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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   三日后。关中。飞鸟苑
      林谦寒站在飞鸟苑口,树冠被日光刺穿,在地面挖出暖融融的坑,百花的簇拥里、云朵的倒影变化着形状,像一波一波的水荡漾在那些大理石和汉白玉的地面上。
      白衣阁主回头、对着身旁领路的下属淡淡吩咐:“既然她只见我一人,你也不必再尾随了,回去吧---回风晴去。”林风颔了颔首,回答了一个字:“是。”
      仿佛有所感应,当那袭黑衣将军离开后,飞鸟苑的大门轰然洞开,里面飘荡着陌生而熟悉的气息,似乎还夹杂着长年累月的思念。风晴阁主依在栏杆旁,看着一身红衣的女子拿着长仗从屋中走出。岁月的侵蚀在她脸上显不出分毫,她似乎没变,保持着18岁时候的模样,眉目间有个淡淡的红痕,乌黑的长发却盘了起来,露出白皙高贵的脖颈,看到他站在门外等候,女子怔了怔,才笑道:“我就不让你进去了,术法在里面施展不开。”
      隔别了五年,仿佛有永生永世那么长,那一句话后便是长久沉默,仿佛午夜离体的鬼魅。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做完之后,我不想再看见你。”抬起长仗,女子喃喃念了一个符咒,地面就像河水般点开圈圈涟漪。“等等。”林谦寒忽然出言阻止,杜月行迷惑的回头看他,实在不知道五年之前那个桀骜孤独的少年,五年之后为何未变分毫?
      “一会儿再说吧。如今我来,一是需要得到你的帮忙,二是为看看你。”他淡淡笑了下,目光是诚恳而恍惚的。面前的女子没有丝毫改变,就像是九天仙女,模糊了容貌和年龄,五年前,他如何会惹到这般纯洁如莲花的素颜?如何会因昊天而伤害这样天真无邪的女子?浮华本是烟尘梦,宏大梵乐中谁错过了谁的手,谁又是终究无法挽留的?
      “看我?不必了吧。”杜月行无所谓的笑一笑,声音苦涩,回忆是那般撕心裂肺、另她每一念及到觉得无法呼吸:“看我……难道不是为救你兄弟的借口,呵呵,你为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呢,可是他知道么,你对他而言----不过是指逢间可有可无的空气而已。”
      对于这样的讽刺,白衣阁主并没有反驳,似乎对这个女子有所顾忌,他伸了伸手,终是什么都没说。半晌,林谦寒苍白着脸回答:“算了,我们开始吧。”
      红衣女子冷哼了一声,简短的像是嘲讽。然而,她也什么都没说,长仗在白玉地面、向四个方位轻轻触点。一圈一圈水光荡漾开来,蒙胧中有七个数列的莲花闪闪烁烁。红衣巫女继续念动咒语,本是瞬间可能消失的莲花台此时就像雕刻出来的一样,每瓣花瓣都有金色波纹。
      “七步莲花图?”林谦寒惊喜的喊道:“它可以操纵种在简莹身上的傀儡虫么?”杜月行似没有多余精力回答,只是睁开双眼,示意他踩到顶端去。林谦寒点了点头,身形顺势拔高,只一点足,飞旋进高空,双脚轻轻一踏,顺着七朵莲花连连点过,每走一步都有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一瞬间之后,黑暗重又围困过来。
      白衣阁主被强大的能力抵促着,最后一朵如何也踏不上去。他借力后跃,拇指一推剑鞘,长剑应手掠上,林谦寒蓄势而发,一剑斜着辟下来,金光徒然大作,莲花的花瓣撑开最大限度,里面竟然有一个奇异的种子。就在身体适应了刚才急剧的变化之后,林谦寒强行推力而入,将整个身体都没入金光中。
      “谦寒,不可硬来啊。”身后,红衣巫女出声阻止他,如此年纪的人了,为何还是孤注一掷的胡来?“若是与你体内血液流动不符,可能会让你经脉尽断!”
      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劝告,然而,那一袭白色的戎装男子忽然加力,左脚硬是迫入、踏上了最后一顶莲花台。本来是无风的,可是当他踩过七朵花台后,大地喷涌而出了大量疾风,并且从下往上怒吼而着冲上苍穹,白色披风在光束中猎猎飞扬,
      顶端上,一只眼睛从大理石的地面升起,明亮而悲悯万千,那只眼睛迅速察看周围,在看到身边站着的白衣阁主时微微怔了下。坚硬的大理石变成了酥软的流沙从一旁滑下,金光刺破天幕,刹那间后恢复了以往的死寂。坚持了许久的男子,脚步一个踉跄,一口血喷了出来。
      “是你召唤我出来么?”那只眼睛眨了眨,看着倒在莲花座上的人,轻轻叹息:“看着我的眼睛。”
      “你是神?”没有按她的指示来做,林谦寒只是蹙着眉头抹了抹嘴角的血,问道:“你能帮我催动傀儡虫?”
      “我无所不能。”眼睛里露出了笑意,然后动了动,探到了白衣人的怀里,径直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带了强大力量,在彼此对视的片刻一道冰冻的光束猝然升腾,像密密麻麻的箭羽般射入了林谦寒的双眸。“好了孩子。”那只眼睛再度笑了笑,回答:“我已经回应了你的愿望,帮你控制住了傀儡虫,你可放心。”话音方落,只听‘碰’地一声响,身下的七朵莲花全数消失掉了,悬在半空的白衣人再无法支撑住,竟然从虚空内直跌而下。
      在落进灰尘中的片刻,林谦寒看着迅速将他扶起的那袭红衣,笑了笑:“如果我死了,你可会原谅我?”
