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结》老尔

6、第 6 章

　　刚去的头两年，他最高兴的事便是收到国内的来信，通常只有一张纸，满满写着的都是些日常生活的报告，可他看了心里欢喜得很，闭上眼都觉得这是他陪在他身边一起经历过的事。
　　然后突然有天，厉南星的信便少了，原先一个月一封，然后是两个月、三个月、半年、最后杳无音信。他发狂似的打电话，买好了要回国的机票，却因为妈妈一个电话阻了下来。
　　是，他不是只有厉南星，他还有个生他养他的母亲。
　　有时他想，把自己一刀劈成两半，一半给母亲，一半给南星，可好。

　　“怎么还不睡？”陆妈妈半夜起身，经过陆小凤的房间问道。
　　“快了……”陆小凤没有回头，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天空。
　　陆妈妈还想说些什么，还是咽了回去。两年前用了所有积蓄搬了新家来是有目的，她不要儿子回来后还是在那个熟悉的环境里，那里有太多属于他同厉南星的回忆。她怕，她怕任何一点点的可能性，无论做什么，哪怕是微薄的有如掩耳盗铃，她还是会不管不顾的去实行。

　　陆妈妈姓赵，叫赵灵，邻居都叫陆妈妈习惯了，倒也忘了本名是什么。直到那天收快件时，有人喊了声赵灵。
　　赵灵，陆小凤的爸爸年轻时总这么叫着，不学别人叫她灵儿还是小灵，就连名带姓的叫，可又不显得生份。
　　赵灵，她多想还能听到有人这么叫她。
　　陆小凤跟他爸爸一点都不像，他爸爸是极严肃的人，经人介绍做朋友谈恋爱结婚一步步死板得很。赵灵当时心想虽然没情趣了点，可这样的人能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刚好。
　　可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有轰轰烈烈的时候，当他跪在她面前请求离婚的时候，赵灵想死的心都有。
　　没等赵灵从离婚这个消息缓过来，陆爸爸同那个女子便出了车祸，这事算不算是报应，赵灵不晓得，哭也哭过，伤也伤过，日子还是要过。
　　幸好陆小凤家有些家底，日子到也过得不错，这几年来顺风顺水的，只是没想到会与厉家再扯上关系。

　　厉胜男，赵灵无论如何也记得那个名字，记着那张清秀却倔强的脸。
　　她去找过她，求她把丈夫还给她。当时厉胜男怎么回答来着，她说好。
　　她答应了她，她也满心欢喜的在家等着丈夫回来，可等回来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不能原谅，厉家的每一个人，每一个。

　　每个人都会有想不到的时候，比如，陆小凤绝对不会想到，竟然会在高中又遇到厉南星。
　　课间操的铃声大响，陆小凤照例提不起精神歪扭着下了楼，排好队一看站在台上的领操，瘦高的个子，清秀的脸庞在台上极为扎眼。陆小凤当时只觉得好面熟。
　　然后便是在一次课间的闲晃，有一个同学甲跑过来，追着那个已经同陆小凤擦肩而过的身影叫着——厉南星。
　　厉南星？陆小凤的脑袋像被个大锤子敲打般，敲出属于年幼时的记忆，那漫天的肥皂泡泡，那夏天的啤酒泡沫，和最后一次雨中两人的厮打。

　　原因是，你姑姑抢走了我爸爸，你姑姑是狐狸精，你姑姑害我变成个没爹的孩子。
　　小小的两个人在泥泞中打得一塌糊涂，小小的厉南星不准任何人侮辱在他年幼记忆中笑得美丽温和的阿姨。小小的陆小凤在被几个不良少年的围攻中受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两人名正言顺的打了一架，也打掉了两人原本单纯的友情。

　　现在回想起来，心里没疙瘩是不可能的。可陆小凤也不是个见识短的人，上一辈的事归上一辈，他‘绝对’不会对厉南星使什么绊子的！
　　除了故意的挑衅外，陆小凤‘绝对’没再做过其它的坏事。
　　也算不上欺负，就是比比篮球，比比足球，比比数学，比比演讲，人家不怎么搭理，陆小凤还是愣不松口。
　　这么一比二比，就比出革命友谊了，陆小凤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拿着两瓶冰啤跟人家一笑抿恩仇的。
　　接下来的日子，看到厉南星，不消说，陆小凤肯定也在附近。反之亦然。

　　人老了，醒了就常常难以合眼，趟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直到天际发白。
　　很多事情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一祯祯播着。
　　赵灵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再去找厉家人的一天。
　　原本的打死不相往来，因为自己家的儿子打破了那份成规。
　　陆小凤跟她坦白的时候，跪在她面前的时候，赵灵的脑子里把这副影像跟记忆中的不堪回首重叠在一起。
　　当年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次，她只有想杀人的心。
　　凭什么他们厉家就这么祸害，厉胜男抢走了她的老公不算，连她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儿子也不放过，她要好好看看，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妖孽。
　　陆家与厉家曾经隔得很近，只是多年的刻意避开了两家人碰面的机会。
　　赵灵还记得那条路，虽然她只走过一遍，可在梦里她连门板的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
　　厉南星，那个眉眼跟他姑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赵灵第一次站在厉南星面前时因为那张神似的眉眼噎了好一会儿，话都差点说不出口。

　　中间跳过许多画面，接下来便是自己托了国外的亲戚有关系，把陆小凤送出国去，在一起的时候拆不开，那么不如让这段感情随着两地的距离而冷切。陆小凤是个孝子，赵灵只稍稍泪流满面陆小凤便会依言而做。走的前一晚，陆小凤很郑重的跟她讲了一句话。
　　“妈，有的人，爱了，就是一辈子了。”
　　赵灵恍惚想起她的丈夫，一旦爱上便如此决绝的性子如出一辙，她怕了，她害怕陆小凤回来后还是不肯放手，那她该怎么办？！或许，她可以试试让厉南星放手……
　　于是有一次，赵灵欣喜的发现陆小凤寄来的照片中有一张与一个女同学的合照，虽然在信上陆小凤提到了与这个女生合影的原因——来自同一个故乡。可赵灵却想到了别的一点什么，她明白见到不面的两个人任何字面上的言语沟通都是脆弱的。
　　她故意的在厉南星要回家必经之路上叫住了他，她亲眼目睹了厉南星眼睛里的痛，那种挣扎之后的支离破碎与不可置信如今闭上眼还能厉厉在目，那种痛使她这几年来常常反思着当初这么做究竟对不对，又不停的自我安慰这是为了他们俩好。每每想到这，赵灵都要强压住内心的煎熬，打着为了子女好的旗帜来实行着伤害他们的事，这是年轻时的她所不齿的，可她偏偏这么做了，而且冠冕堂皇，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