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市清洁部》花花酱

14、左瞳

　　“我是听朋友说起金银山的事的，反正大四闲得很，我不考研，也不用找工作，就来了场那啥……说走就走的旅行，一个人背个包就去了。”
　　刘偲到安定县那天，不巧遇见下大雨，去眭远村的班车因为路况原因取消了。他在县里找了间旅馆落脚，放下行李后四处闲逛，逛着逛着就进了县图书馆。想到明天就要上金银山寻宝，刘偲兴奋之余，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点功课，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免得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他走到电子阅览柜那边准备借阅县志，却发现玻璃柜边上已经站了一个人。
　　刘偲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四下看了看。
　　不知什么时候，图书馆里避雨的人都走了，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自己和那个人。
　　刘偲不由得多看他几眼。
　　那个人戴了顶黑色大帽檐渔夫帽，穿一件黑色长风衣，衣服上有些水渍，身量很高，背影过分修长。从刘偲的角度，只能看清他下半张侧脸。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刘偲不得不承认，仅仅从露出来的秀挺鼻梁和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也能看出那是个相当清俊的男人。
　　那人转头发现了刘偲，主动同他攀谈起来。
　　原本以为会是个高冷的人，却意外地很会聊天。他问起刘偲来这里的原因，刘偲开玩笑说盗墓小说看多了，想来寻龙点穴，没准能发现宝贝。
　　那人斯文地笑了笑，
　　“巧了，我也是来寻宝的。”
　　他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刘偲发现他手里握了东西。
　　是一块古旧，但保养得很好的罗盘。
　　“那块罗盘长什么样？”
　　崔桐打断他问。
　　刘偲抓抓后脑勺，疑惑道，
　　“罗盘不都长一个样吗？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真家伙，以前都是在网上搜的图片，能认出是罗盘就不错了哈！”
　　见崔桐面露失望，他又讪讪补充道，
　　“你们是不知道，那哥们看起来和善，也挺有本事的样子，但我就是觉得他脾气不太好，不大敢招惹他。遇到不懂的东西，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怵归怵，刘偲还是很愉快地当起了大佬的腿部挂件，两人互报姓名，相约进了金银山。
　　大佬姓左，名瞳，连名字都与众不同，刘偲自来熟地叫他瞳哥。
　　“我以为就我无聊呢，没想到来挖宝的人那么多，上山的小道就一条，挤得不行。好多人都拿了工具——说是不许破坏山林，但也没人管，大家就偷偷带上了。”
　　刘偲越说越起兴，
　　“比起那些寒碜的铁锹木棍，我可专业多了！”
　　展开两臂比划道，
　　“抗了把这么——长的洛阳铲，就电影里那种，霸气吧？”
　　贺桢当然夸他酷盖，刘偲美滋滋地道，
　　“更酷的还在后头呢！”
　　但这更酷，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你们想啊，埋了千多年的宝贝，能有那么好挖吗？大多数人都是凭感觉，往深草丛和老林子里钻，有人还搞了些神叨叨的藏宝诗来，不晓得想笑死谁，哈哈！我们走了一段，就和那些憨批分开了。”
　　是左瞳带的路。
　　他完全不管面前有没有山道，视线全部集中在罗盘的指针上，领着刘偲一路披荆斩棘，最终来到一处断崖。
　　凛冽的山风刮得人眼睛生疼。
　　左瞳定定看了崖边的孤松一会儿，抬手指住巨口一般的深渊，
　　“财宝就在下面。”
　　刘偲探头探脑地往下一瞧，乖乖！不知多深的崖底怪石嶙峋，扔一块大石头下去，隔了老久才听到回音。
　　这可咋弄？
　　不用人说，刘偲也知道弄不了。
　　他抓耳挠腮干瞪眼半晌，拖起铲子要走，左瞳叫住他，
　　“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刘偲立刻直起脖子，土拨鼠似的到处张望。
　　左瞳越过他，走到十几米开外的一处荒草地停下，用脚尖示意，
　　“挖吧。”
　　刘偲对他蜜汁相信，甩开膀子吭哧吭哧挖起来。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刘偲两手握住热茶杯，心有余悸地道，
　　“我和那个死……额，那个啥，照了几张相，就撞邪了。瞳哥可是摸过死人骨头的，也不晓得他怎么样了？”
