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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冠以神女之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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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底比斯城后满目皆是滚滚黄沙,一眼望去仿佛没有边际般延伸开,炎炎烈日下的沙漠鲜少有人行走,因此一支看似商队的列伍在沙漠中就变得格外显眼。
只见长长的队伍中有很多驮了不少行李的骆驼以及身骑马匹的人,当然步行的人也是不少,而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最是惹眼,不难猜出马车里的人一定身份尊贵。就在这时,一个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中年男人骑马靠近了马车,弯下腰对着马车里的人恭敬地说了一句,“大人,那冒犯了你的女人看起来快不行了,是否……”说着不忍地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人正被绳子绑住了双手,而绳子的另一头则是连着这两前行中的马车。女人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有些甚至因为感染而溃烂流脓了。
“快不行了吗?”马车里传来一个慵懒却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把绳子解了吧。”
他的话令中年男人有些意外,向来以怪戾阴狠著称的这位大人这次居然就这么结束了对那个女人的惩罚?果然,当他下马解开绑着女人的绳子时,马车上的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挑开了卷帘,妖冶的暗红色眼眸低低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轻声道。“娜美蒂,你喜欢埃及吗?”
被称为娜美蒂的女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为了不再惹怒这个男人她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可男人在看到她点头后竟露出了一抹令人失神的绝美笑容,慵懒的声音继续道,“塔特斯,把她留在这里吧,这样她的身体和灵魂就能永远留在埃及了。怎么样娜美蒂,这个安排你喜欢吗?”
娜美蒂在听到他的话后身子一软坐了下去,叫做塔特斯的中年微皱了皱眉还是回了声“是”。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队伍后面传了过来,紧接着两个同样将全身捂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人来到了马车旁边。“请问你们是要去底比斯城的商队吗?能不能带上迷路的我们,或是给我们指个方向也行。”其中一个人开口道,声音听起来很是年轻,大概20岁不到。
马车上的妖冶男人冲对方微微一笑,“抱歉,我……拒绝。”
“你!”对方一怒伸手就准备去拔腰间的弯刀,却被他的同伴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手。
不等他们有更多的对话,又是一阵马蹄声从前方传来瞬间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混蛋,你分明答应亚历山大会放了我的,现在居然出尔反尔算什么男人!”此刻的夏洛正被绑得像件货物一样横放在马背上,嘴里却不停地咒骂着对方。原本打算一有机会就施展魔术自救,结果沙巴塔卡这男人显然没她想象的那么蠢,居然趁她不备一下敲晕了她,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已经出了底比斯城多远。
原本对经过的两人并不在意的妖冶男子却在听到“亚历山大”这个名字后,扭过头,随手拿起身边的短剑朝沙巴塔卡骑着的马匹掷去,不偏不倚正好刺中了马的眼睛。随着一声凄厉的嘶鸣,马重重倒地顺带也将夏洛和沙巴塔卡甩了出去。眼看就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夏洛吓得闭上了双眼,出乎意料地却落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缓缓睁开双眼,见到的却是一个被头巾捂得看不出长相的人,那双原本平静无澜的浅琥珀色眼睛在看清她样子的同时泛起了一丝小小的涟漪。
“是你?”说话的却是那个正从马车上下来的妖冶男人,夏洛闻言望去顿时也是一惊。
“卡山德?”眼前这有着一双暗红色眼眸的男人,正是那个曾经被她撞破“奸情”还被她用藤蔓紧紧捆住过的,安提帕特的儿子卡山德。只是比起5年前,他的妖冶更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再次见到他夏洛居然还是没骨气地被他惊艳到了。
看到夏洛眼中的惊艳,他居然感觉莫名地有趣。“果然是你,亚历山大心心念念了5年的女人。”说着卡山德走到已经晕过去的沙巴塔卡身边用脚踢了踢一脸的嫌恶,转而看向已经被那个男人放下并解开身上绳子的夏洛。“你怎么会被这个男人给抓住?亚历山大呢?”
夏洛揉着被捆疼的手腕,想着塞琉古刚到埃及时曾说过卡山德奉安提帕特之命会到埃及来,也就不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只是对他直呼亚历山大的名字这件事稍有些讶异。正当她打算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提拉维亚!”随着一声急切的叫喊,一个人影从一匹黑马上跳了下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紧紧拥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中。“太好了,你没事,感谢众神保佑!”她用眼角瞄到了一抹炫耀的金色以及对方身上所传来的那熟悉的味道,这个男人居然就这么一个人追了出来半点没有身为一个君主所应有的自觉。可这就是他,那个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的男人,想到这个夏洛的心里没由来地涌出一股暖流。
“好久不见,我的挚友。”卡山德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正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亚历山大,夏洛能感觉到他在听到对方声音的同时拥抱的力度略微收紧了几分。
放开怀里的夏洛,他转身望向身后的卡山德表情瞬间变得冷漠。
“陛下——”又是一阵马蹄声,这次出现的却是一小支由几个埃及兵带头的马其顿骑兵队,为首的士兵快速下马在亚历山大的面前单膝跪下。“未能保护好陛下和提拉维亚小姐,请陛下责罚!”
