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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   风晴阁内在林风离开时,就有了相当完整的体制,四面均有人保守,就算一只苍蝇大概也在劫难逃。5月一日清晨,楼外传来兵剑交抵的金柝声。先是风晴阁外百姓的哭嚎,仿佛此起彼伏的海浪,声源被推到哪儿,
      哪里就成了覆灭的修罗场。
      组织与先月庄等了足足半月,却未见林谦寒采取任何行动,终是对峙不下,昨日奉命彻底清洗风晴阁。因为埋伏太久,粮草供应不够,于是外城的居民寨便成了索要场所。十天前曾派出的军队已驻扎在巷头,独守了一天居然就传出败北的消息,那简直是一场疯狂的屠杀,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组织调用了朝廷一万兵力开启内线,由于风晴阁坐镇长安,那边不敢名正言顺的用公兵,只得打长久战,然而风晴阁护甲太好,完全是刀枪不入,于是组织首领与先月庄主另行□□,新的军事方向分配形成之后,转而开始攻击延边的百姓。马蹄声如雷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座繁华的城市,然而,庆幸的是,朝廷动用了新军,另匹钢铁战士、甚至百姓组织的抗议游击军也从水路、陆路、及风晴阁为突破口,开始着手平长安、山西等处燃起的狼烟。
      本是相互交易的商场,如今变成了军事械斗。本是安分买卖的生意,如今也夹杂着龌龊的利益争斗。这个世道果然没有一日安宁。四处的援兵纷纷赶至,在外城进行直接交锋,内里无人救助,组织的刀锋却独独不对风晴启动兵端,只是竭力打击随处百姓,风晴也只防不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拔掉护卫百姓的三支军队,而准备形成统一战线、到紧要关头,立刻全力捕杀!
      萧落坐守风晴阁,被迫在长安城完全暴露在兵锋之下前,亲率重兵挖长壕隧道,召集百姓连夜奔逃。战争一触即发。此时长安已孤悬一地,外无救援,内无粮草,而先月庄与那个组织也已做好同归与尽的准备,居然中断了外界对内军的伙食供应!
      风晴阁在萧落的带领下,宣布进入战时状态,如今算是兵荒马乱了,但只要延边百姓安然离开,那么这场战斗打的就毫无顾虑。
      “报----前方有军队,恐怕是敌方援兵?”戎装的兵士上前禀报,去掉商袍,那些会武功的商人此时竟是一幅军人才有的凛冽神色。
      “是打进来的吗?”萧落站在石台上,目光凝聚,“风晴分场的人已经连同一部分百姓军队,彼时将至,跟大家说一声,再撑半日。”然而,那位将士却没离去,依然跪在台下,蹙眉道:“恐怕来不及了,援兵已经到了,却被困在外城,根本无法进入,如今敌方人数众多,属下已尽数查过,何况粮草已不够人员分配。”
      “死守关卡!”萧落出命,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匆忙发问手下:“百姓已经全部离开了吗?地底隧道向南打通,不会遇到山西的敌兵吧。恩,这样的话,他们无非是想得到风晴阁的商业机密,传令三军,敢叛者,杀无赦!敢泄露机密于敌方者,军法处置!”
