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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暗 ...

  •   一
      “这杯酒喝完,你就回去吧。”
      天光已是将白,这场持续了一夜的小宴也走到了终局,放在一片黑暗里还能尽情释放的暧昧之气很快也随着月光的尾调消失殆尽,徒留伶仃几丝玫瑰色余韵还氤氲在别墅的夜色,扰得本已无力颓下的风声也带上了抵死挣扎的繁丽光影。
      偌大庄园均未曾点灯,只靠着四处陈列的蜡烛照明——也是,以他们如今的身份,相会就等于对彼此阵营的背叛,即使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无论他们多么亲密也不可能再站在同一个方向,还是不得不出于谨慎维持最小心翼翼的接近。
      而现在,这些兢兢业业了一晚的蜡烛也终于功成身就了。
      而这……也就意味着,这场本不该存在的会面,该结束了。
      一身军官制服的奥兰多就坐在整间屋子唯一没有被曦光搅扰的角落,伴着那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将手中摇晃半天也未入口的酒液一饮而尽。
      “你害怕了?”背靠月光坐在窗口的灰影原本是漫不经心看着窗外,指尖同样百无聊赖地晃着一杯酒,闻言,才淡淡转头,迎着奥兰多刻意低下的头,勾了一个半是讽刺半是挑衅的笑,“我可从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
      奥兰多依旧低头,并未细心养护却依然柔软一如上好丝绒的发丝懒懒垂散,恍然是代替早已逝去的黑暗精心掩住他此刻的神情,令他不必思考便得以撑出轻描淡写的冷意:“我这是为你好。”
      “是吗?”灰影没有急着回复,只专心看着指尖猩红如血的酒液,修长手指如抚摸情人面颊般温柔抚在冰冷的杯壁,看似一派甜蜜,细看来,却从头到尾,只有含着妖红的恶意,“关我什么事?”
      “如果你被人看到出现在这里,会很麻烦。”奥兰多却不看他,馥郁目光的定点始终只停在只余几丝血红酒痕的酒杯上——他知道此时此刻再这样说,只会让自己本就摇摇欲坠的形象更加惨淡,可是,他还是必须这么做。
      他们都陷得太深了。
      “我是来去无踪的杀手,在哪里出现不都很正常吗?”灰影却笑了起来,因了刻意托出的讽刺而有意暧昧起来的音色,恍惚也带着步步溅血的恶意,“该担心的不是你吗?敌方杀手堂而皇之闯入属地,却非但没有及时阻止,反而与他同流合污……”
      刻意将同流和污几个字咬得极重,重得语气都不觉带了几丝报复性的快活:“你说,我们,谁会受罚更厉害?”
      奥兰多下意识要反驳,刚一开口,却又陡然想起什么,已经扬起的语气又落了下来:“当然是我。”
      灰影察言观色,便当即弯起了唇:“所以我凭什么要走?”
      说着,轻轻巧巧跃下窗台,毫不客气地向奥兰多凑了过去,逆在月光下的清瘦身影,不知为何,竟也带了几分诡异的柔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是啊。”奥兰多也不觉苦笑出声,只幸运在还有黑暗的掩蔽,让他能够将已经支离破碎的动摇神色逼回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如果我早知道会走这一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选择遇见你。”
      闻言的灰影刹那抬头,眼底分明业火渐厉,却又很快,在低眉一瞬回到了可笑的暗淡。

      二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奥兰多都在想,要是从一开始就没见到灰影就好了。
      那样的话,灰影,就始终只是一个熟悉至极却永远遥不可及的名字,只会牵动他关于战事的担忧,而不会撩起他对于感情的奢求。
      可惜,到他真正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和灰影真正的相遇其实并不该是苹果联邦上的惊鸿一瞥,当时的他们,一个满心满眼只有带走白樱恋歌的任务,一个一心一意只有对于故人的震惊,事实上,并没有多么深切的交集。
      他们真正承认的相识,其实应是后来的酒会相遇——奥兰多是个极度冷静的人,即使心底已有波动,在没有见到真正确凿的证据之前也依然不会暴露自己的真正心意,而只愿意守着自己的猜想暗中查探,直到一切托付得明明白白,才肯再度付出自己的真心;而现在的灰影也因为长年累月的杀手训练,养出了一副最是冷厉的性子,除非确定有利可图,否则无论做什么都只会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样的两个人,有了同一个目的,就十分好看了。
      他承认自己出手时其实已带了几分私心,是为了逼灰影自己生疑,从而顺理成章接近自己,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有了初见时关于他身份的质疑,他现在再行动收到的怀疑反而只会比之前小。
      毕竟,现在的灰影,应该已经笃定自己知道他的过去,并且因此有了几分犹豫。
      而这一丝犹豫,也就足够自己大做文章了。
      而灰影也果然没有令奥兰多失望,之后的剧情无疑一路都验证了自己的怀疑——身为杀手却冲动到暴露身份救一个与任务毫无关系的小姑娘;身为敌人却放松到接受立场完全相反的对手的援助;更不提那些无意之中暴露的小细节,改装过的麻醉枪,对七号交易所同样的势在必得,以及,还回来的那把玫瑰枪。
      对此,奥兰多很满意,矜傲如灰影,不也冲动地对自己问出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吗?