亚历山大收回放在卡山德身上的视线终是什么也没说,牵过夏洛的手扶她上了马,看了一眼还没醒过来的沙巴塔卡毫无情绪地说了一句,“回王宫,把这个卑贱的男人也带回去。”
坐在马背上的夏洛突然想起那个浅琥珀色眼眸的男人遂转过头,可对方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了。回过头却不小心碰上了卡山德的视线,他的眼神令她的心莫名一沉,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注视亚历山大还是她,但她知道,那是一个人想要毁掉什么时才会有的眼神。
等夏洛一群人离开后,之前那两个悄悄消失的男人才从不远处的沙丘后露出头来。
“图斯,你说刚刚那个女人是……?”那个声音年轻的男子略带困惑地问了一句拉下捂在脸上的头巾,露出了一张跟声音很是相符的明朗脸庞。被称为图斯的便是拥有浅琥珀色眼眸的男子,他摇了摇头也拿下了头巾,头巾下的面容看起来素净地完全不像一个正在沙漠中赶路的人。“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她似乎并没有认出我。”他的声音也如同他的眼眸一般清浅澄澈。“辛,我们跟着他们先进城,之后再想办法打听关于她的事。”
“好啊好啊!快走吧,我都快饿死了!”名叫辛的年轻男子重新包好头巾便迫不及待地上马跟了上去,图斯却是慢条斯理地戴头巾、上马,一副完全不能理解辛急躁心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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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回到王宫的第二天起,亚历山大按照约定终于与夏洛“分房”而睡。可没等夏洛高兴多久,当晚亚历山大在处理完政务后竟一脸理所当然地走进了夏洛的新寝殿,用完晚膳后便赖着不走了,并声称“整个埃及都是我的,我爱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接着在夏洛抗议无果的情况下,他们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另一件则是之前因为萨那赫特的死而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亚历山大和夏洛的谣言,在找出凶手的同时赫菲斯提安以埃及第一祭司的身份拟造了一个假的神谕,宣称亚历山大是受阿蒙神庇佑的合法法老。为了彻底消除谣言,更宣称找出杀害财政大臣凶手的人就是阿蒙神派下的神使,而当时在场的民众更是将夏洛破案的事以几乎神奇到扭曲的形式快速地传播开来,一夜之间她的名字就响彻了底比斯城的大街小巷。而她,再次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神女。
直到此刻,夏洛才终于明白亚历山大当时为什么会让那么多平民到财政大臣府邸参与破案的整个过程,原来为的就是在成功揪出凶手之后让那些民众给她的“事迹”进行最直接有效的宣传。无论如何,这件事也算圆满地结束了。当然,这之后的麻烦事还是有的,就比如现在……
根据神谕,汝乃我埃及万物之神阿蒙所派下的使者,亦是阿蒙神对我埃及庇佑之眷顾。在此,冠汝以神女之名,赐汝以神使之权。汝将以埃及第一女祭司的身份忠其使命,带给我埃及无上繁荣,誓死效忠埃及以及上下埃及之王亚历山大陛下……”
祭台上,光头老祭司低沉的声音在夏洛头顶上不停地诵读着繁琐的祭文,在她几乎昏昏欲睡的时候,对方终于结束了这个对她来说相当于一个世纪般漫长的仪式。至于仪式之后那些更加琐碎的事她干脆全交给了亚历山大去处理,而自己则独自逃到神殿外透气。在神殿外她却碰见了自上次她毒发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赫菲斯提安,虽不是很了解她毒发期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他似乎在躲她。
“好久不见。”他眯眼笑着走到她的身边,好像还是平常的那个他,令她不由有些困惑。
“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她看向他,他的笑明显一滞,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他柔和的声音在空旷的神殿长廊上低低回荡,“对了,仪式前不能吃东西,你现在应该饿了吧,给你这个。”说着递上一小片棕色的糙面包。
她只是微皱着眉看着面包并没有伸手去接,她知道这个时期的埃及由于磨面粉所用的磨石上的碎片总是混进面粉里无法清除干净,人们吃的面包里就常会掺有沙砾,所以她来到埃及后是从不吃面包的。“你怎么有这个?”她问,因为面包这样的食物一般是贫民或普通百姓家才会食用,而身份高贵些的人将它们视为下等食物根本吃都不吃。
“来神殿的路上一个孩子给我的。”他一边吃着面包,一边还维持着递给她面包的姿势。脸上有着温润如水的笑,即纯真又美好。虽然不是很了解他的为人,但她知道在埃及赫菲斯提安还是很受民众尊敬的。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也确实饿了便接过面包犹疑地撕了一小片放进嘴里。“咯啦——”一声脆响,一小颗碎石在她嘴里被咬碎,然后她有种牙齿也碎掉的错觉……