      “是!”那人领命,历时下去准备。
      即使是陷入苦战,然而这个临时组建好的军队却比起皇家卫尉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个人都在尽最大努力突袭,但是敌方军队势力过大,甚至动用了先进武器,仿佛是想将风晴阁憋死当中。不用看,这场战斗已将在对方的绝对上风而告终----长安城里百姓已经奔逃一空,剩下满地伏尸狼籍。
      敌军将领站在血河当中,一手抓过一个正欲麾令撤退的小兵,掉转剑锋,神色清冽而得意。“叫你们统帅出来!你以为他躲在里面就万事大吉吗,呵呵,想学那个坐在金座上的君主----去指挥别人的生死么?”话音铺定,风晴阁的势焰被连连消泯,由于统帅不在当中作战,毕竟又是从未交手过的家兵,此刻听到对方居高位者一声讽刺,军心浮动。
      “将军!是不是放弃外围的援兵支应,我看敌人势力中心大部分在外城,我们是否要拖住他们,放长线么?”奋力搏击中,身边的兵士连连禀告,就是在这样一个乱世里,对方都没有丝毫恐惧,居然照说照谈。
      并没有回应,戎装将军满面杀意,剑刃狠厉的切割下去,看着对方在手中挣扎惊恐的模样,唇角浮出一丝冷笑:“好久没打这么痛快的仗了!哈哈……给我一支箭,我倒要看看那个萧落能躲多久!”将手中已死的人一放,尸体随着层层叠叠的尸山滚落下去,跌进尘土内,血从碰撞的地方涌出来,新鲜可怖。
      他一脚踏在尸体上,抹了一把汗,银色的弓上夹了一箭,在相互击杀的人头上方,那箭带着撕裂长空的气势,所有精光都笼罩四周,显出发箭之人久经沙场、从容不迫的气度。锁定目标,手指轻弹,一道硬箭穿过众人、如呼啸的飞蝗般,直逼对方府邸。
      风晴阁内围坐了一圈的人,此刻都因为前方战斗吃紧而各个沉默焦虑。“怎么办?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毕竟不是军队,能撑这么久已经相当厉害了。”一人忽的出语,打破了长久的沉闷。
      “厉害管什么用!现在面临的形势是---我军若退一步,全兵皆亡。”萧落徒然重重击了下扶手,眉目冷凝:“撤退是不可能了,既然敌不过,只能采取另外措施了。”
      “什么措施?”风晴军人各个相顾吃惊,看着正殿上的那位统帅,急急问道:“莫非,我们也从地道出去?”
      “混帐!”萧落猛地咆哮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来,千军难抵的气势,仿佛绝世好剑要爆发出凛冽一击,“你若还是个男人,就把方才说的话给我吞进去。就算死在这里,撤退、投降之类的话都不准给我提一句,虽然此时此刻阁主不在,林风也不在,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这类狗屁话,在我这里行不通,若是想死的,现在就可以从地道离开!”即使是面对危险也显示的如此从容淡定,那样的大将气度,山河无阻,宛若是阁主亲临战场般!
      “对,我们不能投降。死也要守护住我们的底盘。”一片沉寂中,不知是谁打的头,其余将军都纷纷响应。即便在困难的时刻,他们也可以凭借一己之力跻身在风晴阁这个天下财团之心的地方,就算无法到达最高出---计算是半空折翅而坠,被巨蠹吞食,也要保持傲然不低的头!
      兔起皓落时,一道金光穿过纸糊的窗户、以目之不及的速度直逼正位上的统帅。萧落历时点足而起,身形在虚空一换,双手探出,两指一并便夹住了那支长剑。“统帅?怎么了!”谢成兴焦急的询问,然而萧落只伸了一下手,示意在座安静。
      拆开书信,戎装统帅的目光顿了一下,仿佛有惊涛骇浪、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惊惧,那一刻所示的神色另众人相顾失色----即便是施以酷刑、统帅也不会露出方才的表情!
      “立刻召集园外没有重伤的士兵,跟我出去!”收了信,萧落神色清冽的吩咐下属。这帮畜生到底还是不是人!居然用城里作战的士兵为要挟,简直是疯了。
      “您不能去……”谢成兴出口阻拦,却被统帅徒然变幻的怒意目光震住了嘴,萧落道:“给我听好,就算高位如我,若不能亲临现场指挥战斗,恐怕会军心浮动,我军也无法支撑太久。”他点了下头,立刻披上战服,谓左右曰:“镇守这里!敌军若长久攻不下,恐其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而来暗袭。诸位,小心了!”拿了长剑,试了下锋利,戎装的统帅头也不回的离去。
      看风晴红楼大开,组织与先月庄的联军正想冲入,然而,那里出来的兵马历时退后,居然一个腾跃,随着首领从女墙豁口处落了出来。敌军将领也不吃惊,脸上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冷意,高声道:“萧落,你军已经支撑不了了,如果不想叫我屠城,就乖乖束手就擒!”
      “呵呵,好啊。”萧落暗暗冷笑一下,忽地与四下的将士变换队形,如比翼金翅鸟般,以惊人的速度逼入,剑光如白炼当空而舞,杀气被促出,斩杀着四周可到的有形之物,配合有序的另对方不禁愕然。又是很快,敌方的将领蓦地站定,回手捞住了近身的风晴将士,一把明晃的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唇角勾出邪恶的笑。
      正在招架敌军的萧落见状忽然怔住,就在这个空当,半途中忽然杀出一人,举刀就朝他的后背砍下去。由于片刻失慎,后背空门大开,就这样硬生生吃了一刀。戎装的将军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他以剑驻地,看着不正面和他交手、只是一下下折磨着兵士的人,眼神慢慢变地颓败和绝望。“放了他!”萧落满脸的血和汗,忽然大吼起来,“你要对付的人是我,杀这些无名小卒、难道不觉得是种侮辱么,来杀我啊!”
