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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疼痛 ...

  •   一大清早,窦迟晚看到曹大夫亲自拎着只鸡从外面回来,他袖子翻卷到手臂上,霎时没了仙风道骨的感觉,但怡然的姿态仍在,纵使被擒住双翅的鸡在手中扑棱挣扎,他仍能腾出一只手来,优雅地摸了下胡子。

      “阿常,帮我接盆热水来。”说着,曹先生穿过医馆前厅到后堂去了。

      窦迟晚甚是奇怪,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曹大夫竟然不坐镇医馆,反而亲自杀起鸡来?

      不清闲的一日过得极快,目送走最后一个来看病的人,窦迟晚开始收拾药斗处留下的残渣,被曹大夫叫住了。
      “小晚,今夜我孙女以卿回来了,你们兄妹俩来家里一起吃个饭吧。”
      “您请我和……哥哥吃饭?”窦迟晚抬起头,刚好对上君常投过来的目光。

      窦迟晚更加不解了,这段时间她与君常打打闹闹展现出来的亲密关系,连只是偶尔光顾医馆的病人都看得出来非同一般,这医馆里的坐堂先生竟然称他们为兄妹?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从门外款款走进来,“爷爷,孙女回来了。”

      窦迟晚循声看去,不禁瞠目,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茅草屋外仅有一面之缘的曹姑娘,一切的疑惑都解开了,曹大夫,曹姑娘,原来他们本就是一家,难怪知道她和君常是“兄妹”关系。

      在去往曹大夫家中的马车上,窦迟晚没和君常说一句话,并非有意不理他,而是根本无法在他和曹以卿之间插上嘴。

      从曹以卿见到君常说的第一句“好久不见”起,所有的话窦迟晚都觉得刺耳,俨然一个局外人身份的存在,曹大夫更是在一旁添油加醋地笑看着眼前的美景,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马车一路晃悠悠地回到曹宅,照明的灯笼已经挂起,几个家仆簇拥上来,争先去搀扶曹大夫下车。

      平日里曹大夫居于医馆,鲜少回曹宅,窦迟晚以为医馆就是他的家,未曾想过曹家竟还有偌大一个宅子,尽管是不怎么气派的门口,还是让窦迟晚想起了刚回到窦家时候的场景,心里飘起别人不易察觉的感伤。

      窦迟晚自顾自地跳下马车,让一旁伸出手的君常扶了个空,他苦笑下,刚要收回那尴尬的手,一段柔软无骨的白皙放了上来——曹以卿半身重量压在他手上,她拉起裙子轻盈地跳下了马车。

      好巧不巧,窦迟晚在这个时候回过头去,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曹以卿却是表现出并不留恋的样子,脚一落地就抽出了手,径直走到窦迟晚身旁,勾起她的胳膊往宅子里走去。

      穿过回廊的时候,曹以卿在窦迟晚耳边悄声说:“你哥哥是不是真的木鱼脑袋?”
      窦迟晚一愣,只见曹以卿继续自言自语道:“我都这么明显了,他怎么还不回应我?”
      “他是狐狸脑袋,精得很。”

      窦迟晚嘴上推翻曹以卿刚才的话,心里偷乐道:“他不回应你说明对你没这个意思啊,笨!”

      受去年黄河水患影响,贫苦人家温饱都成问题,一个馒头掰成三顿吃,能过一天是一天,这个时候能用一整只鸡做菜已算得上是非常丰盛的了,可见曹大夫对他这个孙女是极其宠爱的,宁肯自己日日清汤寡水,也要将养着的肥鸡留到她回来。

      饭吃到一半,曹大夫开始切入正题,“阿常,和我说句实话,你觉得我孙女以卿怎么样?”

      君常使筷子的手一抖,一块鸡肉掉落在桌上,显然曹大夫说了一句他始料未及的话。

      那块灿黄油光的鸡肉带着酱汁尾巴滚到了窦迟晚手边,她一伸筷子灵巧地夹起来放进君常的碗里,隔岸观火地等待他的回答。

      “以卿是个好姑娘,但我们毕竟认识不久。”

      窦迟晚没想到君常如此直接回应,下意识看向曹以卿,她正专注地用筷子将青菜堆叠在调羹里,随后面无表情地一口吃下,眼睛不曾看向君常。

      曹大夫自己嘬了口酒,斟酌着说:“依老夫之见,你和小晚相依为命,又都在我的医馆里做事,你何不直接入赘,这日后你与以卿相处的时间多得是。”

      “曹大夫您怕是误会了,晚辈对曹姑娘并无求娶之意。”

      窦迟晚一愣,曹姑娘说对了,他还真是个木鱼脑袋!未来得及为自己的“兄长”辩解几句缓解尴尬,忽闻饭桌“啪”一声响,曹以卿似是非常郑重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她终于抬起眼看向君常。

      “爷爷,别再强人所难了。”说完,曹以卿“哗啦”一下站起来,扭头跑了出去。

      窦迟晚原是以看戏的态度对待这次饭桌上的对话,没想到事情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她以为君常会因为某些事情而“不得不答应”,自己就可以对他发一顿火,然后讨他来哄自己。

      曹以卿跑出去时候的面色实在不对劲,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窦迟晚怕她一个姑娘会遇上不好的事情,就使了个眼色,催君常出去追,尽管她十分不情愿。

      “原来是以卿那丫头一厢情愿了,那这婚事不谈也罢。小晚,今夜是老妇唐突了你们兄妹,往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在医馆里一切照常便是,”曹大夫嘴上说着,心里已经失去对这顿饭的胃口,起身准备离开,“今日难得丰盛,多吃些别见外,老夫在医馆里坐了一天腰不行了,先去休息了。”