      “闭嘴!”杜月行的脸微微一红,凶巴巴的说了两个字,长仗一挥,仿佛催眠般,风晴阁主瞬间昏死了过去。

      所有居住在城外的百姓都对那一次史无前例的大火记忆犹新----仿佛是突然的一道光束使归于黑暗的世界硬生生拉开一条口子,巨大的光球逐渐扩大,周围静止的空气汹涌而进,阻止了一切黑暗的渗透。
      炎黄色的大火中,风晴阁红色的楼宇显的奇特宁静,隐约露出呼吸后的痕迹。白色的本纪、账本,书阁内所能藏下的所有商业机密,在这场大火下转瞬成灰,烟灰四散,流入空气后被逐一消化了。
      那些内外城围困风晴阁以及救援风晴阁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瞳孔中有白色的毫光,树木、墙壁、干旱的土地,朝着狂风迎面怒号着的破败战旗,将所有战士的魂魄吹散到了同一处,几乎天地都在左摇右晃。
      “只要是战场……难道都这么惨烈么?”那些远离生死的人们,永远只会为卷入痛苦中的同胞发出一丝感慨而已,所谓世情凉、人情恶便是如此。
      另人窒息的烧烤味道,毁灭的不只是机密如此简单,那一场大火将什么都烧成了灰色,然而,战场上为了拼杀的战士的内心却无比失落----天地都在昼夜叹息,那些一生只愿平安的百姓的也在分秒咒骂,为什么火将一切都烧化了,却无法将他们的良知一并烧掉呢?
      “去转告统帅,所有能够找到的商业机密全数已毁,叫他无论如何请回来察看。”一旁身穿铠甲的将军低头摸了摸满架的灰尘,所有洁白的纸张三天后居然都是一幅灰败的模样,“哎,三辈的积怨,一朝爆发啊。”
      “回将军,统帅已将敌军引入郊区作战!”此言一出,镇守家中的军队忽然有些措手不及的慌乱,“您看……是否要将风晴阁再重新抄洗一遍?”
      “不用了,暂且由我去代替统帅,务必将他换回。”他抽起一支笔,随意铺了条手绢,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疏朗而急促。“把这个带给统帅,叫他万不可恋战。”
      “我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出言的是与萧落同级的将军,“也派人去顶替萧落,恐怕应该适时返回了。”
      “幸亏谢将军考虑周全,没有延误时机,若是现下交换,恐怕为时已晚啊。”那人对他恭敬的一抱拳,微笑道:“多谢。”
      “呵!乱世中哪来那么多礼法,我们同糟而食,同糟而战。”话音刚落,门前马蹄得得,萧落驻马在前,利落的翻身而下,将鞭子扔给了身旁的随从,急步入内。还未等进入正堂,他的声音就从老远传来,带着几天连战的疲惫:“谢成兴他们如何?我的话通知到了么?”
      “回统帅,机密已尽数销毁,谢将军让您同一检查、看是否有遗漏。”抱着他大衣与皮鞭的士兵恭恭敬敬地跟在他一侧报告。
      “不必了,我相信他的能力。”萧落点了点头,刚转个弯,便看到数名将军已在殿前接待,不由得叹息一声:“大家如何都是一幅惫态?”说完,他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只要是身上没有血渍和尘土的、都不是男人。成兴,风晴阁夜间被袭通知阁主了么?”
      “三日前已经传到。”铠甲的将军回答:“林风将军已经提前告知了阁主。”
      “如何回复?”
      “禀统帅,阁主恐怕没有要回来的动向……”谢兴成顿了一顿,眉宇间有犹豫:“不过,朝廷好像调派了驻扎外地的人手,今日已攻破外城,分为两波---直捣风晴阁与内郊区。”
      萧落一惊,“是敌有友?”
      “应该是友。”
      “的确。前几日我们还力战不敌,如今形势突然来了个大转变,居然还是多亏阁主,看来我们没他是不行了。”萧落舒了口气后又是急问,“前些时日可有敌军偷袭机密的?”
      “在接受到您命令的那一刻,我们已经开始销毁,虽然没晚都有人来偷袭,好在镇守在阁中的军队还能应付。”回想起没晚不得安宁的偷袭,谢成兴不禁蹙起了眉。
      “原来如此啊,我也看到了。”萧落发出了一声低吟,毕竟是风晴多年的心血和命脉,居然三日不到便化为乌有。那一日,在郊区对站的他们也看到了一个巨大火球,笼罩在风晴阁上方,仿佛是第二个太阳,又仿佛是天神的怒火,所有的惊叫充斥在耳旁,惨烈而悲壮。“问过阁主迟迟不归的原因了么?”
      “啊!”诸人悚然一惊。
      “恐怕是昊公子那里有变,果然……还是那个人比较重要。”萧落喘了一口气,摇头道:“好了,我们已经接近胜利了,只要大家再拼上最后一口气,极力配合朝廷征调来的援军,数日后拿下长安之战!”