      由于前方重重叠叠全是人,想要抢步上去救人也来不及了。然而,敌人根本没有理睬他,目光闪出残忍的笑意,一分一分割着对方脖项的动脉。那个年轻的军士只挣扎了一小会,就仿佛颓靡的花朵,整张脸瞬间苍白,那种被逐一放血的疼痛、以超出了想像。
      “你这个疯子,住手!”萧落勉力站起来,穿过厮杀的人群,大喊:“听着,所有的人都放下武器,我们投降。”话毕,本是一片混乱的修罗场,此刻却出奇的静,只有敌军的将领神色得意起来,他一出手,将对方的军士扔了过去,萧落立刻回臂,闪电般接住了他。
      “如何?可好?”一边拉着同伴回避的戎装统帅,一边小声赴在下属的耳边道:“听着,我帮你挡敌军,回去后告诉里面的人,叫他们将所有军事机密都烧毁,一个都不准留!”
      “什么!”年轻的将士大惊失色,立刻反驳:“不行,那可是阁主多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拦截住了,萧落的语气带着不可置疑的决绝,“还要我再说一次么?”
      “是……是!”那人应命,看着挡在面前的统帅,泪水无声充盈----都是他没用,露出方才痛苦的神色,居然不得不逼得萧落作选择!风晴阁百年的机密,难道就要在这些魑魉的逼迫下毁灭么!
      “什么!全烧了?一个都不留!”镇守俯中的谢成兴不由得一震,出言:“是不是统帅无法作抵挡了?难道这场仗我们没有胜算了么!?”
      “看来是这样的。”也不多作解释,年轻的将士捂着脖上的伤口,匆匆催促道:“请诸位不要再犹豫了,那些机密宁可损于己,也不损于外虏。”

      世间诸事,不过殊途同归。生之所在,原唯有时间之证。
      先月庄成为组织、控制风昊两大势力的总站,由于双方之间维系平衡,公众下只能同进同退----组织答应先月庄结束掉风晴阁的凌辱与压迫,然而换回的命令便是同心协力予以铲除。原本,这场对决在百姓中不过谣传,没有人会相信商家之间----居然会以兵戎战戈的激烈行径解决事端。数日里关中、山西、长安三大都城却连连发生意外,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弄得人心惶惶。然,今日,破敌之战爆发,百姓连夜奔逃。
      如此看来朝廷也是摆设,诸如此类的决斗想管却无力,因为背后操纵的黑手----具有强大的政治背景与靠山。每个人只求速保平安,对外宣称这三分天下的事情与自己毫无瓜葛,已至于战争打的肆无忌惮,连朝野中的铁血宪法也成了废纸一张,所有人都巴不得说、自己和他们扯不上丝毫关系。
      也有相当一部分消息对准组织与风晴阁,说他们的头目动用了何种方法,使得皇帝对这场烟血之战一概不知。于是,百姓对战争的恐惧感迅速转为----对这个朝政统治岌岌可危的担忧。
      那一战持续了三天。沙场秋点兵。昊成月救援之速相当快,所有阻碍在他面前都持续不下一柱香的时间,就像进入兵荒马乱的战场,身后有猎猎飞扬的旗帜,有敌军一波一波束手就擒的声音,昊家兵与朝廷征调的军队凶猛无比,仿佛饿极的野兽,不顾一切的冲锋陷阵。
      所有百姓回忆起那一次战斗都不觉胆战心惊----魔君出世,万物成河。本是安分守己买卖的商场居然变成了腥风血雨的修罗场,哭嚎声、屠戮声,此起彼伏。当时都有所猜测,说是朝廷已经被瓜分成两派,一部分臣服与神秘组织之手,一部分与风晴阁尤自拧成一股绳,向着权力之顶峰攀登。
      “总管,所有地方均以搜查,就差居民住处尚未察看,是否----”只要跟商业有关的地方全数已经看过,虽然众人心里都有底,公子无疑是被困先月庄总站内,然而,介于那个组织黑手玩弄时局的手段,他们只能更加谨慎小心。
      “不得动百姓一草一木,不用逗留此处,全部撤走,集力攻击先月庄总站!”黑衣的戎装总管高声命令,利落的翻身上马,大喊:“这次我们的目的只为救少主,其余之事风晴阁主自有安排。”
      “我们如何信他?”刚调遣过来的新兵,根本不知道养尊处优的风晴阁主还会军事纵横术,各个脸上带着疑虑的神色道:“我们可是争战无数的,怎甘心受他控制?”
