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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殷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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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强……殷强……”
殷强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原本一直站在伸手不辨五指的蒙然雾气中,感觉身体很轻,随风吹摆,总是触不了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吹到了哪里。直到听到这个声音,很奇怪,并不是多浑厚响亮,却像涟漪一般,一圈一圈涤荡开来,让心脏都随之震颤。
身体往下坠了。
虽然依旧轻飘飘的,好歹可以自由控制了。
殷强欣喜地睁大眼睛,萦绕在周身的灰白雾气散尽,他毫无阻碍地看清眼前的场景。
此刻他身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左右分别站着陌生的一男一女。
殷强吓一跳,问道,
“你、你们是谁?”
那个长得过分好看的男人回答,
“你不用知道。”
他是殷强最讨厌的类型,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眼高于顶的拽样子。
殷强撇撇嘴,没好气道,
“劳资还不稀罕知道呢!”
男人没理他的挑衅,殷强转头看另一边的女人。
白是很白,可惜大眼镜把脸遮去一半,衣服灰不溜秋的,裙子也长,把腿都快遮没了。
没劲。
殷强啧一声,转回脸怼男人,
“你们有病吧?把我弄这干嘛?我明明记得我在东巷镇城中村那块——”
殷强猛地刹住嘴,他想起来了,他是跟着一个女人进的城中村。
那个女人年纪轻轻,装扮时髦,要么是大学生,要么是刚工作的小白领。她独自从地铁站口出来,步子不稳,脸色坨红,一看就知道是喝了酒的。殷强识货,认得她的挎包是不便宜的名牌,想吊在女人身后,寻摸机会把包给她抢了。
合该他走运。
那么多条明晃晃的大路女人不走,偏偏走进没半个鬼影儿的城中村。
殷强搓搓手,兴奋得瞌睡都醒了。
女人喝得醉醺醺的,他不但可以抢钱,兴许还能顺便……
嘿嘿。
为免惊动女人,殷强特意拉开一段距离,专门拣路旁的小巷子藏身。
女人的细高跟在石板路上踩得嗒嗒响,殷强巴着长满青苔,湿腻滑手的墙砖探出脑袋,借着路灯和月光,肆无忌惮地将女人纤长的脖子,细细的腰身,和长长的腿收进眼里。
再往前一点吧。
那里有块偏僻的荒地,野草长过人头。
或者再冲前走几步,那间搬空了的拆迁房里有张旧席梦思。
殷强舔着发干的嘴唇,满脸隐忍的兴奋。
嗒——
女人的脚步蓦地一顿。
她停下来,搂着包四处张望。
殷强以为她发现了自己,赶紧猫着身/子缩回暗巷里。
他紧紧贴着墙壁,纠结是现在冲出去,还是再等一会儿?
“喵呜——”
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冲女人凄厉地叫唤。
“死猫!吓我一跳!”
女人拍拍胸口,明显松了口气。
警报解除。
嗒——嗒——
女人又开始走路。
殷强凝神细听,脚步声越走越近,不好——她折回来了。
此时出去有点冒险,对面有居民楼,女人若叫起来的话,肯定会招来人!
可放弃么,实在不甘心,快到嘴里鲜嫩嫩的肉,岂有飞了的道理?
殷强回望身后幽深的巷道,邪恶一笑,捂紧嘴也能将就了。
嗒——嗒——
女人的身影伴随高跟鞋的脆响出现在巷口,此时她与殷强隔着一臂的距离,只要殷强一伸手,便能将她拖进来。
殷强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猛扑出去,两手死死钳住女人细细的胳膊。
然后呢?
殷强迷糊了。
他摊开双手,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透过驳杂的掌纹,殷强看见一片花纹素简的地砖。
怎么可能呢?
他的手怎么可能是透明的呢?
他心慌地瞪圆眼,男人恼人的声音落在耳边,
“想起来了吗?你是怎么死的?”
死?
殷强像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徒劳地翕张呼气,
“我……死了?”
他摸向自己的头颈,胸膛,腰腹,所有人体要害的部位,然而并没发现伤口。
连一滴血都没有。
他怎么就死了呢?
不可能。
“你们骗我!我没有死!我没有死!”
殷强扑上去抓男人的衣领,男人不躲不避,他却直接从男人身体里穿过去,不仅扑了个空,浑身还像在沸水里滚了一圈,烫得生疼。
殷强像只熟虾蜷缩在地上,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扬手弹弹领尖根本不可能沾染的灰尘,
“看来你需要一点提示,小贺——”
戴眼镜的女人走上来,殷强戒备地看向她。她面无表情地打开随身携带的档案袋,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俯身展示给殷强看。
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
细细的眉眼,笑容清纯。
殷强却见鬼一般,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鬼、鬼!她是鬼!她是鬼!”
