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吟》暝色

27、龙女与王勃 二

　　子安公子见那一众人走远，不觉心头一松，连忙走至青衣女子面前，深深一辑，道：“刚才在下事急从权，唐突了姑娘，望乞恕罪。”
　　他话甫出口，自己的脸却先红了起来，当时怕青衣女子被恶人抢走，那“娘子”二字便轻轻松松从口中吐出，现在一想，不由又羞又怕。羞的是他二十余年向来修持守礼，站在女子面前也是要脸红的，今日却对这卖唱女语有轻狎，大非常态；怕的是自己虽是事急从权，却担心那女子闻言着恼，反为不美。
　　那青衣女子一语不发，脸上一无笑容，也无愠色，只似没注意到子安公子一般，低下来接着拾地上的铜钱。子安公子见她毫无反应，连忙走到女子身边，帮她捡拾起来，将散碎铜钱银子放到她手上铜盘中，不多时，那铜盘已经满了。那女子更不说个谢字，转身便沿着江岸走去。
　　子安公子见她要走远，连忙拉着文心，紧紧跟了上去。文心奇道：“公子，我们可还要住……”却见公子摆了摆手，目光痴痴盯着青衣女的背影，脚下不停。文心撇撇嘴，便跟在公子后面。眼见那青衣女子手中托着那装满钱币的铜盘，轻曳衣带，缓步而行，每见到穷饿困顿的乞丐，便将盘中铜钱散发下去。那乞丐们连声高呼“菩萨保佑”，声振四方，群向那青衣女子深深做揖，却无一人敢上来抢夺。
　　不多时，那大把铜钱散发一空，铜盘上空无一子，乞丐们再三拜谢，便自散去。青衣女缓缓回身，见子安公子仍呆呆站在她身后，轻皱柳眉，开口道：“公子是谁？为何相随于后？”
　　这是子安公子第一次听到青衣女子说话，他虽然听过她奇妙万方的歌声，但她的话语却如一湖柔柔春水，温润又澄静动听。那青衣女开口便是质问，全然不提他为自己解围之事，本是没有道理，但那声音美妙如同天籁，听入耳来受用无比，却让他竟生不出一点愠意。公子怔了怔，答道：“……在下绛州王勃王子安，适才听得姑娘江畔放歌，大半为在下拙笔，心中甚是欢喜，因此一路跟随姑娘到此，多有得罪。”说罢又连连作揖。
　　青衣女一声轻讶，沉静如水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惊色，问道：“公子……你真是王勃王公子么？”
　　子安公子点头笑笑，将身挺直，漫声吟道：“……野烟含夕渚，乘花落照春。边城琴酒处，俱是越乡人……在下随意之作，经姑娘唱得出来，真是增色不少！”
　　青衣女子听得公子称赞，莹白面容瞬时多了一抹嫣红羞色，面对简衽为礼，道：“能歌得公子锦绣诗句，是小女子之幸。”又是微施一礼，道：
　　“南海水龙氏女水龙吟，见过公子。”

　　“水龙吟？……”子安公子口中不住念诵这三字，目光时时偷偷打量那自称水龙吟的歌女，心中隐隐觉得，这个名字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青衣女轻轻一笑，脸色又是一红，自袖中拿出一卷薄薄书册，道：“公子所作新诗，龙吟实在喜欢，便抄录在本上，时时念来，每每觉得齿颊留香……” 双手将书册递了过去，微微低下螓首。
　　子安公子听青衣女如此说，心中竟是喜出望外，有多少人称赞他文名冠绝天下，不知怎地，得到眼前这个卖歌女子夸奖，却觉得尤其可心。他连忙伸手去接，修长手指却有意无意之间触碰到青衣女的指尖，二人都是轻轻一颤，仿佛一种异样的感觉自指间穿过，又都低下头去。
　　子安公子嗫嗫几句，接过书册翻开，却觉这书页非纸非绢，薄如蝉翼，白如霜雪，不似平时所见之物，又见那页上一行行墨迹如新，字体秀丽工整，处处透着灵气。上面所录，竟是他近来写就的新诗，全都写在上面。旁边又有朱笔批注，纸面干净异常。他翻得几页，竟心中生出知己之感，至于这水龙吟从何处得到他的新诗，他也并不多想。细细看了半晌，子安公子方道：“子安一介书生，能得姑娘抬爱，真是愧不敢当。”
　　水龙吟唇角带笑，道：“刚才龙吟多谢公子相救，无以为报。今夜月色正好，若公子不嫌山野村调有辱清听，不如龙吟便将近来所演新曲，选几首还可听的，就让龙吟为公子唱来可好？”
　　子安公子大喜，道：“若真如此，子安求之不得！”
　　水龙吟轻轻点首，又是一笑，道：“公子请随龙吟来罢。”她江畔卖歌时，脸上无喜无怒，此时巧笑倩兮，如水双瞳顾盼之间竟似从千年冰雪，融化成二潭柔柔春水。令人暖洋洋不知身处何处。此时一鉴冰轮挂在中天，月光明亮如白昼。洒在衣服上如银似雪，水龙吟一指前方，带着子安公子同文心缓缓顺着江边行去。文心虽然聪颖，但毕竟是个小孩子，觉得眼前的青衣姐姐声音异常动听，见她要带公子同行，心中虽隐隐觉得应该先找地方住下，但心中却不想拂了她意，便乖乖跟在身后。