      昊成月微微愣了一下,掉转马头,那隐约愤怒和清冽的目光使的众人们一怔,纷纷安静下来。黑衣总管的声音极冷:“不用向你解释,一路来我们所向披靡便是证明!”一瞬间,大伙都沉默下去,以前曾跟随过风晴阁主的人也都开始响应他,近乎将林谦寒说成了一个神话,何况他还是少主的生死之交!
      的确,他们虽然争战无数,像这样的胜仗、史无前例还是第一次。昊成月淡然的望了一眼天空,甩起马鞭子,卷起一路风尘滚滚:“若不信者大可以走人,在下绝不强留!”
      马蹄声如雷,震耳欲聋之声响彻大地,先月庄的总站不过一个官员住宅般大小的府邸,因为一路上清除了诸多敌军,到了这里、所拦截的军队已经少之又少,何况还有先月庄的一些叛军已尽数投降,他们的力量被削弱了很多,而昊家兵的势力是前所未有的增强。
      带着锋芒和火的军队,一触即发!
      “怎么样,里面可有埋伏?”昊成月站在门外,听着府邸刀剑相抵的悲鸣声以及濒死之人的呻吟,对着刚从里面出来的属下问道:“有无异况?“
      “回总管,先月庄和那个组织的残军还在负隅顽抗,恐怕支撑不了太久。”那人大喘了一口气,在这种气势浩大的屠杀场中,说话也是相当耗精力的,“但是,但是……未发现所救目标,昊公子根本不在里面!”
      “什么?”昊成月慢慢变了脸色,他一把抓起下属的领口,大声道:“看清楚了么?不可能不在这儿的啊……那个组织的头目因为害怕事情传到皇帝耳里,已经做了许多工作,除了这里还是藏身之处,他们根本无法逃脱,难道、难道是这场仗打的太高调,所以一开始就被掌握了行踪?”说到最后一句,已经变成疑问自语。
      “总管,我们怎么办?”那人小心翼翼的开口。
      “先随我进去察看,也许敌人有藏身之处!”百余人跟随着黑衣的统帅迅速步入先月庄,然而这里血流成河,已完全消失掉了奢侈高贵的模样,前庭变成了尸体集中处,后园变成了马场,卧室成为了鞭笞囚犯的行刑处,带着硝烟和死尸的腐烂味道,感觉到头顶悬着深沉的乌云,仿佛稍一碰触就会有疾风骤雨纷纷而落---这种憋得人窒息的气息,四处不散。
      “报---四处都已找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携着剑的士兵对他致敬而告,敌方残留的军队已经完成崩溃,死的死伤的伤,完全没留下一个活口,黑衣总管皱眉、在死人堆里四处查找,果然没有一个活口。这些人究竟有何能耐,居然虏获了那么多宁死不屈的追随者?
      “报---花园内发现一座十字架,上面还留着新鲜血液,但是束绑绳已断,看来那人不是逃脱就是被带走了!”又一士兵奔跑而来。
      “带我去看,快!”昊成月霍然回身,立刻催促属下带路。穿过花草丛生的密林,果然有一道弯曲的小路直通花园深处,这般大的一个府邸,居然还有如此曲径通幽的天外隔间。黑衣总管脚步不停,一直走到那座十字架跟前,紧紧凝视。半晌,他探出手,抚摸了一下粗糙的木架,又检查了一遍四周的刑具、不由得变了脸色。
      这里应该就是囚禁少主的地方吧,他受了多少苦呢?如果告诉了风晴阁主林谦寒,不知道他又该有如何反映呢,少主,虽然你一直将痛苦埋葬在内心深处,然而,有些事情真的不必为此付出毕生代价,你的牺牲只有我知道,而被你一直视为生命的兄弟呢,是否心底也有过仇恨和挣扎,他真的挣扎过么?
