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歌》长羚街23号

42、龙争虎斗

　　燕倾今日没有来，他忙着和北燕方面保持联络以便随时调整方略。胡苏除了夜里教她功夫其余时候很少能见到他的人，于孟连则是不愿意随她出宫的，她也懒得勉强。反正，有人陪着她就成。
　　主考席两侧的大鼓被同时敲响，咚咚咚咚的声音震得在场的人心腔发颤。隔着数米远，熙澜依然可以看到坐在中间的是卢尚彦，此次第三场的武试规则仍由他宣布。
　　他三言两语就交代清了规则，很简单，三百人被两两安排对战，第一轮筛掉一半的人，之后胜出的人再两两对战，以此类推，遇到奇数情况时抽签轮空。
　　首轮共一百五十组，分配到十个擂台，每个擂台打十五场。人流渐渐在擂台间分散开，同考官高声念出各个擂台将要上场之人的名字，底下的人们也开始骚动起来。忽有一道风在众人头上掠过，转眼间那风携着一道身影落在了其中的一座擂台上。
　　“好！”底下立刻有人鼓掌叫好，寻常百姓怎见过这利落功夫，这一下看得不少人稀罕不已。台上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喜欢露露风头也属正常。可跟他对上的人就不喜欢他这样了，这边有人为他叫好，另一边已有人从人群中走出登上擂台，却是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古铜色的肌肤上青筋虬结，双目精光外露，走动时下盘极稳，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柄银白色的宣花板斧。
　　熙澜食指轻轻敲着楼台上的榆木护栏，这三百人里多的是卧虎藏龙之辈，想出风头可没那么容易。那年轻人使的是一柄剑，细细的三尺银白青锋，对上那厚重的宣花板斧难免吃亏。这种情况下率先出手乃是大忌，可那年轻人已大喝一声执剑向对方刺去。台下顿时爆发出更大的一波叫好声，熙澜轻轻叹气，果然，那年轻人灵活有余速度不足，力量又不是大汉的对手，几个照面下来他就被人家的斧背拍下了擂台。四周顿时响起阵阵嘘声，众人变脸快得好像刚才捧场叫好的不是他们一样。这也是难免的，只能说这年轻人还是太急躁气盛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熙澜回过头跟城歌感慨，“都说剑乃是兵器中的君子，可君子上了战场也难免吃亏。城歌，你也是使剑之人，你说，难道长剑对上别的兵器更容易落了下风吗？”
　　练剑之人多是心气高的，也都很看重自己的佩剑，怎容得别人说剑的不好。可城歌不是寻常人，对熙澜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不然。剑法多飘逸灵动，对武者的要求比其他兵器更严格，兵卒难以迅速掌握使用，反倒是刀斧更容易些。方才那人剑术不到家，又拿自己的短处去跟对手的长处磕，输了是必然。”
　　熙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东边的擂台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她一眼扫过去，立刻在第二座擂台上发现了严绍衡。同样是用剑，对手同样比自己强壮，可这次赢的是严绍衡。
　　“若说剑法精绝者，燕公子当是其中翘楚。”江城歌补充说道，“练不好的，对上别的兵器的确吃亏；练得好的，自然可以笑傲群雄。颍国公府世子，很不错。”
　　熙澜闻言挑了挑眉，这评价可不低。她再次把目光放到严绍衡身上，此刻他正要下擂台，周围凑过来不少花枝招展的姑娘，显见得，他颇受女子欢迎。
　　忽然熙澜眼睛眯起，在那群姑娘的外围处，她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白色身影。那道身影纤弱却笔直，也不像别的姑娘那样往前凑，不过停留片刻就离开了。
　　是她？
　　熙澜心情复杂地收回视线，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深究无益。她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继续专心看起了比试。
　　此刻多数擂台都开始了第二场比试，熙澜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思绪慢慢神游物外，以她的武功路数，适合她的兵器是什么呢？
　　燕倾有思无邪，城歌有无忧剑，贺兰青钧有青离夙玉剑，那她呢，也和他们一样吗？
　　可其实，她想走一条与他们、与这世上大多数习武之人都不一样的路。她理想中的兵器应该比剑还要飘忽莫测，比鞭还要如臂使指，比铁斧银枪还要刚劲强悍，纵使千变万化，终归不离其宗……
　　那到底是什么呢？
　　她无比期待。
　　第一轮的比试在十个擂台上同时进行也足足比了十五场，耗了一整天的时间。熙澜自然不可能把一整天都耗在这里，近日频繁出宫已是放纵，更何况还有贪墨大案摆在案头亟待解决。恩科这边也要齐头并进，文试八月初三放榜，初八举行殿试；武试的成绩是即时公布的，今日胜出的一百五十人获赐同进士出身资格，三轮过后的胜出者方才能赐进士出身。
　　翌日，武试进行第二轮和第三轮，大浪淘沙筛掉一半的人过后，这一日的比试比昨天更有看头，情形也更为激烈，可熙澜却不得不呆在御书房理了一天的政。贪墨官员的罪证已经收罗齐全了，如今隐而不发不过是为了等恩科结束，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打草惊蛇让他们溜走。捕捉他们的口袋正在渐渐收紧，恩科会试也在渐渐接近尾声。