      这就证明,他已经有所心动了。
      而这样,就足够了。
      不过,灰影毕竟还是灰影,若逼得太紧,他只会在逆反心理之下离自己更远,毕竟如今的他有着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实力,他若是执意丢下自己独自行动,自己也确实无可奈何——而一旦他独自找到了过去,以他那么固执的性格,即使还有几分留恋,也只会从此离自己更远了。
      而那,正是自己万万不愿看到的。
      所以,奥兰多选择了一个对于现在的灰影来说最有效的法子。
      他给了灰影自由,并告诉他,他尊重他的选择。但是,要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忘记最初的自己。
      他知道,现在的灰影,会被这句话打动的。

      三
      而他,也确实赌成功了。
      数日后的深夜,奥兰多的私宅,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也不算不速之客了,因为那个夤夜到访的男子,本就是奥兰多等了好久的存在。
      而更令奥兰多惊喜的是,他是带了一身伤前来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奥兰多是在幸灾乐祸,而是他从灰影今夜的选择里看到了久违的希望——无论现在的灰影对他抱着的是什么想法,起码,他已经信任自己了。
      而至于这信任中有几分是回敬他攻心之术的算计,又有什么关系呢?
      都是饱经沧桑的老狐狸了,也就无所谓什么铺垫了,灰影甫一闯入,就带了比奥兰多这个原主还自在的口气吩咐他他替自己掩护,而本就苦心设计只求对方上钩的奥兰多更不会在意这相遇下隐瞒了多少心计,身为被劫持的对象却比歹徒还从容淡定,心满意足,溜一眼灰影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便悠然笑出了声:“我穷困潦倒没什么可偷的,你要是想要,那边柜子里还有些伪装备用的珠宝货币,没什么记号出门就能用;至于绷带伤药,都在阁楼的暗格,你想自力更生就绑了我自己去,小心楼梯的机关,你要是想物尽其用,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帮你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能屈能伸震住了,灰影沉默了好半天才收了匕首一扬下巴:“你去。”
      奥兰多便欣然领命,踏着几乎堪称轻快的步伐取来了伤药绷带等等物品,顶着灰影神情复杂的注视,熟练地翻出伤药绷带往灰影的伤口覆去,还不忘补了一句忍着点。
      “你知道杀手是什么样的吗?”或许真是被奥兰多的热情影响到,也或许其实早就有意一吐为快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倾诉者只能憋到现在,从闯入开始就打定主意不多说一个字的灰影竟难得开了口,甚至于从眉目到声音都带了陷身幻梦的恍惚模样,“无休无止的训练,没日没夜的杀戮,活得像是最精密的机器……很多次,我都觉得我可能撑不下去了,可我还是拼命活下去了……”
      奥兰多十分配合地抬了头,给了他一个催促他说下去的完美倾听之态。
      可惜,灰影却并没有顺着他的心意继续下去,他同样低头看进奥兰多的双眼,笑意也带上了若有若无的讽意:“所以,你到底在拿我当什么?”