      少主,到底是这个世界在对你们苦苦相逼,还是你们彼此苦苦相逼呢?
      正想着,却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响起粗鲁的辱骂声:“小贱人,往哪里跑!”
      昊成月闻声回头,正看着前日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士兵、正对着一袭绿衣女子又踢又打。他拉着女子的手腕,将其提得老高,军人的坚硬马靴,重重击上她的肚子,那是真正的往死里打,对于一个女子,这人也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看着那个女子嚎啕大哭着,他只顾得意的踢打着,脚揣在她身上,发出闷闷的顿响。
      仿佛是尽兴了,承成笑了笑,一个回手,便将女子扔了出去,重重撞到了女墙上才阻住了去势。周围的士兵也都不阻止,反而像看好戏般一个个起着哄,那人便更是得意洋洋的走过去,顺手又把女人捞了起来,一巴掌扇上去、和着血的声音。然而那个女子只是大声哭泣,丝毫也不求饶。
      “小娘们,求大爷我,就放了你哦!”说完,又是结实的一巴掌。
      黑衣总管回过头,微微皱眉,果然是一群粗鲁的汉子,居然连女子也下得了手!正当对方暴躁的脾气再起之时,忽听一声厉斥:“住手!”昊成月及时开口,拦住了那个杀气腾腾的士兵。
      那个被打的女子委顿在地,带着复杂的目光望着面前的黑衣男子,昊成月也低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难道大家忘记了我们此次前来的任务么---打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有何骄傲,军人的理想是什么,难道这就是你们的荣耀么?有本事---就看谁杀敌最多,看谁屡立功勋,若是将气撒在一个女子身上,只会叫人看不起吧!”
      被统帅一顿呵斥,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看他、俯身将那名女子扶起来,眉目像被温柔的月光浸泡过的。
      蓦地,人群中响起一阵冷笑,分外刺耳,承成斜觑着他:“昊总管若是看上了就直说么,我们便不会再动手啊!”说完,四周被带起了哧哧的嘲笑。
      “你们知道什么!如果让最后一个人都死了,还从哪里得到具体消息,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明白昊总管的心思,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身旁,有人出口反驳,帮了陷于困境的黑衣总管一把。此刻,那些面容讽刺的人都纷纷怔住了口,真不愧是带兵所向无敌的昊总管,居然用意如此!吃惊过后,除了承成,一个个又用从崇拜的目光看着昊成月。
      昊成月一愣,知道有人在为他找台阶,毕竟要管这么多人的确很困难,此刻遇到这类问题他也不知如何处理,因为这里大部分军队都是向朝廷征用的,连皇帝都不知兵用何处就借了,这些粗莽之徒更是可想而知。
      黑衣总管淡淡笑了下,低语:“多谢圆场。”,然后转头,对着绿衣女子轻声问:“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姑娘可是先月庄的人么?”
      对着如此平和而清俊的男子,那名女子和着满脸的血微微点头。
      “那姑娘是否可告知在下,这里被囚禁的人去了哪里,还有你们的主事又去了哪里?”
      “我……“女子磕巴了一下,随之伸出手,指了指花园一侧的石狮子----那里赫然多出一个手指大的烛台!“那里……那里逃……逃走的。”仿佛伤的严重了,女子喘息了一下,又剧烈咳嗽起来。
      “快!转动那个。”话音刚落,身侧的士兵纷纷抢身而过,居然有五双手扣住了那个直径甚小的烛台,猛地向左一拉,只听一声巨大的开启声,十字架的右方,那个长满了青苔的女墙豁然洞开,带着坚硬和愚钝的声音,翻滚起尘土和烟灰----那里居然又是一条隧道。
      “总管,我们怎么办?”有人徒然出言。
      “还能如何?全力捕捉,无论如何也要救回少主!”昊成月一扬手,所有人整装待发,然而他刚走出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对着身边的下属吩咐道:“把她也带上吧。”
      “是!”片刻后,纪律有加的军队迅速变换队形,带着长龙之势---向着南方追踪而去。

      长生殿内,一灯如豆,无论何时----这里都一如往日的冷静与漆黑,除了那尊全塑黄金的雕像,在黯然的时空中发出另星辰日月也不及的光辉。月光在雕花格内打了个转,窗筛下撒着细碎的青莲色,花禅鸟友的屏风将屋子的内外隔开,仿佛是前世破碎的痕迹、现实的无奈,那入不下百人的宫殿,有着恢弘而感伤的记忆!