      “是!”所有军人双双屈膝领命。
      坐在竹榻上,萧落吐出长长一口气,看着他们离开,淡淡道:“成兴,你说阁主还会不会回来,林风他……有没有出事?”低着头的统帅没有了以往纵横沙场的冷厉,居然像小孩一样恐慌无奈。
      谢成兴神色复杂的变化着,随后回答:“统帅是想……”“不要叫我统帅,现在没有外人。”萧落打断了他的话。
      戎装的将军笑了笑,点头问道:“那么,你是希望阁主回来还是希望林将军回来?”
      这个问题也时常缠绕在他的脑海中,燃烧的家园和兄弟情谊哪个更重要,然而,轻重缓急、判断起来并不难,做起来又谈何容易?萧落叹息道:“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但是我明白----如果家园陷落了、我会生不如死,如果兄弟失去了……也许我会同死,就好像阁主与昊公子一样。然,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无法了解彼此内心的想法,我只求林风与我不会如他们一般。”
      “为什么?”戎装将军一愣,难道这样的兄弟情谊,这样人世间最瑰丽的图画、眼前的人也不向往么?
      “因为他们不是好的范本。”看出了对方的疑问,萧落只是笑着回答。“没有人是完美吧,即使天人如他们。光芒的背后总会有阴影,人心总会有狡诈,同时,人又类似草履虫一样会趋利避害----如果遇到危险会懂得保护自己、而游向危险性少的区域,然而,就是这样密不透风的盔甲才让双方相互抵触吧。”
      林风……我知道你心里也有苦,但是强势像我们总是太善于隐藏,内心真正的声音无法传达到对方耳里,阁主已经如此---但是手足之情,失去了一次就不会再失去第二次,那怕那只手已然伤痕累累。可是,如果我们到头来还走不出宿命的羁绊,那也是命,你说对不对?
      戎装的统帅走到窗前,轻轻掀开淡白的帷幕----烽火连天下,又埋葬了多少刎颈之交,多少炙热的爱恋?
      顿了顿,萧落又把精力转到了正事上:“最近有没有那个组织与先月庄的消息,他们主力大军已被我们拖垮,古人云乱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禀统帅,昊成月带领昊家军和一半长安调去的兵马赶去救援了,但是很奇怪,阁主并没有亲自前往,而是一直呆在关中碧波苑。”谢成兴也想不通。
      “恩。阁主做事向来古怪。”萧落点头,又问:“那关中战况如何?”
      “大军气势如潮,所向披靡,百姓住宅无一处受损,敌军已擒获大半。目下,他们正在追寻昊公子行踪,林风将军……”他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林风将军正在两处四处奔波,传达阁主命令。”
      “好,他没危险我就放心了。”千里之外,我们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奋斗,说过城外再会的约定,希望你我都有机会遵守。

      天边染出一丝鱼肚白色,本是人心向背的黑暗、如今被阳光的神圣所驱散,隧道内坐落在山崖之顶,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窗户,在与第二个地道连通的交叉口旁―――豪华而奢侈的檀木门后、依然死寂般寂静无声。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一袭黑衣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卸掉了平日的冷漠伪装,此刻的他、站在雕像旁宛如一个失了爱的孩子。
      “大哥,谢儿走了。”蓦地,他屈膝跪在堂中,将双手搭在雕像的栏杆上,神色悲哀:“他们把我逼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已是我无力控制的了,对不起大哥…….你、你也不要说什么让我收手之类的话,当初若不是你太软弱,二皇子也不敢篡权,所以,我只是希望不被淹没,拼尽全力奋斗而已。大哥,谢儿还不想死。”
      听到那个素来冷漠的太师口口声声喊‘大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就命令所有人喊他‘大哥’了。简莹将一边重伤的男子搀扶起来,微微叹息道:“大哥,这里很安全,我们不必冒险从悬崖边离开,况且…..昊天这个样子……。”
      “我没有时间听你罗嗦。”在那个黄金雕像前鞠了最后一个躬,黑衣的男子起身,淡然:“这里,不是那些人可以碰的。”
      “为什么您还要一意孤行呢,如果释然一切的话,他们也不可能会破坏这里。”
      “住口!”也许是这两天一直呆在这里,面前霸气的太师少了以往的锐利手剌,连呵斥下属的声音都变的异常平淡:“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出沉重的脚步声,对方冷定高亢的叫喊如回音般荡漾在时空的隧道内,一个个黑影如鬼魅般在墙壁面投射而过,那些纷乱的步调、冷然的命令,这,显然是一场彻底的大搜查行动。到了几个隧道的交叉口,脚步声从三个不同的地方扩散而去,消失在遥远的空间内。
      “快走,别拖拉!”惊魂未定的黑衣人一手抓住两人的衣领,三人穿过万重的帷幕、一个纵跃回身,黑暗中连谢的手已经覆在了内室的旋转罗盘上。正在此时,大门忽然洞开,隧道外有零星的光芒照射进来,使得黄金的雕像更加熠熠生辉。
      “妈的,这地方就是好。”几个首先步入的士兵不由的啧啧赞叹:“连这个狗屁不通的雕像居然也用黄金打造,总管,您说-----雕刻出的人是谁,怎么是个不男不女的样子?哈哈哈……”
      按在罗盘上的手顿了顿,简莹抬头-------黑衣男子的下颚徒然绷紧,眼睛里居然是一闪即逝的杀气。她知道,如果他们不是在逃亡,要想当年大哥的脾气,若有人敢诬蔑雕像上的这个人,那他的下场一定会比诛灭九族更惨!简莹侧过头,昊天正若有所思的冥想着,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眉头一直紧蹙不松。
      “够了,不要辱及亡人!”昊成月的声音随之飘出,跟在一拥而进的士兵后面,他恭敬的走进来,对着那个雕像欠了欠身道:“打扰阁下了,我们只为寻人,事情一完就会立刻离开。”话毕,他迅速回身,对着身后一甘众人道:“给我搜!还有,不准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不用找了,我们在这里。”连谢放下了手,从帷幕后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清秀的女子、素衣绿簪,目光淡漠。全身没有刻意的装扮,却透出一股遗世独立的风韵,宛如山巅残留的积雪。男的被手脚锁链拷住,破旧的衣服下掩饰不了交错的伤口,新伤旧伤猩红可怖,仿佛是长年累月被鞭笞造成。
      看惯了少主的利落俊雅,此刻的昊成月有些吃惊的怔在原地-----终于如愿的找到了少主,可是他居然忘记了该说什么。“怎么,数月不见,居然是如此表情?”昊天咳嗽了两声,打趣着看着面前的管家。
      “少主?”回过神后,昊成月抬脚便奔了过来,一边急不可耐地道:“您怎么还在那儿,快过来啊!”