　　“他摸过那具古尸？”
　　贺桢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无比。
　　刘偲被她盯得愣住，
　　“对、摸、摸过。”
　　“你看到他摸哪儿了吗？”
　　“呃……”
　　刘偲：这种询问地铁色狼作案过程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真看见了。
　　刘偲回忆当时的情景，
　　“棺材是我挖出来的，第一次挖没有控制好力道，把右角削了道口子。瞳哥说开棺有讲究，不能乱来，我就站到一边看他开。”
　　左瞳往棺材上贴了一道符，在周围撒了一圈细白的沙状物——刘偲找机会暗搓搓地捻了一撮，发现是盐——随后就把棺材撬开了。
　　刘偲赶紧围过去，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左瞳站在女尸头部的位置，直接握住了尸体的颈椎。
　　“呐，就像这样。”
　　刘偲单手握住自己颈部，演示给贺桢两人看。
　　“我问他干嘛捏人家脖子，他也不理我。”
　　刘偲不满地抱怨，左瞳开完棺看了两眼就站到一边，
　　“可能看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很失望吧。”
　　刘偲猜测道，不过他和左瞳不一样，来都来了，肯定要搞波骚操作。
　　“所以我又把棺盖盖回去了，重新开一遍，假装直播，嘿嘿。”
　　贺桢：……
　　崔桐：……
　　这个憨批！
　　下午四点，温声细语工作室的会议间再次满员。
　　关心以手托腮，晃荡着两条长腿，就玻璃白板上的左瞳二字发表意见，
　　“这名字怎么看怎么古怪，我赌一根腿毛，假名不解释！”
　　其余三人同时看过来，用看睿智的眼神关爱他。
　　关心莫名奇妙，
　　“咋了？”
　　旁边的崔桐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兄弟，收好你的腿毛。刘偲从头到尾连人的脸都没看清楚，这名字一听就是胡诌的啊。”
　　关心噎了口气，恼羞成怒，
　　“所以呢？难道我们就不查了吗？放任这个什么左瞳右瞳还是鬼瞳的家伙为祸人间吗？”
　　贺桢竖起文件夹敲敲桌面，
　　“可以先看完资料再激动么？”
　　“哦……”
　　关心收起嚣张的坐姿，乖巧翻开黑色文件夹，最上面一张就是贺桢根据刘偲的描述做的人物画像——大帽檐渔夫帽，黑色长风衣，露出来的半张脸是很俊秀无疑，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辨识度。这样清瘦高挑欲露还遮的小哥哥，分分钟可以在某音某手上搜出一大堆。
　　“我有一点想不通，”
　　崔桐摸着布满青色胡茬的下巴，偏过头道，
　　“既然左瞳做了伪装，肯定是不想别人认出他。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开棺，非要找上刘偲？莫非刘偲和方小姐有什么联系？”
　　“是啊，刘偲就一普通人，为什么找上他啊？老大？”
　　遇到难解的谜题，关心习惯性地朝大boss求解。
　　温玉正在看第二页上的图，一具右角有缺口的棺材上贴了道黄符，棺材周围密密圈起一圈盐——这也是贺桢根据刘偲的描述绘制的，无奈刘偲不懂符文，贺桢只好随意画一团黑线代替。
　　温玉看了片刻，舒展眉头，
　　“他找上刘偲是随机的，也是故意的。”
　　“嗯？？”
　　关心拿起那张图颠来倒去地看，他怎么看不出哪里写着随机？哪里写着故意？
　　崔桐和贺桢也低头仔细寻找线索。
　　他们三个都经历过正规的天师上岗培训，每年还要定期参加全国清洁部统一举行的职业技能考核，专业知识是过关的，很快就看出了门道。
　　“老大，是这个盐圈，对不对？”
　　关心急吼吼地举手抢答。
　　盐自古以来被认为是纯净之物，可以造结界，驱邪祟，很多宗教中都有撒盐驱恶鬼，除霉运的文化。如果觉得家中不干净，也可在玄关、角落甚至自己身上撒盐，能起净化作用。
　　但用盐圈将鬼魂围在中间呢？
　　“是为了禁锢古棺里的鬼，左瞳贴在棺盖上的符，应该也是束缚鬼魂用的。”
　　温玉肯定了关心的回答。
　　那么左瞳的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他困住古棺里的鬼魂，趁刘偲不注意悄悄取走血玉，再将后续交给刘偲。以刘偲不敬鬼神，好奇心重的个性，他破坏掉盐圈造出的结界简直是分分钟的事——事实也是如此，或者哪怕刘偲没有破坏，左瞳也会帮他破坏掉。
　　上了千年的鬼魂，除了怨恨和执念，什么都不剩了，它不会跟人讲道理，分先来后到，解除禁锢的瞬间，它看到打扰它安眠的人是刘偲，立刻就缠上了他。
　　当然，这个人可以是刘偲，也可以是其他人。
　　左瞳要做的，只是假手于人。
　　“可能是能力不足，也可能另有隐情，他不想和方小姐交手。”
　　温玉道，
　　“从他的表现来看，我倾向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