遗忘的记忆尽数回笼。
昏暗的巷口,他死命箍住这个女人的胳膊往里拽。女人竟一点也不反抗,她只是歪过头,斜眼看他。
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盯得殷强头皮发麻。
他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去看她纤长的脖子,细细的腰和长长的……
在目光触及女人青白的脚后跟时,殷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鼓起勇气,颤巍巍地重又将视线上移。
女人的脸是朝着前面没错,但她的脖子像拧麻花一般拧出扭曲的弧线,有一双手,一双惨白的手扶住她的头,阻止了她扭断的脖子往下掉落,维持偏斜的姿势。
那双手后连接着另一个女人。
她缓缓贴近被她扶住头的女人,露出一模一样扭曲的脖子和折落到肩膀的脑袋。
这两个女人齐齐倾斜眼珠,朝殷强望来。
“嘻嘻……”
她们咧开嘴角,从断裂的喉管里发出尖细的笑声。
殷强双目大睁,只觉心口一阵爆裂的剧痛。
“我……是被吓死的?”
怔愣过后,殷强一屁股坐到地上,捶打地砖骂骂咧咧,
“妈的!早知道就不打那死娘们儿的主意了!真他妈邪门!劳资也是倒霉催的!一撞就撞俩鬼,艹!”
他生时无赖泼皮,死后泼皮无赖,半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全归结于运气背。
温玉听他发完牢骚,问道,
“你说当时还看到另外一只鬼,现在还有印象吗?”
殷强脑筋转得快,知道男人不会平白招他来,虽然自己已经死了,但还是要讲点好处的,近可以讨些香烛纸钱,远可以求个好人家投胎。他平时闲着没事没少看那些修仙问道的爽文,既然知道了人死后要变成鬼,投胎是门技术活,不能像上辈子一样输在起跑线上了。这男人一看就有本事,得多提些条件。
便大摇大摆往后一靠,
“不好说啊,我这人记性不怎么好。”
腿抖得抽风似的,眼珠还贼不老实地往贺桢胸口扫。
贺桢非但不恼,看他的眼神还充满了同情。
“这样啊。”
温玉淡淡说道,蹲下/身与殷强对视,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鬼魂只是残留在世间的一种能量,普通人看不见,更摸不到。有极少数人天生阴阳眼,能够看见鬼,但要摸到鬼,非有极为高深的道行不可。
越是道行高深,对鬼魂的侵蚀也越严重。
温玉看似轻轻一搭,殷强整只鬼已疼得魂魄扭曲,牙齿咯吱打架。
“怎样,说得好了吗?”
殷强青白的鬼脸皱成一团,魂又有点裂了,哪还敢想有的没的,怂了吧唧地叫唤道,
“我说、我说!我都说!”
温玉放开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抽张纸巾擦手,擦完睨殷强一眼,
“说吧。”
殷强:我他妈……
当然只敢在心里小声BB,为了不再开罪这位大爷,殷强还要强忍恐惧重温自己死前的画面。
“那个女鬼……年纪应该很轻,也就二十岁左右,头发不长,到耳根这里——”
殷强照着自己的耳朵比划了下,继续回想道,
“胳膊细细长长的,身上穿条白裙子……”
“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贺桢打断他。
“艹!”
殷强忍不住爆粗,
“她头耷拉到胸口,眼睛突得要掉下来,都把劳资活活吓死了,你说漂不漂亮?”
贺桢没计较殷强的无礼,她打开手里的文件袋,拿出四张照片分列到殷强面前的地上,
“你看她在不在这里面?”
殷强皱眉分辨半天,指着最左边一张道,
“是她!”
和只能称为清秀的林菁菁不同,照片里的短发女孩明眸皓齿,笑容甜美,是实打实的氧气美女。
殷强可惜道,
“多漂亮的小姑娘,怎么死成那样了?”
没人回答他,温玉朝贺桢使个眼色,贺桢点点头,抬起垂在身侧的左手,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左手掌心用朱砂写了一串潦草的符文。
她趁殷强琢磨照片没注意,五指张开,将掌心按在他的头顶。那串符文一贴上殷强便开始发光,流动的浅金光线密密缠在殷强的魂魄上,越收越紧,越来越亮,不过眨眼,殷强的魂魄就迅速收缩成一颗弹珠大小的珠子,凌空悬在贺桢的掌心——此谓凝魂成珠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