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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屋外阳光灿烂,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沐浴、更衣、祷告,这些日常习惯仿佛都比平日快了些。命美人束发,白衣的公子坐在窗台下,不发一言。日光更甚时,墙面的纹路被照得光影交错、似是被笼罩当中的幻梦泡影。
      铺平帛纸,紫狼毫半饱了墨,白色纸面上投下不均匀的阴影,握住笔竿的手指竟有些颤抖,简莹低下头,不觉诧异-------曾看他无聊时以手劈开发丝为乐,这般稳当的手,居然将毛笔末端蘸上的墨汁抖落下来,韵开在帛书上。林谦寒忽然一把抓过它,顺手揉成团,扔进墙角内。
      他抬起眼睛,有丝平日难见的红纹。“简莹,你下去吧。”白衫公子挥了挥手、摒退下所有侍女随从,一个人呆坐在紫檀木的软榻上,眉目紧蹙。光芒将他的轮廓勾勒的清晰无比,却疲惫而忧伤。琵琶独诉两相怜,燃灯萤火廖无眠,谁言残落烟尘里,寻君不见桃花面……
      林谦寒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重新铺平了纸张,毛笔落在纸面,仿佛带着雷霆之势、龙飞凤舞中,连他的目光都充满迥然之光,随着笔迹,白衣人的眼睛犹如千军万马,顺乎如电。然而他忽的重重一拍案,墨砚跳起来、翻倒,濡湿了桌面的一切。墨汁浸染过他的手背,仿佛尤自变得乌黑的血液。
      手指蓦地在纸上收紧,白色长袖愤怒的一挥,将桌上的摆设通通扫落地面,林谦寒双臂撑着案几,剧烈喘息着。
      “阁主!阁主……”听到响动的白衣女子飞快的冲了进来,却被一个坚实的物品挡住了步伐。林谦寒看她进来,忽然抬手,抓起案上的砚台、猛然朝简莹扔了出去,女子无可避躲,砚底正中她额角。她痛的惊呼了一声,便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出去!”风晴阁主大吼。然而简莹却站着没动,看着他渐渐平息怒气,跌回木榻上,苦笑。春日的花香飘动四周,簇簇火红的花束开在楼外,赏心悦目。放眼望去,白色的楼宇坐落在花丛当中,仿佛清水出芙蓉。
      “你…….把花瓶拿来。”喘了一口气,风晴阁主揉着眉心,感到那里仿佛游移着巨大魔物,要将他的脑汁一并榨出来。简莹虽不解,却依然应命走到柜台前,拔出了瓶内面刚刚插上的栀子,浓郁的香气传出来,沁人心肺。由于里面盛满了露水,又是用陶瓷制造,端起来颇有些困难。
      “快,用水泼我!”林谦寒回过身,看着她,大声命令。毕竟是不一般的女子,简莹二话没说,抬起瓶底,用力朝他身上浇去。风晴阁深吸了一口气,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出口道:“痛快!”
      匆忙的换上了、比武时才穿的黑色劲装,平日里轻袍缓带的贵公子、顷刻间变的飘逸而俊郎,放荡不羁的模样消散不见了,唯独留下敏捷沉稳的风采。一个人,为何会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长亭口,带了千人出行的风晴阁主风姿卓越,他领了一匹白色马驹,绕出女墙。在全速奔出红楼的瞬间,简莹只听他的声音从前方远远传来,春风却将它吹散的七零八落,“叫林风帮我守护好风晴阁!”

      “你说什么!”林风听到消息,霍然起身,目光亮如野兽。他徒然一把拨开身前的白衣女子,提了剑飞奔而出。周围的侍从都为今天阁主与林风的奇异举动而感到吃惊,从来、从来都不曾有任何事、可以将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他们弄成这样!
