他证实自己的背叛,心里居然会是这么的痛,痛到她几乎不能站立,她扶住椅背才勉强支撑住自己。
不知何时,刘之浩已站在了初夏面前,低头看着她,眼里盛满太多的痛苦和自责。他想伸手扶她却被她闪身而过。他的眼眶红了,他的声音沙哑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此刻的她。
“初夏,我知道我不该为自己辩解,可那天……我喝了太多的酒,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醒来就……”
初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刘之浩,我恨你!”
刘之浩呆住了,话语隐没在唇边,为初夏这几个字、为初夏眼里的恨意。
到了这个时候,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再怎么解释也抹不去那可悲的事实啊!
初夏转身离去,脚步虚浮,形影落拓,看得刘之浩心里一阵揪心的疼。
可他不想放弃啊!他不想就这么失去初夏,失去他一生挚爱的人!
于是他惶恐的带着仅存的一丝希望追问:“初夏,此刻的我已无力再说什么,我只问一句,你能原谅我吗?”
初夏身形略一停滞,没有回头,但那轻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的声音就那样随风飘了过来。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