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市清洁部》花花酱

17、困阵

　　“不要！”
　　庄肃从噩梦中惊坐而起，把守在床前打游戏的关心直接吓跪了，只能痛苦忍耐落地成盒的队友口吐芬芳，勉力安抚咨询室本月唯一VIP，
　　“庄先生，你不用害怕，已经没事了。”
　　庄肃直勾勾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地眨眨眼，
　　“我哥呢？”
　　声音都是发颤的。
　　苏严就躺在隔壁房间，贺桢守着他。
　　庄肃扶着墙走进来，对贺桢点点头，视线便全然落到床上。
　　苏严平躺着，双目紧闭，两颊深深凹陷下去，整张脸呈病态的青白色，上面指甲刮出的伤口诡异地泛着黑气。
　　只有胸口不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庄肃拿起他被子底下的手，苏严没有他高，手掌也比他的稍小，庄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明目张胆地与之交握。
　　可他触到的，只有一片绵软无力的冰凉。
　　“哥……”
　　他的脸抵住同样冰凉的手背，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那只鬼说，要让苏严魂飞魄散。
　　庄肃耳边回荡起苏严在青蓝火焰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心中痛极，已是万念俱灰。
　　被附身，被夺舍，被焚烧魂魄……
　　他不敢再想，转而望向贺桢，眼里仍带着一点希冀，
　　“贺小姐，我哥他……多久能醒？”
　　贺桢没答，摊开掌心，露出一只随处可见的玻璃许愿瓶。
　　瓶中一颗小小的银色珠子正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庄肃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亲近，轻触下瓶壁，问道，
　　“这是什么？”
　　“魂珠。”
　　关心捧着茶杯踱进来，回答道。
　　这颗魂珠，自然是苏严的。
　　人鬼殊途，阴气入体，不用想也知道，鬼魂附身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损耗——轻者恍惚数日，重者恶疾缠身，最重者，被鬼取而代之。
　　那只厉鬼本就打的夺舍的主意，所以才没有严重损毁苏严的身体。可它深恨苏严，到了要用冥火烤化他魂魄的地步。千钧一发之际，关心用一颗引魂石吸出苏严的生魂，堪堪保住他快要碎裂的魂魄。
　　生魂脆弱，产生裂纹的生魂更是岌岌可危，即使强行塞回身体，也会留下难以估量的后遗症。
　　“这种时候——”
　　庄肃的心高高悬起，关心两指捏起五公分左右长的小瓶，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就需要我们工作室贴心打造的养魂仓了。”
　　“养魂仓？”
　　庄肃的重点完全偏向了最后几个字，这只不起眼的小瓶子，竟有如此厉害的用途？
　　“当然。”
　　关心整整衣领，骄傲地道，
　　“它可不是普通的玻璃瓶，而是经由恒华寺的澄念大师开光，在佛前诵经百日，再封入有滋养生灵功效的玉净瓶圣水制成的养魂神器。”
　　打个响指，
　　“每季度限量发行，目前打折促销中。”
　　庄肃：……
　　这浓浓的八星八钻电视购物频道风味……
　　贺桢捂脸：我就知道……
　　庄肃忽然笑了，他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关心手里的玻璃瓶，注视着内里随水波轻荡的魂珠，
　　“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对吧？”
　　贺桢拧了一把打算开口的关心，拍拍庄肃的肩膀，
　　“会的。”
　　关上门，把空间留给死里逃生的兄弟两人，贺桢走向厨房，打算简单弄点吃食，关心闷闷不乐道，
　　“桢妹儿，你刚为啥不让我说完？”
　　贺桢看透了他，鄙夷道，
　　“庄肃都哭了，你还问人家要钱，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怎么就不是人了？”
　　关心有理有据地反驳，
　　“我打算用我的会员卡给他打八折呢！”
　　贺桢：……那你还真是蛮善良的吼。