      林风一把推开了阁主的房门,然而那里已经被收拾的非常干净,再不见了早晨的污秽与狼籍之面。“她妈的!林谦寒,你这个疯子。”他一边怒骂着,一边在平方甚大的房间里搜索。然而正当他无功而返的时候,无意踢到了墙角、被揉碎的纸团,他蹲下身,神色复杂的变化着。
      当他看完纸上纪录了不到一半的内容,徒然面色大变,立刻出剑,愤怒的砍向四周有形之物。该死的,昨日就不该陪他喝什么酒,原来他早有打算,把自己灌醉后,自己独自面对风雨?还是那只是他与昊天之间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涉足?
      正欲去追早上出行的几人时,骏马刚牵到亭口,却被一袭白衣的女子拦住了道。第一次,看着如此端庄淡漠的女子露出愤恨的表情,她怒道:“阁主把风晴留给你,自有他的用意,难道你想忤逆公子的命令,还是不相信公子的控制力?”
      “闪开!”他不管不顾地大吼。
      “你知道我是谁?”她忽然变换了口吻,对着他冷笑起来:“我就是组织里的人,本来是想风晴阁就此败落,先月庄和组织连接,一举铲除林谦寒的势力。但是,如今我都改变注意了,你还要一意孤行?”
      “你说…..你是…?”他睁大了眼睛瞪他,神色复杂,“是不是你设计好的?设计了一个圈套让阁主和昊公子跳下去?”
      “如果你这么想,那就算是吧!但是,现在我只听阁主一个人的命令,他让你帮他守护风晴阁,我就不会让你踏出大门一步,否则按命当斩!”简茔冷冷的张开双臂,拦住他的马,那样一个简单的障碍,却生生将他顿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这个叛徒!”翻身下马,林风的目光冷冷扫在她脸上,带着以往根本寻觅不到的愤怒与失望,他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她:“说,你们的目的。”
      “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要出去的话,就杀了我吧!”那样生死一线的话在女子说来却如同平日般寒暄,然而,这句话仿佛点中了林风的要害,戎装的男子惊怔当场。看着他面容恍惚,简莹才将语气柔和下来,叹息道:“现在你单枪匹马,定是羊入虎口。阁主做事我是听说过的,向来不会有差错。”
      林风牵着马,蓦地沉默下来,他蹙起眉头思考了片刻,‘唰’地一声光剑回入鞘内,他拉起马缰、转身,朝红楼门内走去。简莹看着那袭黑衣归去的背影,目光里多了丝丝缕缕的悲伤。别这样…..别这样,我们不过都是同一世界的人,被人当作傀儡摆弄,别人的思想与命令是牵制我们迈出每一步的引线,所以各侍其主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你真的愿意相信我么?或者……我们只能在各自的领域中行走,永远无法到彼此的身畔去?

      谋略暗杀,一切从权。大厅后圆通通都是被召集而来的杀手,为了生擒住风晴阁主,他们采取的布局与分工相当精细,表面上看去繁华热闹的商业大都,实质却像卷如了一场战云密布的旋涡。从大到小,随处可见的商人、妇女、以及街道茶馆赌坊中的客人老板,全数都已更新,为了一举捕获林谦寒,他们居然有办法将城中的百姓隔离起来。
      花园变成了牢狱,前厅变成了议事厅,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将这片本该有着纸醉金迷生活的地方,迅速染上了锋芒肃杀的气氛。一顶青色软轿停在门口,围袭了一圈的人立刻起身出去迎接,简莹从轿中下来,感觉四周烽火连天的空气使她瞬间窒息。
      “大哥呢?”还未走进堂中,她便回头对着身后的侍从问道,看也不看周围一片热忱而盼望的目光。
      “简小姐。”终于有人忍不住,低低道:“您任务完成了吗,下面的部署如何?林谦寒是否已经落进圈套,或者您别有用意?”