      昊天沉默,一边的黑衣男子却做了个禁步的手势,他淡淡的扫着四周整装待发的军士,冷笑道:“不必了,你家少主、现在还不想过去。”那一句话,让惊喜过度的人徒然顿住了脚步,昊成月疑惑地看过去,“少主?”
      “先听他的,你们不要乱来!”喘息了一声,昊天看了眼连谢,才将目光移向十步外戎装的军人,“那个……谦寒,谦寒他怎么样了?”沧海洪流,万里迢递,旋转而混乱的人世中多少风卷云舒,白年来的陌路人心,生死关头,再逃出那被禁锢的牢门时,甚至至死都会陷落在黑暗深渊中的人,居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那个曾不信任他的朋友!
      当你在绝望时遇到他,到底裹着希冀还是怀疑?我原本以为-----再没有美好会到来,谁会想到那么长的黑夜已离去、流落了星星点点的温暖。
      “昊成月,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似乎听到有人在侮辱这座雕像,如果你不想让你尊贵的少主再多一道伤疤的话,就杀了刚才那个人。”连谢一个箭步走过去,袖口中的匕首闪电般落了下来,他猛然回手,坚韧的匕封已经好不客气的对上了昊天的脖颈。
      “你住手!”昊成月大吼,却不敢上前做一步。
      “昊总管,我看你还是听他的话吧。”简莹苍白着脸,果然------大哥的脾气已到了疯狂的境地,他们越是逼迫他,事情反而越会往反方向走。而昊天、已经不能再受伤了!“昊天他……”再也说不下去,伴随着一行清泪的滑落,宛若圣女的女子更多了分楚楚动人的风采。
      人群中一个人影颤了颤,没有人发现、此刻的他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大殿,准备逃脱。然而,眼前忽然压过一片黑影,耳里有簌簌的声响,剑光和着漫天飘舞的帷幕,如碧波敛影、瞬间割下了那人的头颅。气息才定,戎装的总管站在人群中,四周纷纷扬扬如下了场春雨,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半晌,才冷冷的开口:“现在可以了吧?放了少主!”
      “放了?”扑哧一声,连谢纵声长笑,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昊家的血留到这一辈已经淡的无几,居然连昊氏家臣竟也愚笨至此。放?我若放了,谁放我啊!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给我退开,否则……”黑衣人一手抵住昊天的脖子,一手捏起在唇下吹了声哨响-----世界仿佛在眼里颠了个个儿,诺大的空间顺势转化,一批隐于军队中的战士纷纷举起武器,长矛如林般直指昊成月,随着脚步的移动,内外圈的军人迅速变换队形,尽数包抄过来,将前来救援的昊家兵围困在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庄严和肃穆,长久的埋伏与合作,已让众多将士了解到--------面前这为总管的宽后与正义,就算是处罚,他也会告知他们所犯何罪,并不会因为谁是囚犯而抹杀对方的尊严,这样的人注定是活不长么?
      几个月内,他们住在同一个营帐内,吃着同一个炉灶内的食物,日日夜夜枕戈待旦,然而,谁也不愿去想,结局下的背叛又是如何。
      “你们要叛离么?”昊成月回头,一一看过众位将士的脸,目光夹杂着深刻的悔恨与自责,“为什么?理由!”
      所有人因为这短短一句话愣住,纷纷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有承成,他看着他,笑道:“你说过,军人的理想和荣耀、并非他可以杀多少人,而是战斗中所向无敌、能立多少功勋。我们各侍其主,各尽其力!何况,等我们推翻这座王朝后,大家都可以平步青云,不会再因为蝼蚁之力而无法守护在意的东西。”
      “承成。”昊成月退口了一步,望着帷幕悠然飘荡,声音宛如来自天籁,“我所痛心的并不是你们的叛离和欺骗------一个国家对抗另一个国家,即使用最卑鄙肮脏的手段也是可以原谅的,可是,却因为我的过失将这场战斗推向了高峰,推向必须要有人掉下来的悬崖------也泯灭了几个月内兄弟之间的情谊。”
      承成怔了怔,出言:“你当我是兄弟?”