“噢,我忘了说这面包有点咯牙。”看着夏洛被疼红的眼眶,他一脸无害地补了一句。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故意,也不好发作她只好干笑了两声,之后两人没再说话,气氛突然就这么冷了下来。
“提拉维亚,我与陛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他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很清楚。但你的出现却令他……”他突然开口却又在意识到什么后没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忽然直视她的双眼。“可以告诉我你待在陛下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吗?”他突然问道,那总是纯洁无害的眼中不知何时,竟泛起了一层令她稍感不适的压迫。
“我想守护他。”她坚定地回答着,简短而真挚。她记得塞琉古和帕堤卡都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当时的她是怎么回答的其实已经记不得了,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终于让她确定了一件事。“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他。”夏洛的话让他感到万分意外,没想到这居然会是她的答案,而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亚历山大也因她的话怔在了原地。
“你……深爱着陛下?”赫菲斯提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夏洛的心也因这个问题猛烈地跳动了起来,又是这个问题,这个她曾无数次在心里问过自己的问题。以往她总是刻意去回避,但这次不知为何,她居然也想要一个答案。
忽然,她的脑中开始闪过无数个有他的片段……
赛马时掉下悬崖后来找她的亚历山大——
为了她差点被腓力放逐时的亚历山大——
信誓旦旦说要娶她为妃时的亚历山大——
送她海之泪说要永远爱她的亚历山大——
因为她的消失和母亲决裂的亚历山大——
屡次不顾自身安危保护她的亚历山大——
愿意为她放弃所拥有一切的亚历山大——
这些曾被她下意识忽视、遗忘的一切,此刻如同幻灯片般一幕幕浮现了出来。那个男人,从不吝啬对她的爱,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她不禁想象,如果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没了这个男人,会变成怎样?想到这里,心没由来一痛。
“提拉维亚,你……哭了?”赫菲斯提安少有地显露出了一丝慌乱,伸手想帮她擦却又不知是否恰当。
夏洛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庞,沾上的竟是一片濡湿。微微一愣,终于像是想通了什么,对着赫菲斯提安破涕而笑起来。“我对亚历山大,果然是……”
“陛下,原来您在这里——”正当亚历山大紧张地屏息等待夏洛回答的时候,一个侍卫很不识相的冒了出来,这一声也让夏洛和赫菲斯提安发现了身后亚历山大的存在。
他微蹙起眉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转而非常不爽地看向侍卫。“什么事?”
“托勒密将军凯旋归来了,此刻正在大殿等候。”侍卫的话顿时打散了亚历山大脸上的不悦。
“好,太好了!吩咐下去,今天我要在王宫内为托勒密以及埃及的胜利设宴。”他兴奋地说着,转向夏洛。“提拉维亚,我先去大殿,等仪式结束之后你和赫菲斯提安一起过来。”
“嗯。”夏洛点了点头。正欲离开的亚历山大却突然转过了身朝她走来,伸手轻轻拭去了她脸上还挂着的泪痕。
“赫菲斯提安刚才的问题,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有答案了。宴会结束以后,我要亲耳听你说。”没有说话,她还是以点头代替回答。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已经弄清自己心意的夏洛竟也开始期待起来,不知道将这份心意传达给他的时候会看到怎样的表情。
而赫菲斯提安在看到她不自觉展露出的笑容时,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他曾希望亚历山大在选择王后人选的时候能够保持绝对的理智,他最好不爱那个女人,甚至仅是为了满足政治需要。如此一来,他才能够如同他的名字“亚历山大”所包含的寓意一样成为“人民的守护者”,但若出现了一个对他而言比国家、人民都更重要、更想要守护的人时……一切都将变得身不由已。
“提拉维亚。”他轻声低唤她的名字,夏洛望向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他看起来似乎正深陷在某种挣扎中,半晌终于嘴角一松恢复了她所熟悉的表情。“是你的话,或许也不坏。”
“什么?”夏洛显然没听懂,转过身他浅笑着径自往神殿走去,心中暗暗祈祷着,“伟大的爱情女神阿佛洛狄忒啊,请保佑这对恋人吧。”
仪式还在进行中,夕阳却将神庙的影子越拉越长,直至黑夜完全降临。夜晚的埃及王宫,一场盛宴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