      “这件事情我处理就好,你们听着,可能有一点失误……”她终于停下脚步,在踏上第一节阶梯的时候,白衣的女子忽然回身,淡淡道:“抓回来的是昊家长公子-------昊天。已经在我十里后,押解进关中。”
      “那…..依上头的直面意思,立刻杀掉!”听了她的话,一部分人已经纷纷进入后园,携了手铐和刑具出来,似乎早在消息未确凿前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杀掉?”简莹蹙眉,脸色不悦:“组织对付的是风晴阁,为何还要捕杀昊氏一族?如今大敌未除,这种事情容后再说也不迟。”
      “简小姐….. ”下属声音低微起来,带着害怕的表情,“上头的命令我们不敢更改,组织的意思是------宁可错杀百人,绝不放过一草一木。何况,昊天与林谦寒,关系扑朔迷离,不知好坏的情况下,我们也只能奉行格杀令,免留后患!”
      “报------风晴一甘人等已带到,是否马上审问!”前方立刻有人进来禀告,周围下属又介于简莹的面子、不敢直面意思,只得将目光投向白衣女子,盼望她迅速作出决断。一向都是果断坚定的女子,无论杀人或救人,都好比雨中落花、宴中饮酒般自然,为何如今却是一幅两难的表情?
      “带他身边随便的一个人过来。”本就已经得知的消息、却在从真正下属口中听到后心里也隐隐彷徨起来,然而她又不便当中狡辩驳斥,只好匆匆想了个拖延时机的办法。组织的命令背叛不起,她也不希望昊天就此死掉------这种能为兄弟而甘愿赴难的人,世间已经再无其他了吧?所以,身为杀人无数的自己,也会羡慕那般罕见而炙热的情感!
      当看到带上来的、不过是平日照顾昊天起居的小童时,简莹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忍,“无关紧要的人,是不是也要杀?我断定他什么也不知道。”
      “哈哈,谁让你假慈悲!你这个叛徒,叛徒,根本没资格让我们家公子喜欢。”在她伸出手去的时候,小童忽然挣脱开双手,一巴掌挥出去,打掉了简莹的手,破口大骂:“你以为自己是谁?以为我们会怕你吗,去死吧,臭婆娘、狐狸精!”
      周围的人都被激怒了,纷纷拔出刀剑对准他,目光愤怒、充满杀气,仿佛眨眼间就会将他击毙当场:“杀了他!把他的嘴堵起来!”然而,简莹却未被激怒,她微微叹息了一声,挥挥手:“算了。”
      僵持中彼此都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连那个小童也怔怔的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望着对面的敌人。直到听到后圆内爆发出一声嘶喊,所有人都为之一颤,“啊---------”那声音宛如恒星相击,划破天际。给肃杀的气氛中渲染出一股血腥可怖。
      “是公子。”小童忽然回神,喃喃开口:“你们把公子怎样了?公子-------”
      简莹也恍惚起来,满脑子都是十年前,素衣微笑的翩翩公子,以及几天前,他带着淡漠的微笑将她救起。白衣女子愕然,立刻抬脚、准备奔进后园。然而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几行人拦在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愤怒的吼道:“干什么!?”
      “回小姐,那个地方肮脏的很,您去不得!”其中一人带着怯怯的表情回答,却面容坚定。“何况,前方驻扎的先月庄已经将捕获的人拷问过了,那人受得刑伤严重,所以您绝不能进去!”