      戎装的总管没有回答,只是低低笑了笑,“诗经有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修我矛戟,与子偕作。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大家若想杀我那就来吧,只求你们能放过少主,毕竟当年的联合叛变他并不知情。”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大笑起来。
      “你少给我搬古文!”急怒了,承成黑着一张脸,长矛首当其冲的刺过去,在对方一尺的地方停下来,“你说-----当我是什么?”为什么不说呢?平日里我虽然言语混帐,那也是因为数月的合作我深知于你-----希望你就此停手返回家乡去,这样的话,好过今天非要你死我活的对峙。我那么深切的呐喊,为什么你听都不听呢?
      男人之间的情谊,你给我讲什么狗屁情谊!身为军人,责任就成了本分,你我兴许无奈,但结局还是要挺起胸脯去承受。身为军人,何必犹犹豫豫、举棋不定,再困难也要面对-------即使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么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还承认是我朋友,那么就算我叛离太师后被处死、也心甘情愿。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昊成月不再理会他,忽然一扬手,对着手下吩咐道:“无论如何也要救回少主,怕死的人我会掩护你们离开,三分钟内给我做出选择!”
      话音未落,无数剑鞘扔地、冰冷的作响声传出,正义军士握着刀剑,目光锐利和清冽,带着义无返顾的决然无畏:“我们不逃,一切听从总管吩咐,救回少主势在必行!”
      “很好!死后的人我们厚葬。”随着他手的指点,一波波充满杀气锋芒的军队如海浪般奔腾而来,瞬间将金色大殿内的一切淹没。人群中,拼杀的对方------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而如今却是你死我活的对手。那些刀剑捅入胸口的声音,血液潺潺滴落的声音,织就出华丽而诱惑的画面,烛光混合着金光,仿佛置身于一片肃艳的海洋。昊成月和承成被围在中央,两人相互凝视久久不语,半晌,承成才低语到,声音从怒吼的浪潮中飘出,宛如梦呓:“我明白了。”他顿了顿,点足一跃,长矛已经点到了对方的喉咙,逼人而轻怜的气息瞬间将彼此包围住,“我明白了,既然一定要死-----作为兄弟而死就会痛不欲生,但作为仇人而死、便永远不必背负这么重的包袱!”
      昊成月笑了一下,忽然闪电般出手,两指骈并夹住了矛尖、手腕用力翻过,另一只手推过剑口,长剑跳出吞口,两人连连跳跃已升至半空,瞬间的身影交错,金光从兵器出炸开,宛如绚丽的焰火,凭吊着面前一再交手的同伴的悲伤。
      华丽的大殿内转瞬变成了屠宰场,连谢拉着昊天挡到了雕像前方,用一种莫名的冷笑看着互相拼杀的军队,耳语般的低声问:“昊公子…..你说那一方会死得更快些?”
      “哪一方都不会死,都会赢。”他微微咳嗽了一声,右手抓紧了身侧的白衣女子,两只相互牵拉的手已被汗渍浸透,仿佛至死都不会再松开。十年前的错过造成了今日种种悲欢爱恨,然而,今日好不容易再见,又要即刻面临生离死别。但是,十年前是十年前,即便这只手曾经从他指逢中流失过,但,今日的再重复就标示在日后的不能失去。
      连谢发出讽刺的嘲笑,冷冷道:“你也把事情想得太好吧?都不会死?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已经是我的阶下囚了,呵呵,倒是很会想。”
      “我不是你的阶下囚,野鸡与凤凰怎可同糟而食,像你这样冥顽不灵的人,迟早会得到一个教训,当你众叛亲离的时候,也许就会发现------恐怕你都不及一只野鸡。”
      就在双方打的不可开交之际,大殿的木门再次豁然洞开,门外涌动着无数黑衣的鬼魅,再一刹那无数飞蝗箭羽呼啸着飞来,密林的杀气被封杀住,一排一排迅速步入的脚步沉重而骄傲,他们手上拿着弓箭和盾牌,还未待首领发号施令,龙般蜿蜒的军队已经分为两路,迅速从东西方向包抄而过,游龙的姿态高贵而整洁,银色的铠甲腾飞在大殿上,连座于中心高三米的雕像也不及分毫。
      仿佛是有了光。那些光芒囚禁了人心的欲望、贪婪、杀意、悲怒。
      已经全数进来的军队忽然停下,门外烟雾升腾,一袭金色的戎装将军连连点过战士的肩头,厚重的铠甲在风里发出庄严的呐喊,他的头发如墨一样漆黑,点缀在光线内,提拔的身姿,利落的动作。等到他飞落在军队的前方时,将士门齐齐发出一声怒吼,数里外,镇守在隧道外围的军队也同样大声回应了一句‘到’那声音仿佛龙神怒吼,响彻云霄。
      林风站在当中,目光在大殿内寻找了一番,终于琐定在了挟持昊天的黑衣人身上。“放了他,我就放了你。”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斥着无法驳回的势气。众将士们错落有致的站在他四周,那样纯粹而敏捷的动作,像是天上忽然降落的天兵天将,凌驾在奢华的金殿上。再看到被挟持在旁的简莹时,他愣了愣,有刺痛横贯入脑,那种深刻入骨的疼痛、几乎要将他击溃。林风强自定了定神,迅速恢复常态。
      笑容僵硬在黑衣男子的脸上,他冷笑着沉默下去,耳边只有昊成月焦急却定然的话语:“你事情办完了?通知到阁主了?”