      没有得到想听的话,奥兰多却也不恼,只是依旧笑,同样带着半真半假的柔软:“你希望是什么呢?”
      灰影未答,只是好整以暇勾起了未被面具覆住的唇。
      而奥兰多也闻弦歌知雅意,面上依旧冷肃,眼底却渐次涟起了柔软眼波:“那么,就你希望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希望是什么,就是什么吗?”灰影竟也攒出了笑意,虽然那难得的笑意也锋利一如她指尖的匕首,“很好。”
      奥兰多便在那分明凛冽的笑意里,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

      四
      这一场看上去十分诡异,事实上也十分诡异的关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白日里,他们依然是互为敌对的陌生人,偶然相遇也只会彼此操练越来越进步的身手;黑夜里,他们却是身份最悬殊的友人,纵不能举杯对酌共同大醉也会遥遥递一份轻浅问候。
      看上去,已经很有一幅灵魂伴侣的模样了。
      然而他们心底都很清楚,这不过是假相罢了。
      他们身份间的天堑始终存在,他们错过的光阴也不可能再回来,即使能够用重逢后的情意来苦苦支撑,也撑不到他们填平这无法逾越的一切。
      毕竟,他们都很清楚,现在的他们,早已不再是纯粹的、可以任性的奥兰多与弗里恩了。
      可惜,还是忍不住想将这个关系延续到更久更久,哪怕清楚,这勉强求来的继续也只不过镜花水月前的一层雾气。
      转眼又是夜上三更,奥兰多结了缠了他很久的一个任务在私宅中休息,想到与灰影已半月未见,便索性布了一场小宴,递了消息给他邀他久违一聚。
      他并没有思考被拒绝了会怎么样,因为按着他的了解,这大半年下来,灰影对他的邀约已经不会拒绝了。
      哪怕他是为了从故人的影子身上得到一切从未改变的幻觉,他是为了从唯一的可近身上得到他并非一无所有的妄想,但总算还能维持住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而奥兰多也从未想过这样的风平浪静会被打破。
      这样彼此骗着有什么不好吗?反正他们既回不去也不愿就此分离,用这种手段维持最后一丝联系也未尝不可。
      可惜,这一次,是奥兰多太自信了。
      这一次,灰影并没有接受他的邀约。
      他等了三天,从星沉月落等到曦光重起,然后再等到星沉月落,灰影依然没有来。
      几乎就在那时,奥兰多有了不祥的预感。
      因而第四天,他便没有等下去。
      他直接去到灰影下一次任务目标的府邸,埋伏了几天,等到了如约前来的灰影,用破坏他任务的方式逼他来赴这最后一场小宴。
      是的,他和他都心知肚明,这是最后一场了。
      越靠近,才越清楚多么不可接近;越亲昵,才越知道多么无法挽回——这种纯粹以感情,甚至说是执念维持的关系,能维持一月两月,一年两年,难道还真能维持一辈子吗?
      他们明明都知道,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都再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而如果他们继续再用这样的方法任性下去,早晚会将一切都闹到不可收拾。
      所以,这是最后一场相遇了。
      所以,奥兰多邀请了。
      而灰影,答应了。

      五
      宴会布置得并没有很华丽,对比他们曾经参与过的任何宴会都简陋到让人无言——最普通的房间,最普通的月夜,连本该是今夜主角的酒,也只是大街上随意能买到的普通货色。
      也许,是知道今夜的酒,他们是注定喝不出味道的。
      “你来了?”
      灰影推开门时,奥兰多已经进入了微醺状态,一向恪守礼仪的他今夜却毫无风度地睡在一片空酒瓶里,连最起码的迎客也没有去做,而灰影也不计较,随手捡了一片狼藉间勉强还能看过眼的地方坐了下来,很快也加入了大口灌酒的行列。
      “我曾经真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的。”察觉到灰影的落座,本已醺然的奥兰多突兀睁开了眼,那双已经被酒精熏红的眼睛已再没有混混沌沌的茫然,而只有清醒到骇人的冰冷一片。
      “我曾经也以为。”灰影沉默了好久,却也只是给了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可你知道我们不可能走下去的。”奥兰多嗤然一笑,将指尖拎着的高脚酒杯换到了离灰影更远的手上,并将腾出来的手轻轻按在了灰影肩头,“你很清楚我最早找到你是为了什么,而你也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
      灰影眉心明显一颦,却又没有随之愤愤,而只是有意无意无视了肩头渐次用力的手,丢下一句冷冷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奥兰多笑得更深,虽然那笑意深处再也掩饰不住的冷厉已经出卖了他面上风雨欲来的冷厉,“可我说过的,你什么时候听过?”