      昏暗的灯光下,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谁也没有提前开口,这般难得的宁静是求之不来的吧。一位白衣的女子搀扶着身侧重伤的同伴,感到他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女子低下头,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手脚上的锁链----受了如此严重的刑伤,要像常人一般行走奔跑都很困难,何况还是今日带着锁链逃亡?
      “大哥,求你、求你帮他把链子卸了,好么?”简莹终于忍不住,开口请求跪在堂中的男子。然而,黑衣的太师似乎没听清她说的话,只是燃了一把香,对着雕像闭眼祷告着什么。
      她知道,他是在为那个死去的哥哥祈祷----白年之后,死亡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威慑力,然,有些东西必然要以醒目的姿态出现。这时候的大哥宁静得仿佛不存在,在他的心底、到底压抑着多么强烈的仇恨和思念呢,另一度善良温和的少年,变成如今的反复暴力?
      如何习惯失去你的未来?怎么留住那渐渐消散的云彩?
      白衣女子抬起头去,那尊雕还是自己帮助大哥建造的,因为无法阐述悲伤之人的意愿,暴虐的太师竟然杀了城中数百名工匠师、她实在看不下去,便借用了十年前母亲拼命保护她、逃离死亡之渊时的神情。她也曾问过原因,然而大哥的回答非常简单----不过是为了给以往珍视过的人留一个纪念而已。那片刻眉目的宁静淡然,带着微微暖味的笑容,让她一度以为大哥变了。
      可谁知----美好过后,便是杀戮,是倾城!
      泪水不自觉的涌入,她倒在昊天的肩头无声哭泣----我们也曾跋涉过,谁理解谁的善良?魔鬼杀人天经地义,谁能感受天使杀人后的心碎?然而,当看着你离开宿命般的潮水,那来来去去的波浪,是否在下一次荒凉的沙滩上留下痕迹?或是淹没那一片黑色得另人窒息的海?
      昊天回手,将她拥抱在怀里,若是时间沉淀在这一刻该有多好,没有杀戮和血腥,一切安然淡静。
      冷月的光斜斜照入,不知这样的姿态保持了多久,四周是黑暗海水在蔓延,帷幕在风中无声飘转,仿佛是睡着了,黑衣太师和衣躺在堂中,右手轻轻按在雕像上,安静地宛如孤独的孩子。
      “谢儿,你瘦了。”是谁在叫他,身边仿佛有无数手在推搡他,黑衣太师动了动,避开了声源的方向。“今天命人做了很多好吃的给你,过来啊。”那只手停止了推动,站在上方凝视他,连谢在梦里颤了一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惊扰他的睡眠。
      揉了揉懵松的睡眼,黑衣男子有些愤怒的坐起来,目光冷厉的扫向四周----那,居然有无数带血的手,熙熙攘攘得仿佛夜市里游荡的孤魂,他们都带着雕像上同一表情,悲悯而自责,仿佛是眼睁睁看着杀戮横行于天地间而无能为力的绝望。
      无数双手要抓住他衣领的时候,连谢蓦地仰身,点足掠了出去。他一直跳到华盖的旁边,一把扯下了窗棱上的挂环,帷幕无风起舞,失去控制般、悠然的渐行渐远。阳光刹那间照射下来,而那排排带血的手、仿佛清晨的露汽,瞬间成烟。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头也被汗水浸湿了。回想起方才听到的话,黑衣太师的手颤了颤,那、那居然是大哥在对他说话,是大哥么?他踉跄着奔到原地,仰起头旋转着,感受那虚无缥缈的空气----属于他曾经敬爱得、毕生也无法忘记之人的气息。
      “谢儿,你瘦了。”长生内殿的大门被打开,阳光在地面挖了一个暖融融的坑,云彩的幻影漂浮在地面,那一刻的明媚超出了极限。金色龙纹、头带帝王冠冕的人站在殿旁,轻声开口。
      他转过头,惊喜地望着身前的君王----他正浸在阳光中,宁静平和,仿佛与连续几日外面的杀戮毫不相干。“大哥?”他从胸臆中喘出一口气,忽然失去了上前察看他是真是假的勇气,只带着喜悦和疑问,“您……
      您怎么会在这儿?”
