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市清洁部》花花酱

12、失踪

　　凝魂成珠术是全国天师协会的领头人聚在一起研究出来的法门。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就是压缩鬼魂，方便携带贮存的一种咒术。前面说了，人死后一般在人间逗留七天就要去地府报道，但对于那些并非寿终正寝，死于各种天灾人祸的鬼来说，很多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比如被厉鬼吓死的殷强，要么一直浑浑噩噩地在丧命地飘荡，要么继续执行自己生前的作息，更厉害一点的，直接吞吃其他魂魄变成另一只厉鬼，根本没有要去地府报道的意识。等头七过后，独属他们的鬼门关闭，这些鬼就只能滞留人间，运气好的被执行任务的阴使捡回去，运气不好的，就等着能量耗尽，魂飞魄散。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鬼是人死后存在的状态，送迷糊鬼进鬼门也算功德一件，因而很多天师遇见了都习惯顺手把这类鬼魂收了，选个地府开门的日子批量投放进去，省时省力地刷功德。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鬼魂也要占地方。哪怕就21克的重量，体积是不减少的，除了透明一点，形象差一点，和普通人没甚区别。一、两只还好，多了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饭桌围一圈，床边围一圈，厕所再围一圈，还让不让人吃饭睡觉有点隐私了？
　　所以凝魂成珠术，虽然没啥杀伤力，却是每个天师居家旅行愉快生活的必备好物，修炼得越精深，凝成的珠子越小，存储越方便。据说最厉害的天师，可以把一个鬼魂凝成米粒大小。
　　贺桢眼前就有一个。
　　自己这点水平还有得练。
　　贺桢握住殷强的魂珠，这混子虽然死得糊涂，却也不是全无价值。
　　自两个多月前起，青源市闻名全国的重点高校青元大学接连发生了四起大学生失踪案。四个专业不同，身高长相各异，性别年龄也不一样的大学生相继神秘消失。他们身上唯一勉强算共同点的地方，就是都选修过苏严教授的古典文学赏析课。苏严因此被警方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接受了数次询问盘查。不过由于四名学生失踪的地点都不在校内，而苏严一直按部就班地上下班，有充分不在场证明，也找不到作案动机，警方暂且排除了对他的怀疑，将这几起离奇案件转交到温玉手中。
　　四个学生失踪的时间不短，虽然亲人不愿相信，但客观来讲，大抵凶多吉少。温玉直接开了祭坛，放出四只搜魂鹤——搜魂鹤乃温家不传之秘，其形如纸鹤，是采集背阴生长的桑叶熬作纸浆制成，尖细的鹤头上一左一右分别用荼靡花汁和桃花汁点出眼睛。荼靡花极阴，桃花极阳，故搜魂鹤两眼可观阴阳，加上鹤身上写有所寻之人的生辰八字，无论生死，搜魂鹤都能将之寻获。
　　然而这万无一失的法子却失败了。
　　四只搜魂鹤停留在四个学生最后出现的地方，不断回旋徘徊，它们嗅到死亡的气息，发出凄凄哀鸣，却怎么也找不到死者的魂魄。
　　魂魄不会凭空消失，有人拘走了他们。
　　线索便断在这里。
　　而殷强指认的和林菁菁一起出现的女鬼，就是第一个失踪的学生，她杀死了林菁菁，又和她一起吓死殷强。
　　只要接触过，就会留下痕迹。
　　殷强深灰色的魂珠外裹附着一圈幽淡红光，那就是厉鬼留下的印记。
　　贺桢将魂珠置于鼻端细嗅，本该没有任何气味的魂珠，此时散发出一丝极淡的植物根系腐败的味道。
　　贺桢神色凝重，
　　“他们被埋在树下了。”
　　四个，不，包括林菁菁在内的五个大学生的确已经丧命。
　　温玉沉沉道，
　　“什么树？”
　　贺桢遗憾摇头，
　　“味道太淡，没办法分辨。不过——又是苏严的学生，boss，我们要不要再查查他？”
　　他们早就查过苏严，用自己的方式，却没有发现怪异之处。苏严身上干干净净，一丝血腥气儿也无。
　　难道这五个学生和他的关联，真的只是巧合？
　　温玉拿起办公桌上的《格林童话精选绘本集》，随手翻过几页，取出一枚被当作书签的塑封符纸——半圆形的。
　　“不用，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苏严有没有古怪了。”
　　看到温玉手里的符，贺桢眼神一震，
　　契符！
　　“boss，你什么时候放在苏严身上的？”
　　契符也是全国天师协会出品的好物之一。
　　契，相合也，故而契符有别于其他符文，必须成对使用，贴合在一起呈完整的圆形。使用契符的两人各执一半，任中一方遭遇非自然力量，契符都会自动燃烧，类似一道远程监测召唤符。
　　唯一的局限，就是要求贴身佩戴。
　　温玉将契符放进衬衣口袋，弯起唇角道，
　　“托庄先生的福。”
　　贺桢：？？？
　　坐在自己工位上，贺桢双手抱着热水杯，默默消化庄肃和苏严是双胞胎兄弟这个瓜，她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正待细想，忽然眼前一暗。
　　“当、当！”
　　一身笔挺西装的关心一手拎一只包装精美的纸盒，活泼地从门口跳进来。
　　“桢妹儿！我回来啦！”
　　关心把盒子一放，张开手臂要给贺桢一个火热的涌抱。
　　贺桢用眼镜冰冷的反光拒绝了他。
　　“关心哥哥！”
　　不过他的怀抱也没空落，被出来活动筋骨的林希言扑个正着。
　　“言宝！”