      灰影却只是将坐姿舒展地更开,理也不理肩头已用力到捏出血痕的手:“我已经在我能做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了。”
      “范围?”奥兰多熄灭了笑意,神色一点点回到了倦然,“是啊,只有你有范围。”
      “只有我?”灰影却突然冷笑了起来,“你以为你就没有范围吗?”
      奥兰多任他开口,神色间,已经连挣扎也懒做了,苍白眼底只余漫目灰烬。
      “你不也是把我规规矩矩划在了故人的范围内不肯多出一步吗?”灰影将满目业火熄成唇畔冷厉笑意,他知道对付那个人,不必歇斯底里,如何便已经够了,“因为你害怕越出那个界限,你就要面对真正的灰影,而不是可能是你曾经挚友的灰影了。”
      奥兰多没有回复。
      “你不想承认,曾经是你挚友的存在会有放弃过去那个身份的可能,所以宁愿亲身上阵,用故人之情,用朋友之意,逼着他就算不回到过去也至少不要选择改变。”灰影的笑,到底也苍凉了起来,“而你明明已经很清楚了,我们都不可能不改变了。”
      奥兰多依旧没有说话。
      “所以,我现在的选择是最好的。”说着,灰影平静闭了眼,任那人已经安静下来的手再度寸寸加力,“趁着还没有陷入更深,及早抽身吧。”
      说也奇怪,之前被灰影那么戳伤口,戳最隐秘的心思也未曾动怒的奥兰多,在听到这轻飘飘的放弃之语时,反而挣出了妖红的笑意:“你以为,你对我,就没有耍心机手段吗?”

      六
      “你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我的目的,可是你还是入套了。”奥兰多眼底冷色烈烈,恍惚间已有鬼魅之色浮动,然而唇畔却还维持了平静的笑容,“因为你也需要让我无从选择。”
      这次,轮到灰影沉默了。
      “你知道我对你身份的怀疑,也知道我对揭穿你真实身份的势在必得,而你并不希望我这么做。”奥兰多容色冷定,已然无悲无喜,“所以,你也需要过去那个身份,就像给干活的驴子栓一根他永远吃不到却可以永远希冀的胡萝卜,圈住我稳住我,让我安安稳稳接受现在这个粉饰太平的虚假关系,以免影响你结局未定的大业。”
      被他一口道破算计,灰影却反而释然,再度锋利起来的眉目稳稳敛在波澜不惊一泓冰雪下,倒叫奥兰多也看出了几分敬意。
      直到,本该一直漠然冷视的灰影乍然起身,以此刻看来已经有些不合规矩的迅速攥住了奥兰多的肩,一字一句,认真无比地反驳出了声:“不是虚假。”
      “不是,虚假。”
      话到此处,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冷静的奥兰多彻底沉默了。
      “你很清楚,虽然各有算计,可是这些相处,不是虚假。”灰影依旧攥着奥兰多的肩,本来锋利的笑意,也渐渐涟开了堪称柔软的涟漪,“你知道的。”
      而奥兰多面上,也终于浮出冷漠以外的神情,甚至于,连眉目都晕出了痛苦神色。
      何苦呢?
      不是已经决定放手了吗,何苦又要追究一个真不真心呢?
      难道承认了真,就能无视所有的假吗?