　　三人且行且住，子安公子同水龙吟并肩而行，眼见她长发垂腰，青丝随风飘拂，直透出别样仙灵之气，肌肤光洁如玉，眉目秀丽清雅，离得近了，见她眼波流传间，那一双春水明瞳，尽仿佛色作深碧，闪着点点水光。子安公子边行间，边嗅得鼻中一丝似有似无的清香，自水龙吟身上淡淡飘出，那香气不似寻常胭脂香粉之气，却如水泽芝兰香草，异样清幽静远，令人嗅之飘然欲醉。
　　就连她走动时，身边都仿佛笼罩着淡淡的水气，弥漫在空中，让人看不清远近。
　　子安公子几次想要张口询问：“我们是要去哪里呢？”却又几次闭口不言。这当街卖歌的女子是人是鬼，是妖是仙，他已全然不放在心上，就算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歌是那样动听，她将钱全部施舍给乞丐，又是那样善良。
　　只要和她并肩而行，这条路就不如越长越好，不如永远就这样走下去。

　　子安公子正痴痴想着，却觉衣袖有人轻轻拉动，耳边一个清甜的声音响起：
　　“公子，就是这里了。”

　　子安公子倏地一惊，抬起头来。眼前竟是一片桃花烂漫。四周都种满了桃树，枝枝花团锦簇。微风一吹，那桃花在月下映照如雪，直飘满了三人衣袖。桃林中有一个小小石台，周围不多不少，正是三个小小石凳。
　　水龙吟向他笑道：“公子，这里好吗？”
　　子安公子呆呆站在地中，只觉今天所闻所视，竟是他平生仅见！平素风流沉静的子安公子，此刻却如呆头鹅般，张口结舌，好半晌才诺诺道：“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只是随着水龙吟走来，从未注意到周围景致，但见得眼前桃林烂漫，彩蝶纷飞，月光亮如白昼，耳中听得鸟声啁啾，溪水淙淙。偶见白兔松鼠，穿行林间。滕王阁周围百里虽风景名胜甚多，却从未听过有此等的景致！
　　这分明不似人间能有的景致！
　　子安公子一阵迷离，突然伸手拉住青衣女子的手，道：“子安……今日竟是在梦中么……”
　　水龙吟脸颊羞红，轻轻挣了几下，却未挣脱，就这样被子安公子握住。一只玉色蝴蝶扑拉拉飞到她飘拂的秀发上，便不再动弹。她轻声道：“今日龙吟得见公子……莫非……也是在梦中么……”
　　子安公子呆呆地看着她，自言自语道：“梦中……怎会有这样的人儿……怎么会有那样动听的歌声……”
　　二人相对而视，又都脸颊一红，双双低下头去。忽听得耳边孩童欢叫声响起：“公子――你看！这里有兔儿呀！――”接着又是一连串咯咯欢笑。原是文心抱住了一只呢痴寻食的白兔，在草地上欢喜地打滚。
　　水龙吟脸又是一红，连忙挣脱了子安公子的手。轻声道：“龙吟多谢公子相救，不如就在这里，为公子作歌一曲可好？”说罢，轻舒衣袖，漫启朱唇，放声而歌。
　　这歌声悠悠荡荡，直在空中响彻行云。比起水畔卖歌之时，好了何止数倍！那桃花也似听懂了歌声一般，每至婉转之处，花瓣如雪般飘然飞落。香气笼罩花林。唱至高处，便有雀鸟齐声鸣叫，似在为她相和。不多时一曲终了，真是万籁俱寂，曲声绕空不断。
　　子安公子怔了半晌，方叹道：“子安今日一定是来到了仙境，此地此景，怎会是人间所有，你的歌声，更不是人间所能闻的。”他看着水龙吟，清澈的目光中满蕴柔情，：“龙吟啊――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子，来度我这个俗世中的凡人罢。”
　　水龙吟一双碧目看着这个痴痴的才子，轻轻笑道：“龙吟只是倾慕公子才华，想为公子歌唱的俗女子罢了……公子满腹锦绣文章，诗如珠玉，就连天上的神仙，也要尊敬公子，龙吟这些末技，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章已完！)
　　另，玄武传奇我已经更新了，二三千字吧。现在我只剩下这二个坑了，应该可以松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