      与后园只有一步之遥,又仿佛相隔海角。简莹双手颤了颤,冷笑道:“如果,我一定要进去,你们是不是也要把我给杀了?”往日里素来淡漠的性格已在下属们心中扎了根,如今这句话为时不另众人惊怔,“你们退下。”她又淡淡吩咐了最后一句。
      “……”无奈中,拦路的人纷纷向两侧避开,让出一道路来,“是。”
      在走进后堂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了前所为有的湿漉血腥味,每走一步,心底便越是沉寂,不远处、有人细密的呼吸声,仿佛带着颤抖与悲鸣,另人心胆俱裂。简莹的目光急速变化着,捕捉着对方凌乱而急促的声音。
      在踏入花丛中时,血的腥臭味已经弥漫开来,仿佛也听到了她的脚步,被关押在深出的人不禁簌簌动了动。
      “昊天…….”有些失态的她脱口而唤,拉住了满身血污之人的衣衫,“怎么……怎么被弄成这个样子了?那个人试图挣扎了一下,勉力的抬起头,借着明媚的阳光看去,那是一张苍白而略带紧张的面容。仿佛认
      出了身侧来审问他的是谁,昊天深深吸了口气,忍住身上撕裂般的疼痛,他没有任何惊慌,两人在充满‘鸟语
      花香’的牢狱内相顾沉默,不发一言。
      “你是那边的人?”终于,重伤之人率先开口,声音因受刑而嘶哑难听。
      “是的。“也不辩解,白衣女子只是低低回应。半晌,她从衣袖中掏出了随身药品,拔出药头,尝试般的轻
      轻为他擦拭,看着曾经坚实如玉般的肌肤、如今却像是长年累月受过鞭笞般,变的凹凸不平。她长长吐了一
      气,眼神复杂难辨:“对不起,我只是想拼命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何必浪费药材?”他苦笑着,错开了她为他上药的手,那只手顿了顿,接着剧烈颤抖起来。“你能来看
      我,已经很不容易了。”话毕,又是一瞬的沉默。昔日,为救她,飞身而上树梢------那淡淡温暖目光的少年
      何时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光洁的皮肤上,伤口层层叠叠,血肉翻飞,深可见骨。不过几日而已,这个人已然面
      目全非,若是让生人来看,定不相信他也曾经温文俊美。
      看着她吃惊的表情,昊天淡淡笑了一下,“当日我救你的时候,你也是这副表情,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悲伤。”
      “…….”其实,他不止一次救她。自己能有如今的地位,如今坚韧的品性与一般女子不及的智慧、控制力,
      都该拜他所赐吧。那时候,她都不曾细细想过,然而,直到真正出卖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时,一切又都恍如隔世、
      都束手无策。时空变幻之快,已不及她后悔了!
      “你…….”她痴痴地吐出一个字,呢喃:“你…….该恨我吧。”
      “我也想啊。”昊天苦笑着摇摇头,“可是还未等我恨起来,事情就急转直下了。”
      “风晴阁?”似是想到了什么,简莹徒然惊呼了一声,不知该如何组织话语,“林谦寒带人营救你了,难道
      你们并没碰面吗?还是他使炸、故弄玄虚,他想做暗的?”她豁然抬头,眼里的悲悯转瞬成了坚定与惊愕。
      昊天怔住,吃惊、决然、恐惧、欣慰等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似是要冲破他胸口的束缚倾斜而出,他低
      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直到一双柔软的手扶上来,按住了他片刻的惊慌无措。
      为什么?为什么,他居然会来营救他?几日前,他看到他眼里决绝的目光时,心便冷了一半,多少个夜晚
      他曾回想这样的神色,恨不得自己从未见过他,恨不得转身离去。然而,到了今天,听到了一直不敢听到又害
      怕听到的事情,心仿佛被挖出了一个大洞,那种窒息的感觉甚至比所爱之人离去更甚!
      一直自命清高而骄傲的秉性,另他对外的付出都是默默而低调的。他从未想过、内心最软弱的地方一旦被
      触及了,自己又当如何?退一步来说,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如果被父亲看到了,被朝廷里的大小官员看到了,
      甚至沧圣祖看到了都无所谓。
      然而,看到的却是谦寒,那比让他在天下人面前身败名裂更可怕!
      “他……他怎么这么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既然我会顶替他来送死,只是希望他能保住这条命。”他皱眉
      叹息道。
      “何苦….何苦呢?他不是已经、已经不在信任你了吗?”简莹喃喃而问:“值得为那种人而牺牲吗?他……
      不是你宿命的方向。”
      “这不是牺牲不牺牲的问题。”他头也不抬的淡淡道:“不是只有你们江湖人才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我们
      也会挣扎,也可为兄弟两肋插刀,也会为了不至于淹死而拼尽全力,可如今你还要问我挣扎的方向对不对?”