      “为何我不会在此?”君王看着他笑了笑,走过去,顺手挂起那帘帷幕,看着它沐浴在阳光中,低低道;“这里不是你为我建造的么,我不在这,又该在哪呢?”
      连谢点了点头,可是另他怀疑的是,大哥不是死了么?怎么会突然复活出现。难道他从来都没有消失过,或者是他曾一度活在自己心中。黑衣太师渐渐回忆起来:当日风晴阁与昊氏联合上表,几大世家已经脱离朝廷控制,暗地里招揽人才和军队,准备一举推翻王朝,从而建立几族鼎力的乱世局面。由于拥护在座君王的那一支势力早已衰微,除了一个官位头衔没有任何实质性权利,以致二皇子借机谋反,在两大商家的协助下,转换了政策,逼死了自己的父亲。而那时,为了救他活命,大哥无辜死在敌人的刀锋之下,成为历史上可有可无的闲置君主。
      在所有皇亲国戚中,大哥是最疼爱和照顾他的一个,并不像别的皇子郡王一样对他冷嘲热讽处处排斥,所以在他幼小的心灵下,逐渐对他产生了依赖。
      而如今,他的东山再起难道不是为了帮大哥讨还公道,难道不是为了帮他报仇?
      “谢儿,你长大了,厉害了,会使手段了。”金服的帝王叹息了一声,带着沧桑的悲戚,对他道:“为什么你老是违背哥哥的意愿呢----整个天下已经快成为屠杀场了,到底要死多少人你才肯收手,到底要再在我身上加注多少罪名,你才肯善罢甘休呢?”
      “大哥。”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难得他不懂,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么?
      “我懂。”帝王轻轻点头,看着窗外璀璨的阳光和一地芳香的栀子花,淡淡道:“可这并不是我对你的期望----日子平淡一些,怎样也是一生啊。太阳即便崇高光明,不也是重复着东升西落的枯涩循环?我只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即使日子清贫,却也是自由和快乐的,为什么你不懂、为什么不懂呢?”
      “可是他们杀了你!”再也忍不住,连谢脱口大喊---不会的,不会的,那不是哥哥的意愿,他一定是听错了!“我无法忍受你含冤而死。”
      “如果宿命如此,我也只好认了,而你呢,难道也要丢弃这美好世界的一切而凯旋搏杀在血腥中,难道你不曾埋怨上天的不公?呵呵……只是你不知道,命运由天不由你。为了仇恨而去对抗世人,无疑是蜉蝣憾树,无济于事,收手吧,好么?”阳光下,他的两鬓已白,苍老得脸却带着战士才有的决绝和无畏。
      连谢低下头,沉默着。半晌他才重新抬眼,目光恍惚明灭,他踉跄着向后迈了一步,苦笑:“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早已毁灭了内心深处的信念,大哥,我不求你能原谅,只求你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看变成魔鬼的我。”
      “好。”他放下撩开帷幕的手,让这里重新恢复死寂,金服的帝王点点头。他伸出手,金光骤然一现,仿佛魔术般,他的手掌中多出一把匕首---那赫然是自己第一次过生日时,大哥送给他的。看着他失神,帝王笑了笑,徒然反手,坚韧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鲜血如洪涝般奔涌而下,留向宿命的洞穴。
      那一刻,天地仿佛都染上了血色的红,到处都是猩红可怖的色泽,连谢颤抖的退后,然而,眼前的君王宛如一丝渐渐熄灭的烛火,在模糊中微笑着。“不----”黑衣太师蓦地大吼了一声,扯断了挡在面前的帷幕,疯了般朝他奔跑过去。因为惊惧过度而失声,他只能高声呼喊,全身血液逆流沸腾。
      躺在雕像前的黑衣人猛地睁开眼,四周一切如故,没有大哥,没有阳光,只有安静的月色如水银铺地。“大哥,你在哪儿?”撑起身体,他勉力地站着,跑着,寻找四周的一切。“见到我大哥了么,他来过,他来过!”他一把抓起面前的白衣女子,疯了般摇晃着她的肩膀,似乎要从她的体内晃出大哥的魂魄。
      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有。世间诸事,不过殊途同归。
      四周的华盖都被怒气而激得猎猎飞扬,刹那间,烛光料峭明灭,被一股气息拦腰折断,像被惊吓过度的孩子,就在红火熄灭的片刻,连谢喘息了一下,恢复正常。
      “大哥,您……梦到那个人了?”简莹见他安静下来,试探着问道。黑衣人点了下头,随即翻倒在一边,闭目养神。“他对您说了什么吗,您刚才简直像疯了一般。”忘记了平日里对他的尊敬,她匆匆开口,原来任何人都有罅隙与软肋。
