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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柳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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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能这样!”
关心一掌拍在崔桐大腿上,被结实的肌肉震得手麻,于是更气了,
“拿走血玉就算了,还放出个千年老鬼,很不环保好嘛?而且方小姐死得蹊跷,你们不觉得她那个庶兄很可疑吗?”
“的确。”
贺桢抬起头,镜片闪过一道亮光,
“中国古代实行一夫多妻制度,一个男人可以纳很多妾,却只能有一个正妻。即使正妻病故或者被休弃,妾也不能扶正,所以嫡庶分明,不可逾越,也不可更改。庶出子女要把父亲、父亲正室和嫡出兄弟姊妹尊为主人侍奉。更残忍的是,当时还有‘从母法’,规定子女继承母亲的社会阶层,如果生母是贱民出身,庶出子女在家中的地位就等同奴婢。”
“可方小姐的庶兄却继承了家业……”
崔桐揉着大腿思索,
“她自杀了,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出意外死了……”
“卧槽!”
啪一记亮响,崔桐的另一条腿也惨遭毒爪,关心激动道,
“难道他们都是被那个大哥搞死的?为了家产?”
贺桢见多不怪,
“重生复仇文老套路了。”
走剧情的话,方小姐就该活过来手撕极品虐渣渣了。
可她死得不能再死。
“boss,先把方小姐的资料归进这里?”
贺桢指指身后的档案柜。
最上面一层放的都是这些年青元市无法解决的灵异案件——要么作案的厉鬼收割太多人命被天道察觉,几道惊雷给劈个灰飞烟灭;要么它们报完仇了却执念,就地消散;也可能飘着飘着飘过界,到了别市的地盘,暂时没被发现,这种被归类为“流鬼”,和流民差不多,也是大家最喜闻乐见的类型,算是责任转移了嘛;还有最后一类,就是被别的厉鬼吞噬了。
以方小姐上千年的资历,目前大概正在流浪中。
关心和崔桐目瞪狗呆,
“就这样?”
贺桢摊手,
“不然呢?”
仅凭县志里只言片语的记载和一副枯骨,他们没办法知道方小姐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也召不出连名字都叫不全的方小姐的鬼魂。
一切只是猜测。
温玉按老规矩处理,
“先放着吧,左瞳也建个档,把他的资料发给其他市的清洁部,汇总下情报。”
贺桢答好。
处理完方小姐的事,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
温玉率先起身开门,林希言已经等在门外,抱着陪他午睡的叮当猫不满道,
“都六点了!”
他们说好五点半就走的。
撇下嘴撒娇,
“言言好饿哦!”
温玉毫不留情地拆台,
“那冰箱里的小蛋糕和酸奶都吃到谁肚子里去了?”
全场最高,体格第二的林希言脸红红地辩解,
“言言还在长身体,要吃很多!”
温玉捏捏他长了些肉的脸颊,莞尔道,
“好吧,我们现在就去超市买菜,今晚想吃什么?”
“肉!”
林希言记吃不记打,高兴地蹦起来。
真好养活。
温玉伸手整理他折皱的卫衣帽子,
“等下可以吃块巧克力,奖励你乖乖等我。”
“哇啊!”
林希言冒出星星眼,两人如来时一般手拖手离开。
被塞了满嘴狗粮的贺桢举手道,
“等下happy hour,我请。”
关心取下门后的西装外套揽在手臂上,造作地羞涩,
“不了呢,人家好久没见小甜心了,今晚要去捧他的场。”
换好正装的崔桐也跟着挠头,
“不好意思啊师妹,我和澄念师父约好,等下要送一批护身符去恒华寺开光。”
恒华寺座落于青元市三环外的了功山,是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庙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主持和几名俗家弟子,日常事务都由大弟子澄念代为打理。他和崔桐是在天师执业资格考试的时候认识的。澄念考这个资格证也是迫于形势,了功山山高路陡,恒华寺一年到头没什么香客,想要继续经营下去,就得拓展业务。澄念听取其他师弟的建议,打算考个执业资格证,开间售卖各种开光符箓和法器的网店,为寺里增加进项。刚好温玉为了维护拓展客户,要定期给他们送各种开过光的符纸。崔桐被澄念纯净高远的气度折服,乐得牵这条线,经由澄念诵经开光的符纸也确实效力不错。一来二去,恒华寺和他们的生意稳定下来,崔桐会定期送符纸过去。
“你哪里不好意思了?我看你期待得很!”
关心不留情面地揭穿崔桐,
“就说你好好的穿西装打领带,原来是要去见暗恋对象。”
崔桐头顶炸起一朵红云,
“我没有,你乱说!”
“切。”
关心才不信,指指被崔桐放在窗台晒太阳的量天尺,
“你把阿直的亲弟弟,你亲儿子小直都送人家了,还不承认?”
崔桐不服,
“那我还把滚滚送你了。”
滚滚是他养的熊童子,一种叶子像熊掌的多肉。
关心立刻倒退三步,警惕道,
“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连我都想泡?”