      本是一幅颓然模样的贵公子撑直了身子,目光冷锐充满锋芒,他冷冷笑着,冰山般融化不了的势气。
      简莹慌张的退开了一步,因为他的煞气而全身颤抖。风雪之中,他曾雪中送炭,一次再次的挽救她的信念,
      而今再见却是以这样的局面,她无颜见他。
      而让她最不懂的还是男人之间的情谊,那是另天地都为之变色的绝然吗?
      “我明白了。”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她歪过头淡淡一笑,“人生在世都有自己合适的位置与存在的理由,既然如此,我也希望能为你略尽绵薄之力。”
      昊天愕然的抬头,恍惚的目光徒然凝聚起来,他绷直了胳臂,在阳光下沉默起来。半晌,他才缓缓的摇摇头,淡然地笑着:“你,看着我的眼睛。”
      然而,白衣女子全身一颤,只得用力绞紧手指。面前之人早就被酷刑摧毁掉了,此刻的林家大公子被弄的人不人鬼不鬼,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另人不忍目睹。但是对方的声音一直温和的重复着,没有任何怨言和仇恨,似是想重新凝练起她的意识。简莹叹了一口气,对上了昊天的双眸。
      那样深沉而释然的目光,犹如皓月当空,皎洁清幽,如云中出尘之光,濯青莲而不妖的纯澈:“简莹,此刻让我心痛的,并不是这世间的肮脏和争权夺利-----两个有着不致理念的组织相互对抗,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没想到我会输掉上天给我的试炼,因为自己的误解和不信任,埋葬了兄弟间曾鲜活过的情谊、埋葬掉了整个风晴阁。”
      葬送掉风晴阁?怎么会。简莹不解。以阁主一贯放纵而无所谓的品行来说,为了兄弟而兴师动众的营救已经实属不益了,他又如何会放弃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事业?
      “叫林风帮我守护好风晴阁”------当日他的马匹卷起一路黄尘,他的话音被吹散的很远。简莹一震,原来、原来他早有为救兄弟而赴死的决心?他的深意竟是在此么?
      “我只求你不要让他做傻事。”昊天咽了下喉咙,迟疑着开口:“此次你们的目的应该是他,规模很大啊。”
      “可是他目下行踪不定,林谦寒一贯作风奇特,即使是摊在桌面的牌,已有定数,也不知他会从那个角度发起。”简莹苦恼的询问。而昊天也是蹙紧眉头,话说的太多,又是在阳光下暴晒伤口,此刻他已经在无力说半句话,只粗重的喘息着,一分分凝聚着力量。“况且组织与先月庄对封锁风晴阁态度强硬,根本不可能因为什么而收回杀戮之刀。若是以彼治彼,用什么作条件来威胁,或许还有可能。”
      “最好不要逼得他们做选择。”长长叹出一口气,昊天深思了片刻后否决。片刻,他忽然笑起来,面容复杂的看向她道:“你是在帮我吗?”
      “算是吧。”她点点头,“朗朗乾坤已经剩不下什么好人了,我救不了你们,至少也不想当罪人。”
      话音刚落,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至,仿佛有好多人,交错纷乱,另白衣的女子忽然间震住。是大哥,居然是大哥亲自来了?
      见到她,那个面露王者之气的男子蓦然笑起来。他穿着暗色龙纹劲装,宽袖窄腰,挂着色彩不致的和田宝玉,莹亮温润得另月光都失色。头带紫豹冠,俨然是侯级以上爵位的装束,全身射出英姿飒爽的光芒。虽然看上去已过而立之年,却挺拔如松,龙虎不胜。
      那人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简莹身上,露出奇特的神色。从不关心被捕获的人是她的一贯习惯,而如今,她怎会亲自深入牢狱,还带了绷带和药膏?莫非…….来人终于抬头,冷冷瞟了眼绑束在十字木上的贵公子,徒然发出咆哮声:“大胆!说过不准把重伤之人拷在露天,居然还要小姐过来看。是谁?”
