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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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晚，德拉科做了个他许久不曾见到的噩梦。
他在自家的会客室里，窗外一片漆黑，仿佛有一道巨大的幕布从上空将马尔福家的庄园整个罩住。壁炉里生着火，那火焰却是诡异的绿莹莹一片，令人无法感受到丝毫的温度。他孤零零一个僵坐在一张装潢考究的长桌旁，面前的桌上漂浮着一具人体，看不清面目。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感到恐惧。他想要逃跑，想要远远地离开这里，偏偏像是有人对他念了全身束缚咒，无论他怎么挣扎，整个人就是被固定在了长凳上，动弹不得。
“不，求你……拜托，请不要这么做……”
他绝望地在心里哀求着，但是……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在无可更改地发生：一道阴森的绿光从长桌尽头的阴影伸出闪现，击中了那具悬在桌上的、几乎失去了意识的躯体。那副身体沉重地砸落在桌上，木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而她失去了支撑的脑袋则无力地歪向一旁。
恰好此时窗外亮起一道闪电，骤然亮起的光线粗暴地撕扯开了漆黑的天幕，同时也一道照亮了那具横卧桌上的尸体的面孔。
是乔丝的脸。
德拉科猛得从梦中惊醒，他呆滞地坐在床上盯着眼前这一片绿色的丝绸帷幔，半分钟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斯莱特林位于黑湖湖底的宿舍里。
他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拨开幔帐从放在床头的银水瓶中倒了些水喝。
冰凉的水滑下喉头，逐渐安抚了他因噩梦而混乱失措的心绪。
然而在重新倒回松软的枕头上后，德拉科就没了睡意。思绪重新衔接上了他在睡着之前就没放弃思考的那件事，他该如何去面对奇洛，这颗藏在霍格沃茨内的真正的定时炸弹。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指控一名教师是不明智的行为。尽管他也有设想过，如果他不小心将疖子药水倒在了奇洛的左前臂上……思及此德拉科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臂也跟着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他即刻紧张地拉下自己睡衣的衣袖，幸好，那上面还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总之，只要有随便那位老师看到了奇洛手上的黑魔标记，那他的阴谋自然就会败露。
这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完美的计划，但是……德拉科掀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他必须得承认，光是想象这个计划，他就害怕地会全身发抖。对神秘人的恐惧因过去的经历早已刻入灵魂成为本能，这么多年一直如影随形地折磨着他，从未有过片刻的平息。
所以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做——他说服自己，拯救世界应该是救世主的工作。
唯一做出改变的是他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变得“听话”了不少。至少当他的同级生们肆无忌惮地在课堂上嘲笑奇洛的结巴与头巾的时候（德拉科知道不止他们学院会这么做，谁让奇洛的黑魔法防御术课就是一场笑话，他们学不到任何真正有用的东西），他都不会再参与进起哄的行列里。
布雷司为此还含沙射影地讽刺过他，但德拉科并没有理会。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在侮辱的是什么人的话，会吓得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吗？
十一月，振奋人心的魁地奇赛季开始了。不知是不是该说是冤家路窄，第一场比赛就是斯莱特林对格兰芬多。
不得不说，在确定比赛的日期之后，近乎全校的学生都对这场敌对学院的输赢之争倾注了极大的期待，当然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一睹格兰芬多的新找球手，哈利??波特在扫帚上的风采。
“他得飞得有多好，才能让格兰芬多破例允许他这个一年级新生进球队啊？！”某天课间，德拉科从一群咋咋呼呼的拉文克劳三年级女生们身边走过时，听到其中一个在大声地与她的朋友争辩着。
波特的确飞得“还不错”——一想到这点德拉科就觉得好像是有人在他喉咙里强硬地塞进了一团蟑螂堆，恶心、难受、偏偏还吐不出——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实，在他印象中但凡是有波特参与的比赛，格兰芬多就没怎么输过。