      窦迟晚很“见外”地草草吃完自己碗里的东西以示礼貌,再在家仆们奇怪的目光下离开了曹家。

      马车将窦迟晚送回医馆后就返程了,好像连家仆都知道是她和君常惹他们家姑娘不愉快了,没一个给好脸色看的,马车也只是到了医馆附近就停下了。

      医馆大门紧闭着,说来也奇怪,曹大夫十分信任窦迟晚和君常,让他们直接住在了医馆里,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他,只是感情不是用来偿还别的亏欠的,如果曹大夫因此赶他们离开,窦迟晚也会毅然决然地走人。

      只是她真的多想了,曹大夫不仅没有做出“强扭瓜”的事,还反过来安慰她。然窦迟晚什么都想了,独独没有想到一件事,她没有医馆大门的锁匙。

      就在窦迟晚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听到耳边有开门声,她不太清醒地喃喃:“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吃饱了。”

      “又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君常发现他问了也是白问,她正不省人事地砸吧着嘴,好像真的在吃东西一般,无奈叹口气,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横抱起来,“我们回屋里睡。”

      不料窦迟晚刚被悬空抱起,就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她使劲推开靠近自己的人,嘴里反抗道:“温乙凉我说过我自己能走,你放手!”

      君常刚艰难地将门闩推上,就被窦迟晚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气到,怎么做梦还梦到和别人搂抱在一起?正疑惑着,本就没怎么搂结实的手在窦迟晚又一次的挣扎下滑开了,另一只手再去支援已来不及,窦迟晚屁股朝地重重地摔了一下。

      那一屁股的痛感让窦迟晚瞬间清醒了,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可是梦话当不得真的,她没有再往深里探究自己说了什么,扯着君常的下摆站起来,“干嘛绷着张脸?”

      君常没好气道:“风这么大,也敢在外面睡着。”睡着就算了,还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他的嫉妒心开始作祟。

      人有的时候非常神奇,半睡半醒的时候会说些奇怪的话,醒来了也能依稀记得内容,只是连自己都会感到莫名其妙。窦迟晚也不例外地想起自己不久之前睡梦中说的话,顿时想找根树枝把自己叉上天去醒醒,随即又想到了一个比自己说的梦话更重要的事。

      “你今天怎么能这么直接,伤到曹姑娘的心了,曹大夫还好心请我们去吃饭,现在弄得多不好意思。”
      “那你是想让我真的娶她吗?”

      窦迟晚突然不明白君常这话的意思,但话中的字眼实实在在地戳伤了她,她不甘示弱地反驳:“明明是你一开始与曹姑娘暧昧不清,还给了人家希望,现在反过来怪起我了?”

      “谁跟你说我与她暧昧不清了?”
      “这还用说吗?”窦迟晚哈一声,觉得非常可笑,“你那日已经在我这个‘妹妹’面前做得很明显了,难道还要再加一些解说让场景更深入人心吗?”
      “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那我无话可说了。”君常轻轻拿掉搭着窦迟晚胳膊的手,回屋了。

      窦迟晚手肘一轻,垂了下来,心里发酸,“原来你也觉得我是无理取闹的人,连哄都不想哄我一句。可今天是我的生辰啊,你和曹姑娘说的话比跟我说的还多。”

      她在乌漆墨黑的医馆里摸索着,蹲到药斗前的柜子下,在里面胡乱摸了一通,找到了剪子,还被它的利口扎了下手,她摸出藏在这里的竹篮,拿起那枚绣花针,凭手感剪断了针尾上穿着的线,最后把针朝着那团衣服用力扎进去,谁爱补谁补去。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窦迟晚和君常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两人之间能为了什么事而吵起来,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也不算少了,还有大大小小的分离,每一次短暂的相逢都让彼此格外珍惜,谁也不会把这宝贵的时间花在拌嘴这些无聊的事上。
      但她高估了自己,真实的自己远没有表现给外人看的那样大度。

      窦迟晚总是固执地认为,只要能活着,活得自在,爱与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可当她深陷与君常有关的泥潭中时,她也会敏感得为了一点小事而怒火中烧,早已灼伤了那个清醒的自己,她想把君常拴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触碰,他的嬉笑只能对自己。于此而言,她是自私的。

      独立与自我保护,于窦迟晚而言,早在她跟着阿爹开始混迹各种商队之时学会,自己为自己筑起高墙,用本应娇弱的身躯抵挡外界的伤害,铜墙铁壁,任谁也无法侵入,可偏偏被君常一击坍塌。

      遇着他,窦迟晚爱哭的一面展露无遗。

      破云听到窦迟晚的抽泣声,准确无误地寻到她,蹲坐在地上,已与窦迟晚齐肩,它的毛绒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左右摇摆着,扫在窦迟晚发疼的手上,它对着窦迟晚呜咽一声,抬起前爪去按她的腿。

      窦迟晚觉得更委屈了,生辰当晚只有破云陪着自己。

      黑夜总会让人变得脆弱,被黑暗包裹着,展开自己的软弱也不会有人看得见,窦迟晚开始放声哭泣,泪水流着流着就被困意侵袭,依靠着破云昏睡在了柜子下。

      君常终是没能丢下她不管,他在黑暗中听着窦迟晚抱怨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次抽泣都会让他的心也跟随着牵动一次,直至没声,他才从角落走出来,走到她的身边。

      君常费了好大腰力才将窦迟晚从柜子底下抱出来,她竟然这么小只,能蜷缩在柜子里睡过去,他不得不佩服。

      他的脚步极轻,睡过去的窦迟晚毫无察觉,连破云都是在窦迟晚被抱离它身旁的时候才惊醒,它对君常翻脸不认人地低吼一声,被他居高临下地用目光扫视一眼,“她是我的。”

      破云立刻认怂地趴在地上,十分委屈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前主人把最爱的现主人抱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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