      愤怒的吼声惊动四周,连树叶都簌簌颤抖起来,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直等着大哥最后雷霆一击。组织的命令已经传承了数十年,从朝廷中延伸出来,由沧圣祖为最高统治者,组织高层领导人不过五位,却各个身居要职,相互监督、相互促进,成为世袭门阀世家,垄断所有上层建筑。
      由于每人都属于小型统治阶层,全设有三公九卿机构,连军队都实行军将分离的政策,防止了以下犯上的事情发生,同时使得军队战斗力消泯,兵士势气低落,各军团互不相助,人数众多却力量狭小。国务上,虽然有也君不当政的情况出现,却不会造成群龙无首的局面,其实君王不过是代表至级权利的象征而已。
      由于该政局持续了百年之久,冗官、冗将混乱一潭,所有官爵都可以用来出售,使得江山完全沦为商家之首,以导致风晴阁这样的财团频繁出现,当然,朝廷也会有相当举措,但是要一举歼灭为时困难,只好利用些暗算阴谋好重新握回政权。
      “大哥,是下属自己要来看的。”那人的身上散发出强势压迫性的威严,另人不敢直视,就算是平日素来淡漠的自己,每次对着他说话,声音也都不觉低微下来:“不知大哥今日来此,所谓何事,难道昊家公子身上有什么高价值消息么……或者、或者前方情况有变?”大哥一向都口传命令,从不直接面见组织里的下属,朝野中本就有处理不完的事物,身为太师,他出现在这里------绝对另有内容!
      简莹立刻正身,揽襟、单膝点地,欠身道:“还是属下办事不力,组织脉络中有差?”
      看着心爱的下属露出紧张兮兮的表情,黑衣人仰头大笑,抬手将她扶了起来,摇头道:“没什么。我此番来只为看看你。”
      “看我?”简莹怔了怔,即便是问句,声音依然低微而颤抖,“属下不敢。”这人一向高深莫测,只要求下属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却从不告知他们,每次面临的任务是什么,又有何目的与作用!而他这回、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小莹,你有心事?还是,有话要说。”他也不绕圈子,直切主题。侍从们听到大哥可能会长时间呆在这里,纷纷下去拿了虎皮褥榻过来。酒水食物,甚至后园廊亭中站了一排的舞女,一切在短时间内迅速呈现了出来。仿佛在变魔术,将肮脏黑暗的牢狱园变成了酒色生香的娱乐场。
      简莹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昊天,发现他也用迷惑的目光凝视她,彼此仿佛心意相通,只是悄无声息的对视笑了一眼。开诚公布恐怕比被查出端倪要好很多吧?她深深吸了口气,低低道:“我想求大哥放了昊天。”
      “什么!”这次吃惊的并非黑衣的男子,他坐在软榻上,看着刚刚修剪整洁的指甲,神态悠闲。然而就在简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彻底冷凝下来。身后的昊天却为她说出这话而诧异出声,神色复杂万变。
      “小莹啊,可是大哥平日对你不起,让你不惜为他而背叛我吗?”那人一出语,势气之逼人,仿佛凭空多出了千万飞刀,将四周的一切切割的干净,又如千年不化的冰山,瞬间凝固住空气。他冷冷的抬起头,面容霸气:“只要你说出合适理由我就放了他。”他扭过头,冷冷扫了下昊天。
      白衣的女子一直拘束的站着,仿佛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大哥手下有数万众人,自己不过是当年被他捡回家、因为性格冷淡而得到他的喜爱,教导谋略智慧,十年前自从全族被灭,无依无靠的她曾一度视其为父。然而,她也非才资出众,他若想换下她的位置,简直是易如反掌。所以这么多年,尽管被组织里的下属称为‘小姐’,
      然而,他手底下多的是些讨好攀亲、以求出人头的人,她更不是获得特权的那一位!