贺桢觑他一眼,比温柔貌美的澄念大师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嫌弃地收回视线。
关心:有被冒犯到。
崔桐趁他分神,用胳膊弯夹住他的脖子往门外拖,
“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就不装了。”
“艹!你想霸王硬上弓!”
“嗯哼。”
两人勾勾缠缠进了电梯。
说好一起单身,结果发现只有自己真的是一个人的贺桢:呵,男人。
电梯门刚要关上,关心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从门缝挤出来,跑回办公室。
贺桢见他去而复返,问道,
“落东西了?”
关心从口袋里摸出个黄符叠成的纸包塞进她手里,冲她wink道,
“差点忘了专门给你带的好东东!”
贺桢拆开,发现里面是一小撮黑色粉末,漠然得近乎冷酷地问,
“什么东西?”
关心不答,叫她先闻一闻有没有什么特别。
贺桢狐疑地看他一眼,还是捻起一小撮,在指尖揉散了,放在鼻子底下轻嗅。
片刻过后,她睁眼道,
“死气混合了松树的味道。”
关心讶异,
“怎么还有松树的味道?”
倒是半点不提死气。
贺桢神情一僵,
“这些到底是什么?”
关心哈哈两声,
“那个……我不是觉得方小姐脖子上的黑影很古怪嘛,就刮了一点下来……”
“关、心!”
在贺桢的四十米大刀戳到之前,关心拔足狂奔四十一米,险险挤进还在等他的电梯。
个死关心!
贺桢站在洗手池前狠狠搓手,她虽然可以凭借鬼印嗅到鬼气,却从来没有试过人的骨灰,大抵因为是同类尸骨的关系,心里总归有些不自在。
她把剩余的黑色骨末埋进阿直的花盆里,量天尺向阳而生,阳气充沛,有很好的净化作用。
埋完骨末,贺桢也下班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指尖有些冷意,不觉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一闻,却只闻到柠檬洗手液的味道,那股冷寒的松木香仿佛一闪而逝的错觉。
“松树的味道……”
贺桢褐色的瞳孔微缩,
“又是树的味道——”
“柳郎。”
两片冰凉的嘴唇贴上庄肃的耳廓,两只同样冰凉的手臂横过他的肩膀和腰腹,仿佛戏耍落入陷阱的猎物般,极缓慢地缠紧。
“哥……”
庄肃被瘆人的凉意层层裹覆,一开口,就呼出一团白雾。
他正对着屋角的穿衣镜,一盏小巧的壁灯悬在上面,晕黄的光线险险将他从满室浓稠的黑暗中剥离。
连带他身后的“人”。
那人涂了粉底的脸雪白,嘴唇抹得鲜红,身上穿着一件很贴身的女式丝质旗袍。
有一种怪异的美感。
“柳郎——”
“柳郎——”
“我好看吗?”
他不知厌倦地在庄肃耳边呼唤着这个名字,用硬挤出来的尖细气音一遍遍追问。
庄肃被他大得出其的臂力勒得快要窒息,徒劳地挣动几下,勉强挤出一声苏严。
“苏严?”
那人陡然掀起半垂的眼皮,瞪大的眼眶里漆黑一片,没有半分眼白。青紫色的经络从他惨白的皮肤上暴起,蛛网一般扩散开来。
“我不叫苏严!”
他狠狠甩开庄肃,捂脸叫道。
原本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一寸寸抽长,交错重叠,如鲜红的面具一般覆在他的脸上。
落在床垫上的庄肃被这离奇的一幕震惊,他不敢靠近陷入狂乱的苏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仿佛没有知觉似的,用尖利的指甲在自己脸上刮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哥,哥!”
庄肃心疼得连声唤他。
苏严忽然停下动作,阴寒如深渊一般的眼珠自缠杂的指甲缝隙间望过来,痴痴地盯住庄肃。
“柳郎,”
他放下掩面的双手,费力扯动面皮,绽开一抹僵硬至极的笑,
“我们……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不……”
被这个笑容吓到的庄肃下意识摇头,往后退去,苏严脸色一沉,
“你怕我?”
话音未落,原地只剩残影。
庄肃惊恐地瞪大眼,后背紧抵住墙壁,凭空闪现的苏严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将他牢牢笼罩于自己的阴影里。
两人此刻近得快要贴上彼此的鼻尖。
盈满鼻端的不是庄肃熟悉的,清淡的海洋调男士香水,而是湿冷浓稠的血腥味。
“柳郎——”
猩红坚硬的指甲抵住庄肃的下颌,强硬地向上抬起,‘苏严’俯视他的眼里闪烁疯狂的占有欲,
“我……马上……就要得到……你了,我终于……得到你了!”
滑到庄肃喉结的手指倏地攥紧,胸腔里的空气瞬间被挤出殆尽,庄肃眼前暗影重叠,窒息的痛苦令他本能地胡乱挥手,去抠抓能够到的一切。
不期然地,庄肃在棉质柔软的衣物中,摸到一片塑料外壳的,硬硬的纸片。
那是……
他的眼睛倏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