      “他叫我不必报仇,我怎么可能放弃一举攻破他们的机会。”月光柔和的洒下来,盖在那袭黑色长衫上,仿佛银白的被褥一般。在简莹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连谢忽然翻了个身,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目光如狼般直视着昊天:“大哥……他是太软弱、太善良,任人摆布而无动于衷,才会薄命至此。虽然他说的句句都是诛心之论,若然他具有控制朝野的手腕与思虑----四方也根本不敢借机欲动、不肯驰援。”
      从未听过大哥表露心声,白衣女子忽然缄默,不知如何回答。“的确,控制国家靠的是脑力而非善良所能及,当日乱世,江湖政界商场纷纷对朝廷投毒,若然前皇帝没有控制时局的能力,乱世便会对民间贻害无穷。他既然没有当皇帝的头脑,被罢黜或是逼位也是可以想像到的,牺牲他一人,也好过如疽附骨的毒素流满河山得强!”一路沉默的昊天,看了看黄金的雕像,不由得叹息解释。
      “住口!”连谢大呵了一声,惊得月光微颤起来,“你懂什么,昔日之血也有你一半,不要妄想你能逃脱,我能饶你一命。”他坐起身来,眸子里是燃烧三界的焱焰。
      “我从未想过要逃。”他淡淡笑了一下,“是仇是善,势随时变,强弱角逐中原,是自然得淘汰,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普天之下,你可曾听过强者让于弱者之理?何况,当日我并不知道祖父与风晴阁主互为至交----对于推翻统治已然势在必行,如若我知道了,必会阻止他们贸然动作。”
      连谢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起了一圈涟漪,他嘴角抽搐了两下,大笑起来,“哈哈哈……事后诸葛亮了。即便我大哥无德,你们也不必赶尽杀绝。好个‘阻止他们贸然行动’,那一场激变,他们足足策划了三年有余---誓不血洗皇宫而不甘休啊。”
      “先不说我大哥如何,八年前我两袖清风,殒身不惜,因为没有力量,因为一直把结果想得太好----我想一切龌龊之事必会昭然若揭,所以才放任人心黑暗面的蔓延,造成现在无可挽回的局面。”一口气反驳了下去,连谢叹息着,眉目生冷而自责。
      “昊天。”简莹想开口阻止他,毕竟逼急对方对谁都不好。然,昊天只是微笑着摇摇头,他握住她的手背,感到她的基辅冰冷莹洁,宛如积雪---她又在担忧和惧怕什么。
      “是。太师是不怕死,也许也公平正义,可是一生所系,都是个---- ‘名’字。”开始的试探逐渐变成说服,昊天的声音一如从前的平定:“前皇帝登基,以太师为股肱,当时的你们为何不适时改变政策,闭目塞听那些黑暗势力的延伸。我曾听父亲说过,前皇帝登基三个月后,北定王首先起兵谋反,那日你在哪里?两年后,朝野分崩两派,你为保一个‘名’字遗世独立,你从未敢改变朝廷的根基,如今是我们来帮你收拾残局,你又有何资格征讨我们?”
      连谢徒然愣住,那一刻他的脑子里是混乱的,仿佛纠缠着大团大团的棉花,有蛰伏在胸中的魔物,他头痛心痛。为了报仇,他不惜整换容貌,五年内,他不断建功立业重新走入朝野、平步青云后得到如今的地位,为了能够颠覆这个国家他不惜浪费掉他所有的年华,不惜出卖他的妻子家人,为了心中那仇恨的火焰----那一路烧过的残酒,他经受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煎熬,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为了信念和仇恨活了下来。
      然而今日,居然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一切都是被他捏变形的江山!笑话……真是笑话啊……大哥,你还在么,在天上看着这一刻的我么,孰对孰错,孰是孰非,难道真无定论么?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你已经不在了,而我---到底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留住往昔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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