      如今、他有这样相逼,却是为了什么?长久的对峙中,气氛极度紧张……
      “你到底想干什么!”终于忍不住爆发的还是他,那声音大得吓飞了鸟群,然而白衣女子却神色不动。那个身居高位的黑衣男子徒然侧过身,抓起侍从托到他旁边的盘子,想也不想,连着盘中的水果一并愤怒的朝她扔了出去,他大声呵斥道:“说话!你到底想怎么?”
      简莹微微一偏头,躲了过去。自知理亏、而且对他又向来尊敬,白衣女子只是蹲下身,拾起滑落的龙眼,淡淡道:“十年里若非大哥的教导,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小莹。然而,属下并不是傀儡,有思想、有判别是非黑白的能力------一个组织对抗另一个组织,在没有正义的区分中,或许面临敌人死去是最合适的结果,但是,我只想看看,这世界到底是不是大哥说的那样残破不堪。”
      “那你看出来了吗?”他平息了一下怒气,冷冷的问道。
      “是的,是残破不堪。”站直身子,白衣女子上前迈了一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之所以残破不堪,是因为还血肉相连。”

      风晴阁中部署完全,为了防止先月庄和那个组织发动突然袭击,林风整日整夜没有合眼,然而这场风暴仿佛还隐藏在暗地中,迟迟不到一触即发的时机。虽然他们是商业世家,然而家兵可抵任何一座王侯府邸,资金也更不会有缺漏,就算是当场征兵,也足以有五万人马。
      如今已是春深,满树碧玉粉花,池水清可见底,沿着交错的小廊,林风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内室,心也随之空荡荡。阁主的房间还是维持着当时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林风每天都会来这坐一坐,甚至敌军可能突然出击,前方交战也可能吃紧,然而,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习惯一个人感受不同的心情和茫然。
      原来时间真是短促如白驹过隙,然而人心中的理想却驻扎的太久,甚至将所有精力都消磨光了------即便痛苦,却可在痛苦中变的坚强,变得努力。阁主,虽然你我身份、思想有相当大的差异,在别人眼里,你深谋远虑,常人所不及,而我卑微低贱,不及常人,但都会为了心中的意念而奋斗,一意孤行。在矛盾的十子路口,在毅然前去解救生死至交的时候,心中可曾也有过挣扎和取舍?
      让我留守风晴阁,是你策略中的一部分,还是你觉得,我再无法担当你的重任呢?是啊,你不懂,我不过是为了最后一点尊严,在做挣扎和努力罢了。
      林风垂下头,手指在案几上慢慢划过,心愫也顺乎千变。案角上还有先前墨汁的污渍,林风掳起衣袖,开始擦拭。本是该拿着刀剑平四海的双手如今拿着抹布却依然利落干脆。然而,就在他掀开底板的时候,神色僵硬在了脸上。
      一封书信,用浓黑的墨水反复描摹着‘林风亲鉴’四个大字,擦桌子的手颤了颤,终于小心翼翼的抽出了帛书,上面的字迹仿佛是紧急时写的,只有短短几行,龙飞凤舞,却交代了事情全过程,以及分派给他的任务。林风大吃一惊,为什么?为什么他居然没看到,如此紧要关头,为什么到这么晚他才看到信?