如果已经预先得知了一场比赛的结果，那过程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因而在比赛当天，一个晴朗而寒冷的礼拜六，当所有人在吃完早饭后都迫不及待地去往球场准备占领一个绝佳的观赛位置时，德拉科却反其道而行之，独自一人往反方向登上了大理石的台阶。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听到诺特在身后喊他，“比赛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
他们都了解他，知道他对魁地奇那堪称狂热的喜爱——但对“现在”的他而言那份澎湃的激情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尤其是当你兴致勃勃地去看比赛时，发现你讨厌的人坐在你已经再高攀不到的顶级包厢里，你看着他享受所有人的赞美与尊敬，耳边同时却能捕捉到无数针对你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届时再多的热爱都会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德拉科回过头，看着站在台阶底下的诺特。偏偏是诺特。
“我要给家里寄信。”他晃着手中的羊皮纸卷。
“现在？”诺特疑惑地扬起眉，“你至少会错过一个进球的。”
错过十个进球也无所谓。德拉科暗自腹诽。反正波特——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不悦的冷哼——他肯定会抓住金色飞贼。
猫头鹰棚屋位于城堡的西塔楼最顶层。为了方便猫头鹰的自由进出，这个圆形的石头房间没有安装玻璃。凛冽的穿堂风呼啸而至，刮得人瑟瑟发抖。
德拉科小心翼翼地踩着稻草，避开满地的猫头鹰粪便以及它们留下的一些食物残渣，试图从栖息于栖枝的上百只猫头鹰中寻找那位替自家服务了好些年的邮差的身影。
它是个很显眼的家伙，品种是雕鸮，生着一张严肃的脸孔与引人注目的庞大体型。它总是喜欢将自己胸脯挺得高高的，哪怕是在休息的时候，仿佛就是要以此表现出它与周围的同僚不是一路货色，尽管它们同样都只是猫头鹰。
……总觉得这只猫头鹰的性格有些似曾相识。
但是德拉科在绕着棚屋大致走了一圈都没找到它的踪影，倒是有个机灵的小家伙先一步飞到他面前的那根栖枝上，有些喜气洋洋地主动向他伸出爪子。
那副急切的邀功模样让德拉科觉得有些好笑。他不由得多瞥了眼这只胖嘟嘟的小猫头鹰，随即就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只圆嘟嘟的角鸮，身子大体呈灰白色，不过它的眼睛外圈生着一片白绒绒的羽毛，使其与它的同类能够彻底区分开。
“图灵……？”德拉科试探地喊了一声。他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小猫头鹰以一声欢快的鸣叫答应了他，并表示亲昵地啄了啄他的手指。
离开猫头鹰棚屋时，德拉科仍有些心神恍惚。
图灵是乔丝的猫头鹰。乔丝一年级时在对角巷买了它，为了来霍格沃茨后方便与自己的父亲通信。图灵这个名字是亚历克斯取的，据说与他在麻瓜大学里教的课程有关——德拉科并不十分了解关于麻瓜计算机的知识和历史，他会零星记得这些都是因为这只猫头鹰。它也替他给乔丝递了不少东西，而在他与乔丝结婚之后，它就一直是他们的家庭成员之一。
所以当图灵对他展现出热情的那一瞬，他的确难以自抑地感到惊喜，仿佛是孤独的旅者在漂泊到陌生的国度偶遇到了一位操着乡音的的伴侣，自然而然就会对其滋生出一股亲近。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有违常理的。
这些他所珍惜的回忆，就目前的时间点而言都是还没发生的未来。
这太古怪了……虽说他在一觉之后就回到了十一岁这年已经是一件足够古怪的事。
对于这些就算用魔法都无法解释的异象（必须得提一句，即便是在十几二十多年后，时间依然是神秘事务所内一项难以攻克的课题。原因是波特他们在十五岁时就毁坏了神秘事务所内所有的时间转换器），德拉科思来想去都理不出头绪。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偷偷地想，要是他拥有了那谁的脑子，会不会就能轻易解决所有困扰着他的难题。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一秒钟后他就会开始鄙夷生出这类念头的自己。
德拉科胡思乱想着往前走，他根本没察觉自己只是漫无目地在城堡里闲逛。直到他拨开眼前的一副挂毯……德拉科原以为它背后会连接着一条走廊，不想看见的却是一间狭窄的废弃教室。
他应该掉头离开的，但是摆在教室内的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面华丽气派的镜子，拥有漂亮的金色镜框与精致的爪形支撑，形制很像摆在他家衣帽间着的那一面。但它偏偏被放置在一间逼仄简陋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也许就是因为它身处于这样糟糕的环境里，这面镜子莫名就对他滋生出了一股吸引力。德拉科忍不住慢慢走近镜子，他先注意到了雕刻在镜框上沿的那一排意味不明的文字，接着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从文字移到镜面上——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远比图灵对他示好时更为强烈的冲击。