      “恩。阁主做事向来不会有错!”林风点了点头,长剑在手中掉转一圈,蓦地向前一横------这个动作显然是某种暗号,两条相卧的巨龙忽然涌动而起,带着杀气狂涌的裂风,将金殿内飞扬的帷幕撕扯殆尽,然而奇怪的是,那些填满整座隧道和府邸的军队,声势浩大、激烈勇猛,却独独不去破坏黄金的雕像-------那里仿佛无端升起一道结界,他们挥舞着兵器厮杀怒吼,躲过这座象征君王的巨雕。
      半个月前,在碧波苑内,林谦寒曾反复强调两人-------这座黄金浮雕所代表人的重要意义。
      夜之深沉,蜡已经燃了半夜,如两行清泪般潺潺流下,积在底座上。挥开了簇拥在侧的美人,林谦寒起身拨了拨红烛-----那赫然是新人嫁娶时才点的,而面前的白衣男子,居然毫不顾及伦理逻辑,房间内尽数点了一圈,火光赢弱,照亮了苦思冥想的男子的面容。
      “怎么?事情扎手?”烛火挣扎着明明灭灭,但风晴阁主却呆在光芒照不下的阴影下,疲惫着叹气:“累了几日好不容易找机会休息,你们还给我这种脸色!”
      “林阁主,我们少主的事情您到底想出头绪来了么?”昊成月冷冷催促道,像这样每天醉生梦死的生活、他再也看不下去,“如果您要置身事外,我们也不逼您,也只求您务须耽搁拖延少主的事。”
      “说起你们少主,恐怕没人比我更急。”他淡淡笑了笑,“这几天我已经叫人去查了那个组织的头目,今日正午报告才到,真是另我吃惊无比,呵呵。”
      “什么?”此时的林风也急不可待的问道。
      风晴阁主淡淡瞟他一眼,叙述:“他是我祖父领导风晴阁那个时代的帝王之弟、确切说应该算是民间认来的,两人感情甚好,是比亲兄弟更好的好。”仿佛有什么触到了内心,他叹息了一声,道:“由于二皇子叛变,帝王被杀,但那个情况下,他拼死护住了这个弟弟------连谢。
      “自然,是谁心底都会有仇恨,如今这个人整容换装而返,努力打拼势力-----如今在朝野上下、地位宛如磐石不动摇,许多达官显贵多都能为和他攀上关系而骄傲,可谁知在这一场政治生涯背后却是不尽的仇怨宿命,谁也不清楚,这个看似淡漠冷静的读书人,手下领导了这样个类似杀手组织的集团,多年来作乱不断,许多上朝元老逐一被杀被绑,朝廷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放任自流。”
      “难道这个太师就是连谢?”昊成月与林风相顾失惊,“竟然他复仇的决心那么大,看来少主必定在他手上吃了很多苦!”昊成月心冷冷一颤。
      “这位太师、做事向来毒辣。不过,二皇子既然能登上玉座,也不是泛泛之辈,恐怕他也暗中调查过此人的身份,自知当年对自己的父王不起,又介于连谢如今的势力而不敢轻举妄动。也许是幸运吧,能另风晴阁和昊氏不必孤注一掷的战斗,二皇子心心念念恐怕也是要铲除异己,所以-------明着不敢挑明,暗地里就一定会动作。”林谦寒对于王朝的争斗并不感兴趣,眉目有淡淡嫌恶。
      “怪不得!”林风猛地一击掌:“怪不得皇帝不仅派兵给我们,也凋兵帮助连谢,这样的话他就可置身事外,看着两虎相争,无论谁胜谁负,都能灭掉一部力量,随之在慢慢打击后者。好狠的一招。”
      “呵,成大事者不狠不可,何况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敢杀,天下有何事另他惧怕。”风晴阁主冷笑。
      “这是圈套!”昊成月一把按住林谦寒的肩膀、将他压坐到软榻上,焦急道:“怎么办?如今皇帝派两波兵,叫我们互打,自己坐守渔翁之力。不错,连谢是太师,为防止他看出什么,皇帝自然会无条件分兵力于他,但我们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他忌于两家的力量,若他想半途撤兵,我们该怎么办?何况,朝廷援军神出鬼没肯救援,将对方的援军困在外城,但是就算将所有人集合当下,集结过来也需三天,只怕连谢早已破城了。”
      风晴阁主沉默的一下,方答:“呵,撤兵如何?难道以少胜多之例只能曹孟德来施,我军为何不可?为了昊天,我也不怕掉到陷阱里,自然有我的后路。”
      “后路?”