　　两人狠狠抱在一起，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贺桢：……
　　“回来了？”
　　没有起伏的声线在相依为gay的两人身后幽幽响起，贺桢亲眼目睹关心一路从头发乍毛到尾椎。
　　“哈哈……老大，我回、回来啦！”
　　关心僵硬地转过身体，露出职业假笑。
　　林希言看不出空气里弥漫的慌张，抱完关心，当然也要给自己老公一个抱抱。
　　不过他很乖地打申请，
　　“温玉哥哥，我也要和你抱抱！”
　　也不管温玉同不同意，宽肩长臂的小傻子飞扑过来就将人搂进怀里。温玉将近一米八的颀长身躯正好比他小一号，被完完全全包住。
　　“哥哥的耳朵好可爱！”
　　抱住人还不安分的傻大个低头就往温玉白净圆润的耳垂上啄吻一口。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短短几日不见，连偷看boss一眼都会面红耳赤的纯情小可爱似乎背着大家偷偷补习了不得了的撩汉技能……
　　关心想到自己送的启蒙读物，再看boss肃杀的眼神——
　　我会死得很好看，呜呜！
　　贺桢：……
　　在休息室补眠的崔桐听到动静，踩着人字拖打着哈欠出来，抽抽鼻子，
　　“Honey Sweet的甜甜圈？”
　　“很识货嘛，老崔！”
　　关心丢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林希言听到甜甜圈眼睛都亮了，环顾一周，视线准确黏在桌角的粉色花边纸盒上。
　　可他家教很好，不吵也不闹，就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一眼温玉，看一眼纸盒，来回几次，其余几人都忍不住笑。
　　温玉拿他没辙，
　　“可以吃，记得要说什么？”
　　林希言乖乖答道，
　　“谢谢关心哥哥！”
　　温玉揉揉他的板寸。
　　充作背景板的三人莫名觉得有点睁不开狗眼。
　　由于关心提前回来，时近中午，五人干脆点了外卖，在茶水间把午饭吃了。林希言一本满足地吃完黑椒牛排饭，罗宋汤，巧克力草莓甜甜圈，再被温玉投喂两勺蔬菜沙拉，照例背靠墙角站立十五分钟后，就揉着眼睛去自己的小隔间午睡。温玉等人则聚在会议室听关心带回来的消息。
　　关心站在投影仪前，指着屏幕上放映的书页照片道，
　　“这是我在眭远村所属的定安县县城图书馆里找到的，定安县的县志。”
　　从照片里可以看出，县志年代久远，书页薄脆泛黄，不少地方剥落零碎的缺口。
　　“县志？”
　　贺桢觉得耳熟，
　　“就是刘偲说的记录了金银山传说的那本县志？”
　　关心冲她打个响指，
　　“Bingo！”
　　他用激光笔在某张书页中点出三个潦草的字体，依稀能辨出写的是“金银山”，
　　“那些去金银山寻宝的人，要么是看了县志，要么是听看过县志的人说起的。”
　　县志是安定县图书馆的镇馆之宝，一直放在玻璃展柜中，可远观不可亵玩。不过为了方便那些考据爱好者，馆长让人拍照做了电子版供其现场阅览。
　　关心吐槽道，
　　“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他们只看到金银，倒没想过那个富豪是怎么死的了！”
　　温玉屈起食指扣下桌面，
　　“所以那个传说是真的？”
　　关心神色复杂，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关心去金银山的任务是寻找古棺中的女鬼，即使找不到女鬼，也要把能祛除鬼气的东西带回去。因为有刘偲提供的照片和视频，又请了村民带路，找到已经填埋回去的墓穴还是很容易的。
　　可走到墓穴前，关心就傻眼了。
　　阴冷的山风迎面灌来，将齐膝深的杂草吹得伏地倒贴。距墓穴十步不到的距离，就是一处截断的悬崖。悬崖边上斜斜生着一棵孤松，苍郁的针叶在风中发出沙沙如雨的声响。
　　为关心引路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见关心盯着松树不放，便笑呵呵地介绍道，
　　“这棵老松很有名的哩，好多年轻娃娃背着大家伙过来拍它。”
　　他指向松树向外斜伸的树干，纳闷道，
　　“也不晓得怎么搞的，风这么烈，这棵树倒是越长越往外了！”
　　老人觉得奇怪，是因为他看不见。
　　关心却看得很清楚。
　　哪里是树要往外长，分明是吊在树枝上的鬼魂，被满目血泪的枉死孩童扒住腿脚，拼命往下拉扯造成的。
　　似是感受到关心的视线，那些不住哀嚎的小鬼忽地齐齐转过脸来，他们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层青紫鼓胀的面皮，和几个黑漆漆的孔洞。被他们死死吊住的鬼魂，应该就是传说里的富豪了。经历千百年的日晒雨淋，他的魂体已经布满裂缝，脖子因为脚下冤魂的坠扯变得绵软细长，仿若一根晃荡的绳索。等到他的脖子彻底被扯断那天，他的孽债也就还清，他会和那些啃噬他魂体的孩童一起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忍耐千百年，换来的不是六道轮回，而是魂飞魄散。
　　富豪的鬼魂怎么可能甘心？
　　可他挣脱不得，改变不了，只能日复一日发出凄厉哭嚎。
　　他哭得越惨，那些孩童就咬得越紧，笑得越开心。
　　长此以往，怨气与鬼气相互交缠，几欲遮云蔽日，直将这处荒芜的断崖化作绝佳的养尸地。
　　关心庆幸道，
　　“幸好那副古棺埋了上千年，内里的尸体早已腐烂，否则刘偲开出来的就不只是女鬼这么简单了。”
　　贺桢抬下眼镜道，
　　“你怎么知道古棺里的女人死在富豪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