      匆促的将帛书塞进了衣服中,他飞快的一个点足便从窗户内掠了出去。
      “召集几个剑术好的,出来!”站在亭台上,发出暗号后不久,广场中已经伫立了无数人,一眼望去黑压压的海洋,这样的情景另任何人都不由的心生敬畏。话音刚落,场地里忽然传出巨大的簌簌声,几百个人毅然从队伍中走出去,黑色的戎装在深春干燥的气候内、显得格格不入。
      即使出了一身汗,兵力门都是冷厉而傲然的目光,显然是平日里训练有素,才会有今天的成果。所谓,练兵千日,用兵一时。
      “好!前一百名出列,站到前方来,后面的人全数散开。”亭台上的林风举起长矛,声音清朗而霸气,“此番我们前去苗疆,为阁主寻得工具,其余的镇守风晴阁。”
      话毕,又是齐刷刷一声响,巨大的军队展开了双翅,仿佛徒然分身的巨鸟,整齐一致而气势逼人。“等等,为什么不带我们一起去,我们也要为阁主而尽力。”不知是谁起的头,人群中爆发出躁动,士兵门纷纷举起长矛,直指天空,那样的请愿声散在风中,带着震耳欲隆的力量,传入四野,惊动起了大漠的飞沙、东部的浪涛。
      林风怔了怔,回过头,眉目紧锁:“遣走阁主,恐怕也是敌人的调虎离山计策,风晴阁是强大的势力后方,是主力根据地,万一沦陷,那么就算是阁主也回天乏力。这,也是任务!不服者,杀无赦!”那一声命令、压制住了兵士的不满和骚动,带着军人应有的干脆与坚定。
      军法如山,怎容私情破坏!
      每个人的心中此刻都兵荒马乱,仿佛随处可见黑色的烟云,无数无辜者以及百姓都要葬送在四大组织的交锋中了。前方,阁主不知出动了多少人马去营救昊公子,就连去苗疆找工具的目的,信上也没有清晰可探的字迹。也不清楚那个组织是否已带人围困长安四寨,他这样悄然南去的计划,恐怕完成的难度很高啊。
      “萧落,在这里你的剑术仅次与我,留下来仍有用处,无须跟我同行。”编队完毕,又配齐了马匹,林风走到军队中、对刚才贸然出语的军人命令:“这场暗斗声势浩大啊,恐怕也会波及延边百姓。所以,就只剩你独自处理了,没问题吧?我害怕四周有埋伏,如今带多了人、无法半夜偷袭出来,何况我此去并不凶险,反而是你要多方注意动向,明白吗?”林风抬手,拍了拍下属的肩膀。
      听了他的话,萧落不禁愕然,如此重要的任务-----阁主和林风真的要他来做?“可是,如果他们暗中盯死了,想必你也不能偷袭出来,我们帮你突围吧。何况,澜沧江边危险丛生,我怕…….”
      “住口-----作为军人,何时这般窝囊!软得来不了,就硬拼!”林风震了一下,看到那个军人忽然软弱到出言挽留,脱口骂道:“如果不想连累我死,就呆在这儿,看住风晴阁!”
      萧落也是一怔,自知情急之下说了错话,不觉低下头。对方的目光坚定、万山不挡,恐怕他再如何努力,这个任务彼此都守护定了!多少年前还是同僚的他们,曾一起定下生死之约,无论如何都不会撇下对方、独自迎接风雨。然而,因为彼此顾忌,话语才难免强硬,这样的林风他是知道的。但,若然真正遇到选择,他的脑子中仍是一片白茫。
      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即便是平日多聪慧的人、想必都会失态吧!
      本是伸手援助的手,只得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萧落抬起头,声音利落:“也罢------深知你是如此之人,我也必不相拦,此行多加小心。”
      林风点了点头,露出笑意,随即翻身上了一匹马,淡淡道;“我又不是去负死,况且你才是值得担心的那个吧。好好各守其职。”
      “希望你幸运------外面没有敌人埋伏。保重好,一个月后,城门口再会。”萧落抬起手,指了指北方的方向,那里应该就是梦想的最终点吧。
      “好,再会。”送到了红楼长亭,一百匹骏马策飞冲出了管道,林风微微扬起手,对着弥漫着灰蒙蒙的烟云的天空挥了下,“各位,加紧赶路,十天务必赶到苗疆玲珑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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