      “至少,我不会觉得后悔。”似乎感觉到了奥兰多的痛苦,灰影毫不犹豫地开了口——竟是今夜以来,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清澈的表情。
      而那难得明净,看在如今的奥兰多眼里,已经几乎和讽刺无疑了。
      所以,原本已是安静下来的奥兰多乍然暴起,毫不犹豫撞开一地狼藉冲了过来,曾经也真切清澈过的双眼带上了业火般汹涌血色,竟是一把掐住了灰影的脖颈,一字一句都像在牙关磨了千万遍才狠狠吐出:“你休想!你休想就这么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要么就彻底放弃,要么就永远守着,凭什么你能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
      以灰影的身手,并不是避不过这盛怒之下已失去章法的攻击,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完全没有反抗,而只是任由奥兰多冲过来制住自己,甚至于被掐到涸辙之鲋般无力开启的唇边,还带着分明该是怜悯的笑意。
      果不其然,那放在正常情况下都能逼得人吐血的怜悯之色,在此情此景下更是催人疯狂,本已状如疯癫的奥兰多面色更加骇人,险些生生凭一己之力断送灰影所有生机。
      而灰影,也不知为何,自始至终不肯反抗半分,甚至咬了牙制住自己的肌肉动作任由奥兰多发泄,直到被双管齐下的压力迫到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终于将郁结心口的一口血喷在了奥兰多的侧脸。
      终于,一切安静了。

      七
      长久的静默里,已经无意识松了手的奥兰多慢慢抚着面上的血,方才还极度疯狂的神色一寸一寸恢复清明,默了许久,才终于笑出声来。
      而后一寸一寸加大,直到,将每一处转折都铺满凄厉血色。
      这回,真的结束了。
      而他果然不愧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从过去到现在,都懂得用自己完全无法抵抗的法子离开。
      那么,好。
      这一次,我依然如你所愿。
      他收拾了被他们一场对峙殃及的酒瓶,换了私藏了很久也没有用过的顶级红酒,顺便将被血色侵染的常服换成崭新无瑕的制服,并在最后,将始终沉默的灰影唇边的血迹擦得一干二净。
      而做完这一切,正好,天际出现第一抹晨光。
      “这杯酒喝完,你就回去吧。”
      回到那个时至此刻也依然没有曦光搅扰的角落,奥兰多才终于安心,伴着那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将手中等待了太久的酒液一饮而尽。
      结束了。
      “你后悔了?”在他默然收拾的时候就已经将作为换到窗口的灰影出声,因了背靠月光,他面上残存的笑也晦暗不明了——而他也很清楚,时至此刻,这一问,问的已经不只是奥兰多了。
      “这样就好。”奥兰多没有正面回答,眉目间晕出痛楚意味,许久,才淡淡开口,“你说的很对,是时候结束了。”
      顿了顿,闭了眼,终究叹出一声:“我和你,早就没可能了。”
      不知为何,明明这已经是自己要的了,灰影却一点也不觉得欢喜了。
      是啊,他的确如自己所愿了。
      他不再计较真假,不再奢求继续,他开始说,他被人看到出现在这里,会很麻烦了。
      可他又后悔了。
      所以,竟然明知已经无益,却又失控了。
      “我是来去无踪的杀手,在哪里出现不都很正常吗?”
      可我并不喜欢为了任何无用的事浪费时间。
      “该担心的不是你吗?敌方杀手堂而皇之闯入属地,你却与他同流合污……”
      可我其实很希望能和你站在同一个方向。
      “所以我凭什么要走?”
      可我其实一点也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可是你已经选择不要遇见我了。
      灰影终于抬头,眼底分明业火渐厉,却到底,只能回到了可笑的暗淡。
      我曾想过很多次,没了那层故人的关系,我们之间会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可是无论多少次,都逃不过两败俱伤。
      无论我有多么不想借助那个曾经的身份,我依然只能凭着他和你有所交集。
      可这样的交集,能维持多久呢?
      一旦我们任何一个人看清,那段过去就不起作用了。
      而到了那时候,我们会怎么样?
      恐怕只会比现在更加惨淡。
      所以……我宁愿早早结束。
      如果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只是架注在一个回不去的梦境上的水月镜花,那么我为什么还要为他执迷。
      梦终归是要醒的,如果不想永远活在梦里,就只能醒。
      现在,只是梦要醒了。
      挺好了,已经。
      所以,他最终也只能默默将那一杯酒喝得干干净净,而后同样平平静静地选择离开。
      天亮了,梦醒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明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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