　　正午十二点，一日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刻，偏偏天上乌云蔽日，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温玉的车停在西郊没有开发的荒山下，林希言趴在副驾驶窗口，泫然欲泣地挥手，
　　“温玉哥哥，崔叔叔，你们要快点回来哦！”
　　比温玉小两岁的崔桐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少年老成，不再执着一个称呼，
　　“希言别怕，你吃完这包瓜子我们就回来了。”
　　从背包里翻出袋家庭畅享500g实惠装，焦糖口味。
　　林希言的眼泪掉下来，
　　“好多，我吃不完……”
　　崔桐：呃……
　　温玉揉揉林希言的脑袋，
　　“乖乖等着，很快的。”
　　林希言委委屈屈地点头，张开手臂，
　　“抱抱。”
　　温玉搂住他的肩膀，在他额头蜻蜓点水地吻一下。
　　小傻子脸上红扑扑的，终于有了笑意。
　　温玉这才和崔桐赶往山里。
　　比起燃过就失效的契符，散灵弹能更好地追踪鬼魂，只要打中魂体，气息就会源源不断地散逸。那只从苏严卧室窗口逃走的厉鬼，虽然一路都在瞬移，但从创口流出的黑色怨气帮助温玉牢牢锁定它的行踪。
　　贺桢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她在古棺女尸的骨末中嗅到松树的味道，又在庄肃房间窗台的鬼印里闻到槐树。
　　除去对身亡之地怀有强烈执念的亡魂，鬼都是飘忽不定，居无定所的，它们同样需要‘食物’，会依循本能追寻阴怨之气。
　　除非，它恰好就处在一个能源源不断提供‘食物’的地方。
　　比如金银山上悬挂富翁鬼魂的松树。
　　或者，这里。
　　早在他们入山不久，黑气就消失了。
　　可厉鬼藏不住的。
　　温玉和崔桐慢下脚步，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棵参天古槐，冠如伞盖，遮天蔽日。浓阴下，每一片树叶都舒展到极致，绿得发黑。
　　可见树地，埋了多么充足的‘养料’。
　　殷强的魂珠，也有树的味道。
　　一个一个点，连成了线。
　　温玉双手结印，闪着金光的破邪符自他掌心飞出，深深钉进树干。
　　霎时，枝叶乱颤，发出异响。
　　沙——
　　沙——
　　沙——
　　五张惨白的鬼脸从枝丫的缝隙间缓缓探出，没有眼睛的眼眶挂落两行血水，麻木地与温玉崔桐对望。
　　崔桐看过很多次他们的照片，认得这些面目全非的年轻人，
　　“老大，是那些失踪的大学生。”
　　曾经旺盛蓬勃的生命力不再，他们死于厉鬼之手，尸身埋于树下，沦为古槐的养分，神魂则被厉鬼吸取，只留一魄制成鬼偶，供其驱使。
　　日后下场无非两种——仅剩的一魄耗尽，消散于天地，抑或侥幸中的侥幸，得以步入轮回，也永生永世痴傻。
　　出了名好脾气的崔桐都忍不住爆一声粗口。
　　脚跟冷不丁泛起凉意。
　　几根暗红的树根从土里悄然冒出，牢牢缠住崔桐和温玉的双腿。
　　与此同时，五只鬼偶黑洞洞的眼眶里齐齐闪过一道红光，他们四肢并用，像某类节肢动物一样从树上迅猛地跳下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嘻嘻……”
　　鬼偶扶正自己折落胸前的头，嘴角咧至耳根，发出此起彼伏的刺耳尖笑。
　　崔桐：……
　　是准备把他们笑死么？
　　鬼偶魂力低微，只有模样吓人，但凡考过执业资格证的天师，都没有在怕的。
　　“收起来罢。”
　　温玉踩断脚底的树根，顺手将攀上手腕的根系也扯断。
　　“好的，老大。”
　　鬼偶的魂体如沙塔般易碎，崔桐只能先用符咒将他们压缩成魂珠。
　　五道固魂符分别飞向五只鬼偶，正要贴上他们的额头，忽然，狂风乍起，漫卷一地枯叶。
　　带着浓烈鬼怨的黑雾自地底涌出，沿着之前缠缚两人根系的路线，飞快汇成一个纹路奇怪的圆圈。
　　圈成，更多黑雾喷薄而出，直溅三尺，过于阴戾的力量直接将所有鬼偶绞成碎片，也把温玉和崔桐困在浓雾聚成的半圆形罩子里。
　　周围漆黑一片，透不进半点光亮和声音，崔桐亮起心灯，也只勉强照出自己和温玉的脸。
　　竟然连心灯都无法照透，崔桐吃惊道，
　　“老大，它画的什么东西？”
　　“困符。”
　　真是意外。
　　厉鬼或含怨而死，或心怀执念，向来凭本能杀戮，基本没有理智可言。可这位方小姐，不仅保留了神志，还学会了画符。
　　“困符？”
　　崔桐凭记忆回想刚刚看到的图案，疑惑道，
　　“怎么和我们平时用的不一样？”
　　效果倒是一样的。
　　崔桐抬腿往外探，刚伸一半就被无数树根死死绞住。他试着结印去打，发现灵力触到黑雾就被卷走，根本打不出去。
　　只得收回腿。
　　刚撤进来，树根就全部松开了。
　　崔桐：……还挺讲理。
　　顿了两秒，
　　“诶，不是，它会画符？”
　　温玉推测道，
　　“它靠吸取富商鬼怨之气滋养，自然能看到他魂魄里留存的记忆。富商的妻儿接连离奇死亡，他应该请过道士来家里驱邪捉鬼，用到的符箓也被它记住了。”
　　区区困符，还是咒力低微的老样式，放在平时，只是一抬手的事。
　　但阵法中注入了千年鬼气，无形无神，打不散，冲不破，不管灵力如何强大，都是白给。
　　黑雾不要钱似的越卷越厚，将包围圈越缩越小。翻涌的浓雾中不断有鬼魂的残肢沉浮，惨白的骨手，青面獠牙的人头，一感知到生人的气息，便嘶叫着朝温玉和崔桐冲来，迫使他们用灵力回击。
　　很明显，它想耗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