      “不错。听着------如今我们都知道前皇帝是连谢的软肋,所以成月,你去围攻他的时候不妨在前皇帝身上下点文章,无论是否牵制得住他,就算能另他片刻失神,也务必抓住空挡救出昊天。”说到这儿,话音徒然转冷,此时的风晴阁主-----眼底充满清冽的杀气和锋芒。
      “可恨,那群家伙居然还敢在我眼皮底下抓走昊,拿他来要挟我,居然还另我对昊产生误会!”他终于知道,那个组织的意图------他们的计划本身是为借先月庄讨论生意之际将他调离风晴阁、好一举将他拿下,而昊天听说了这个消息毅然替他前往,成为被捕捉和要挟的对象。
      他真该死,居然以为……居然以为昊千里迢迢从扬州赶到长安看他,竟是为了和他争夺先月庄的生意!林谦寒只觉心底有无数声音呼啸而过,那样的痛苦积压着他的身体,宛如蓄势待发的火山,将他彻底毁灭。他忽然抬手,抵住眉心,眼神复杂难辨-----几个月前,当他误会昊的时候,已经有过了生不如死的感觉了,可如今,这样的空虚无力居然再度扩大,一点点将他彻底击溃!
      那群家伙,居然敢拿昊来威胁他。
      自从昊被抓到关中后,所有音训都消失了,对方也没有透漏任何消息给风晴阁,想来-----那个人是为了泄怒和报复吧!他发誓:就算把整个疆土颠倒毁灭,也要让每个甚至碰过昊一下的人得到比死更惨烈的屠戮!
      “阁主,您没事吧?”林风看他不对劲,关切的问了一句。
      林谦寒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头,这样的一场阴谋他该如何支配?幸亏昊家的人还不是那么头脑不清,否则昊真就要枉死了!他霍然抬眼,杀气毕露:“杀!谁若碰一下昊全数给我灭了!一个不留!”
      “是、是…….”从未看过风晴阁主如此,昊成月和林风点头应名。
      从沉思里回过神,昊成月点点头,对一旁的同僚道:“没错,连谢看来很宝贝这座雕像,为了防止我们伤害,居然以身为盾-----挡在前面。”
      “这样……”林风听后,便立刻做出判断:“我来明,你来暗。我去踢翻这座塑像,你从后路杀出、救会昊公子,如何?”
      林风一怔,皱眉阻止他,“你疯了,已死之人不能叫人家安生点,踢翻?”
      “对他一丝一毫的不敬,也许就会救回一个人的性命。竟然都是已死之人,就请不要再让可以活下来的人去死。如果你执意不肯,这里也有很多能将,他们绝不像你优柔寡断。”看他犹豫不觉,林风有点不耐。他叹息一声,马靴一点纵身跃起,然而当他的身形已呼啸至半空的时候,一只手抓着他的脚裸、迅速下拉。林风低头,昊成月目光古怪,隐约有杀气:“你够了吧!我来明,你做暗,看不起我么,救少主是昊氏的任务,怎容你一个外人插足?”
      暗杀明刺这些危险性极强的行动-----一般只会出现在杀手组织中,而正而八紧的军队严禁运用它,这可以说是一种舍身行为,如果明暗两人不是有非常的武力和信心,十人中也只能回来三个。明刺的一方尤其危险,要吸引对方的所有军力以及首领的注意,然后,暗者全速出击,给对方必死一剑!
      林风呵呵笑了一下,点头承认:“不错,所以我数三声------我们开始行动。”两人互相寻找方位,片刻后,林风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一-------如果没准备好就直说,二-------”
      那边冷笑回答:“我这一辈子都会觉得没准备好。”昊成月摇头,只听林风声音更快了一些:“既然如此-------三!”话音未落,戎装的将军立刻抢身而上,一把捞过对方的刀剑,再尽可能不伤敌军的情况下,迅速腾起烟尘,出手之快,动作之敏捷,在虚空内迅速交错。多快的速度,居然天幕中只有银色光芒压成一片,透出阳光的犀利夺目,敌军还未反映过来,前方的魅影已恍惚扣住了他的脖子:“林将军?”
      “我不杀你,你不许再为连谢拼命,听到没有?”声音一滑,戎装的将军顺势又淹没在人潮中。刀剑冰冷的作响,那些曾经生机勃勃的战士、此刻奋血沙场,面朝敌人依然能站着死去-----这才是属于军人真正的荣耀吧。然而,连谢早就气数已尽,目下也不过是惊弓之鸟,手上绑着可以保命的良药而已。
      无论以后退路怎样,既然帮助连谢一样会死,还不如站在自己觉得正确的顶端去看另一座山巅-------哪怕会从高空坠落。
      林风如架云梯般,连连纵跃,仿佛从盛大人海中开出一朵纯银的莲花。虚空中换了几下身形,促起的激烈气流拍打着房顶,似乎要将四周都轰出一个大洞,那些如旋涡的气息卷起巨大红尘------仿佛遥远彼方永恒的星河。内力沉淀进丹田,他轻呵一声,超强的能量运横而起,包裹住了巨大的黄金雕像,身下,无论是放弃兵器停止争斗的军士,还是拼杀得热血朝天的军士都惊讶的呼了一声。
      昊成也闭目,神色冷定,巨大的内力盘旋在双脚,他做了个起跳的动作,如压力下直冲上天的火炮,杀气刺穿了空气,带着呼啸的悲鸣,那样的速度使得空气有如锋利的刀剑------割到脸上、恍然间就会有血痕。
      连谢和昊天不禁怔忡,半晌,黑衣人忽然暴怒的甩开了人质,抢身上前,仿佛要以人肉之躯去接那座笨重的黄金雕塑。“不------住手!”因为身前人山人海,他的动作比以往迟缓了些,雕像压倒而下,带起细微的尘土,仿佛大地都在震动,那一刻,所以有人都感到了脚低的酥麻,清脆的声响夹杂着巨大的回音,如同魂魄的哭泣,四处激荡在空旷的隧道内。