　　七月二十七，武试第三场决胜轮。
　　十九个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走到了现在，从最初的五百八十二名举子中脱颖而出，到了这一步，他们进士及第已毋庸置疑，如今还站在这里所为的，自然是科举路上最耀眼的三个光环——状元，榜眼，探花。
　　熙澜又一次登上了旌鼓楼台。
　　万事皆已俱备，她这次打算安安心心地亲眼见证榜上前三的诞生。稳坐在特意找来的藤椅上，她眼风大致地来回扫过一圈，果不其然在对街的一座二层小酒楼的其中一扇雕花木窗里找出了前天见过的白衣姑娘。
　　叶白瑶。
　　看到她在这里，熙澜就知道严绍衡一定在今日的十九个人中。他们两人之间明显有什么，而且还不简单，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躲着他。
　　她抬手摩挲着下巴琢磨，身后响起一道有些冷淡的声音：“你安分点儿。”
　　熙澜“啧”了一声回头看去，“你今儿怎么舍得出来了？”
　　“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燕倾斜睨了她一眼，“倒是你，最近出宫都是为看野男人来了，你当我不知道？”
　　嗬——这罪名扣得熙澜不爽，她眉眼间被挑出了三分恶意：“野男人？我又没有家养的，看看也成罪过了？”
　　“你再说一遍……”燕倾忽然靠近，声线危险，笑得春风般温柔。
　　“好话不说第二遍。”熙澜坐直了身体目不斜视，“专心看比试。”
　　燕倾嗤笑一声，这么快就怂了，还有这狗胆挑衅他。等着，他迟早要跟她算总账。现在么，有他亲自看着，出不了什么问题，来多少野男人他也不惧。看着下边被人群簇拥着走过来的那十九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几个熟面孔。
　　前两日的那十个小擂台已经被撤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摆在街道中央的一个巨大的圆形擂台，今日比试的最终结果将在这里产生。擂台下，时迁跳了两跳才揽住单蒙的肩膀，言行做派半点儿不见生疏：“单大哥，咱们兄弟俩都能走到这步不容易，今儿要是在擂台上见了，你可得手下留情啊！”
　　单蒙眉头跳了跳，一把拂下他的手。对上这么个跟他自来熟的委实让他头疼，更不用说周围其他人已经在暗暗打量他们了，看得他只觉芒刺在背，恨不能不认得这小子。
　　旌鼓楼台上，熙澜也看到了这一对，她对这两人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没成想这两人倒走得近，若一会儿能看这两个对上倒有意思了。她的目光在这十九个人里来回扫了扫，前日第一场那个使宣花板斧的大汉并不在其中。那人实力不错却已经被刷下去了，这竞争还真是激烈啊。
　　“武试第三场第四轮，之前抽中轮空者为裘大苍，现公布此轮对战分组……”卢尚彦起身高声宣布，熙澜也跟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此轮轮空者，待看清此人乃是个白胡子老者时嘴角不由微抽，五六十了还来参加武举，真是老当益壮啊。
　　“第一组，时迁对鲁大成——”
　　熙澜微讶，这一上来就是盘儿很对胃口的开胃菜啊。她看着时迁轻盈地落在擂台上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擂台下边儿却哄笑开了，实在是因为他长得又瘦又小还其貌不扬的，哪里有半点进士老爷的模样，说他是个偷儿倒有人信。时迁满不在意，他原本就是干偷东西这行的，况且像他这种长相还能当得了进士老爷的除了他没谁，他可是独一份儿。
　　他朝对面高高壮壮的鲁大成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个招呼，“哎，憨子，可别手下留情啊，你时爷爷不会让你的。”
　　鲁大成虽长得憨厚人可不憨，这些要比试的人们刚还在下边听他跟单蒙讨饶，现在就跟自己放这种话，不是瞧不起是什么？这还了得，他不给这家伙点儿颜色看看他就不姓鲁！
　　他右腿后撤迈开弓步，手里的水火棍呼呼挽了个花儿做出起手式，扬声问对面的时迁：“你的兵器呢，还不赶紧亮出来？”
　　时迁嘿嘿一笑，“别整这些没用的，出手吧！”
　　“哼！”鲁大成也不跟他客气，挥动着水火棍向他冲了过去。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一下招式挺简单却劲道十足，干净利落没有闲招，眼看着就到时迁身前。下一刻，时迁动了，他脚下步子轻移，还没看清怎么动作就避开了呼啸而至的棍子到了另一边。“叮”地一声清响，鲁大成的水火棍上被炸出火花，他又惊又怒地回头瞪向时迁：“你！”
　　“恩科明则上说过，武试第三场不限兵器，飞镖也可以。”时迁笑得贼得意，“暗器就是我的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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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时迁日后会成为燕倾手底下的第一号情报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