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乔丝。
准确地说，是很久之后，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的乔丝。
她正挽着他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双深色的眼眸隔着镜面望着他，眼底盈盈盛满了温柔与眷恋的波光。
就连镜中的他也长成了十几二十年后中青年人的形象，可是他脸上那副由于过度震惊而显得有些滑稽的表情，倒是被这面镜子执行了其基本功能，完美地复刻在了镜影的脸上。
德拉科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镜子中与他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的女人，他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移向自己的右手侧——镜中的乔丝所在的方向。可他手边只有一团空气，还有那堆像是被胡乱堆砌在一起的废弃的课桌椅。
他重新让目光回到镜子。乔丝依然站在那里，像是被他脸上这副有些傻气的神情逗乐了，她微微勾起嘴角，流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
“乔丝……”德拉科忍不住开口呼唤她的名字，出声的刹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哽咽。他控制不了，但他不在乎。有谁能懂得他现在的心情呢，因为上一回他见到这张面容，是看着她慢慢消失在封闭的棺木之中啊。
女性仍是沉默地望着他，然而她在看向他的眼神中不觉也多了几分悲伤。晶莹的泪水渐渐充盈在她的眼眶里，滚落脸颊时残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
德拉科不由得对她伸出了手。但他的手指碰到的只有冰凉的镜面，与此同时，有一道苍老的，却又不失亲切与温和的男声从他背后响起。
“这么好的天气，更适合在室外欣赏一场激烈的魁地奇比赛，你不这么认为吗，马尔福先生？”
平滑的水银镜面仿佛生了刺，或者是带了电流。德拉科打了一个哆嗦，慌忙收回了贴在镜面上的手。在转身之前，他还不忘飞快地抹去已经在脸上淌出两道痕迹的水渍。
“教、教授，我……”他心虚地把双手藏到背后。当对上邓布利多那双藏在镜片后的锐利又温和的蓝眼睛时，他发现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不管是辩驳还是解释。大脑混乱地闪现过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轻轻啄着他的手指的图灵，葬礼上乔丝隐没在棺木后的脸孔，还有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在覆盖着黑魔标记的天文塔楼中，他把自己的魔杖对准了眼前这位老人的那一幕。
幸亏他还记得大脑封闭术。他不希望邓布利多会直接从他脑子里看到这样的画面。
“别紧张，马尔福先生。”邓布利多和蔼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德拉科看着他向自己走近，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往后退几步拉开与邓布利多之间的距离，但他最后还是按捺住了这个念头，直到教授走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当他们一起看向这面镜子的时候，镜面里就只余下两个普通的倒影。
“我只是没想到它在被搬来的第一天就有人发现了它。”邓布利多愉悦地说道，那语气仿佛他没有误闯一间他不该闯进的房间，而是取得了某项了不起的成就，“而且我想，你已经充分体验过了，这面厄里斯魔镜所拥有的魔力。”
魔力？是见到逝者，还是看见心中最为想念记挂的人？
德拉科摇摇头，“我不明白。”沉重的愧疚感压覆着他，让他只能小声地往外吐字。
“这面镜子，能让我们看见我们内心深处最迫切、最强烈的愿望。”邓布利多解释说。
“但是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都要记住这面镜子给我们呈现出的都是虚假的幻影。”教授转过头，慈祥地看着他，“美好的、令人心生向往，可都不是真实的。”
“与其沉湎在一个自欺欺人的幻境里，不如在现实生活中先主动迈出一步。”邓布利多意有所指地对他说，然后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我想现在去球场的话，应该还能赶上最精彩的一幕。”
德拉科顺从地转身走了两步。在离开房间之前，他又忍不住回过头。邓布利多教授还站在那面厄里斯魔镜前，他背后的水银镜中也只呈现出了一个披着花白胡子的高瘦身影。
“还有什么事吗，马尔福先生？”校长耐心地问他。
那句话在喉头几次翻滚，他却始终没得到将其说出口的勇气。“不，什么都没有。”他低头嘟囔了一句，然后飞快地离开了这间不可思议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