      倒在地上的雕像,仍旧带着悲悯的神色。
      那一震过后,便是寂静,是所有军士的嘘声。
      “弓箭,弓箭…….”连谢从雕像旁站起来,发疯了般掀起地上的一具尸体,从他的背后扯下弓箭筒,“给我攒射,把他射成一只刺猬!”怒急了,黑衣的太师仿佛失去理智一样,大笑着,那只箭握在手里却极不稳,前方烟云滚滚,而他的目光却冷凝凛冽,带着野兽般的愤怒、想要吞噬掉抢夺他食物的对手。
      一弓夹了三箭,密密麻麻从天而降,连谢也不管前方是谁的军队,竟这样疯狂的射击着,似乎是平日学堂中练习的阻击课程。承成站在一旁,忽然蹙紧眉,就算大战中,取上将首级是当务之急,然而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乱射一气,连自己人都被射穿在他箭下,照这样打法,将士们一定都非死及伤。
      但是以现在情况来看,连谢已经完全失控-------跟他讲条件,无易于与虎谋皮。黑衣的太师迅速从尸体上拔出血淋淋的箭羽,一边笑着,一边连发数箭。
      由于不想让无辜的人成为肉盾,昊成月一心想着为将士们避躲箭羽,然而,凌厉的箭气带着不沾血而不休的气势,呼啸着扎入人群。林风没入军队后,就迅速消失了,宛如天际下低落的雨丝,飞扬了片刻后,溶解在了茫茫大地上。糟糕!林风动作为何如此慢,在这样下去,不仅自己会受伤,恐怕无辜之人甚至于少主也会死在他疯狂的箭下!
      乍一回头,凛冽的箭羽竟冲着他眉心呼啸过来,昊成月连连退后,忽然出手,手指迅速抵住箭尖,身形已经飘出,就在那一刹那,手指已被洞穿,那箭居然未被解除力量,仍带着巨大的气势从他的腋下直刺而入,扎入了清明上河图乌木屏风内。
      左边威胁解决了,身后不知谁偷袭,居然平行分了四支箭,那箭连连穿过了数人,宛如肉串一般,到他跟前已经完全被血染透,但着腐烂和腥臭,昊成月皱眉-----看来,这条命就该丢下了。电光火石中,耳边忽然一阵清风掠入,似乎有水绿色的人影挡在了身前,戎装将军慌张的睁开眼睛-----一身绿衣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夺步上前,替他挡下了要命一击。
      “你……”昊成月怔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般。那个女子保持着奇特的动作,她的双手紧紧捏着箭身,常人去看似乎是她抓着四箭插入了自己的躯体,那简直就像是一次决绝的自杀行为。却不知、因为箭的力度过强,根本来不及阻止,何况还是一名女子,于是她只得顺着箭流动的速度,将死箭分别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流在金大殿上的血,宛如芍药花一般浓烈的开放,带着绝望和苦涩,以骄傲和嚣张的气势,顺着大理石的纹路幽幽的汇成了海。
      “是你,怎么会是你!”昊成月一个回臂,将她揽进怀中,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怀中的人动了动,吐出一口血,戎装的将军连忙撕开衣襟,替她擦去唇角潺流不止的血液------仿佛是一个男孩子不知如何疼爱他的布娃娃,他的动作生硬而奇异,但着微微颤抖。“你怎么这么傻,紧要关头女孩子就应该避开这些争斗。”
      “你…..歧视女性么?”倒在他怀里,绿衣的女子宛若颓败的花朵,干枯的唇瓣翕合着,带了淡淡笑意:“不过你该庆幸,因为这是…..是我欠你的。”
      “我…..你不能死,我现在命令你活过来!”昊成月剧烈喘息着,似乎要将胸臆中的那口浊气全部呼出来:“你不值得这样……即使…..即使你活过来,我也无法承诺还你什么。”
      “还?”她虚弱的笑了一下,神色辽远开去:“我不需要。我的希望只是为能去遥远的极北地方,听哥哥说,那里有大雪纷飞,有七束光芒直冲云霄……哥哥说,如果有一天我想他了,就一定不要忘记对着北方呼唤,因为他听得到,无论在哪……他都、都会知道我也曾……呐喊过。”
      “哥哥他说------命运太可恶,可恶到必须拆开我们各奔东西,但是、即使是那一颗颗永不会相遇得恒星,他们也是在同一片天幕下,听着大地远处同一首歌,他们的光芒永远呼应对方。所以,我一直一直在等待,等待命运的潮汐退去,竭尽全力留住那些逐渐消散得云彩和回忆。”
      “不,阳阳,阳阳!”再也听不下去,戎装的将军就那样抱着一朵枯萎的绿色花朵,泪水横断了他的眼睛。“哥、哥这就带你去北方,去看极光和大雪,去听塞外牧民的歌唱和大漠的蓝天白云。”怀中的人只轻轻叹息了一声------少女微微笑起来,她的手已经扶上了对方的脸颊,似乎想要留下什么永久的痕迹,然而只是轻若蚊虫的轻轻一滑,染满鲜血的手徒然坠了下来,宛若半空折翅而落的蝴蝶。
      哥哥,你的承诺我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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