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歌》长羚街23号

41、叛国

　　被他这么一笑熙澜再也难以集中精力，好不容易从他的气压里将自己解救出来，那小世子严绍衡早下去了，这时待在场上的已经换了人。看着下面后边等候比试的人已经不多了，熙澜轻轻地“咦”了一声，“这怎么还不见单蒙呢？”
　　“回陛下，单举人的比试刚刚已经过去了，成绩相当好。”于孟连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些没奈何又似乎有些不满，熙澜也没心情跟他计较，没看着就没看着吧，反正接下来不是还能看马术吗？
　　这虽说第一项比试用不了多长时间，但毕竟也是到日上竿头的时候才比试完。茶喝了五盏果盘填过一回，熙澜翻了翻卢尚彦特意送过来的成绩册子，这都是已经从高到低整理好的，刚翻开第一页就看到单蒙的名字排在了榜首。
　　熙澜抬头看了燕倾一眼，单蒙和他师父的名字之前就出现在叶云染给她的那封联名信中，也就是日后要留给燕倾的人。现在看来，确实不错。
　　还有严绍衡，是个排名第三的人物，没想到她只是看着赏心悦目的人竟拥有这般实力，连带着让她对贵族子弟的印象都改观了不少。不等她再往下多看几行，一个她前世所熟知的名字就跃入眼帘。
　　时迁，在《水浒》中号称“鼓上蚤”的梁山好汉，其貌不扬，以飞贼为业，轻功自是绝佳。不知在这份名册中的时迁又是个怎样的人物？
　　稍作休整，熙澜他们又转移到了演武场的另一边，在这里要进行的是武试第二项，马术。
　　第二项比试的出场顺序是根据第一项成绩排名决定的，这倒是对了熙澜的胃口。一组十个人，这第一组上场的就同时有单蒙和严绍衡。马厩里牵出的马已经分配到手，十人一起翻身上马，那利落的动作又让众人赞叹不已。
　　看得出来，单蒙生性稳重，比起其他人的跃跃欲试，他倒有股大将之风。哨声响起令旗一下，十匹马都带着离弦之势向前冲了出去。马蹄在场地上扬起阵阵黄尘，其势若奔雷，御马之人扬鞭持缰，单蒙依旧是一马当先在最前面，其余人也不甘落后，奋力追赶。即使这十人皆是佼佼者，严绍衡在里面也仍然耀眼。他的马上动作干练漂亮如行云流水，矫健堪比游龙，一举一动之间都吸引了大片目光。最后，单蒙毫无悬念地夺得第一，严绍衡这次居于第二。
　　熙澜看得意犹未尽，这一组人的表现着实惊艳到了她。马上就到正午了，她强自按下于孟连请她回去用膳的提醒，因为下一组就到了时迁出场。
　　这厢第二组的十人上场了，熙澜将他们来来回回扫视了几遍，其中有两三个身形矮小轻巧的，她还确定不了时迁在不在其中。又是一声哨响，十匹马一同向前飞驰而出，下一刻一道瘦小的身影一个跳跃轻轻半蹲在马背上，迅速把其他人远远甩在了身后。马在重重障碍间跳跃疾驰，人在它背上的方寸之间如履平地，轻盈得如同树叶上下翻飞，他就像腾挪在云中，轻松得不似真实。
　　比起单蒙，这个人赢得更加毫无悬念。熙澜给了卢尚彦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扬声让这个拔得头筹者上来。下面众人纷纷猜测熙澜一行人的身份，窃窃私语间更羡慕这人的机遇。不消多久，那人已经单膝跪在他们面前，“参见主考大人。”
　　他的声音并不好听，还有些沙哑。这里身份最高的明显是她这个刻意隐藏身份之人，他也隐约知道她是谁，却不能戳穿，只好说给卢尚彦听了。
　　“你叫什么名字？”熙澜饶有兴致地探出身去问他。
　　“回大人，在下时迁，是抚州郡人。”他的年纪不大，却并不怯场，也不随意东张西望，可熙澜却觉得他该观察到的东西一样都没落下，不愧他的名字。
　　“你就是时迁？”她看着对方在惊讶中抬头，“有甚诨名么？”
　　“在下微末之身并无诨名，即便有也上不了台面，恐污大人尊耳。”时迁心里暗暗思量，莫非是他跟单蒙有过接触，才被上头所知？
　　不至于啊。
　　“没有？”熙澜有些可惜，“你可听过‘鼓上蚤’这名号？”
　　“回大人，并无。”时迁听得都有些糊涂了。
　　“嗯，你先下去吧。”熙澜摆摆手，卢尚彦赶紧让他下去了。
　　“陛下……”
　　熙澜恍然惊醒般回头看向于孟连，“行了，回宫吧，已经偷了半日空闲，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呢。”
　　“是。”
　　七月十四，中路军到达九原，与此同时，燕倾带来消息，他们终于和北燕搭上了线。大齐恩科会试正办得如火如荼，北燕突然于二十日对西祁东北部发动进攻，西祁措手不及之余被动陷入两线作战，大大减轻了大齐的压力。消息是好消息，可于孟连心头深觉不安，这事怎么看都是燕倾的手笔，他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何还要屈居大齐皇室之下，帮他们这么大的忙？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他又想从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蔓延滋长。那个女人不会说实话，他也再难相信她。
　　夜已深沉，冰凉的风吹不动空中的雾霭，亦吹不散熙澜眉间的怒火。舞阳宫中的桌案上散放着各种纸张，有票据、书信甚至证词，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出自不同人之手。这，都是西南军粮草贪墨案的罪证。
　　“嘭！”熙澜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一双眼睛因为愤怒闪烁着寒冷的光，这些该死的狗官为了一己私利、为了朝堂争斗向粮草下手，生生断送了数十万军民的性命，断送了大齐三个郡县的国土！这等罪名，根本无异于通敌叛国！
　　好，好极了，她看这些人的心都烂透了！
　　熙澜心头一阵阵发寒，现在齐国的朝堂上还有没有哪怕方寸大小的干净地方？
　　“陛下息怒。”燕倾的宫女月儿端着茶盘走上前来奉茶，娇娇柔柔的声音不仅没有减少熙澜的怒火反而给她心里添了堵。她一边默念着不要迁怒一边压着脾气挥手让人下去，那月儿倒因此委屈地向自己的主子传送起了楚楚可怜的秋波，却遭到了主子彻头彻尾的无视。没办法，她只好乖乖地退下了。
　　燕倾此刻的全部心神自然都在熙澜身上，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让她为了这个世道愤怒失望，他实在不忍心看她为难自己。他想好好地安抚她，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就不由自主地走到她跟前，抬臂从身后环住了她。
　　熙澜身子一僵，之前的各种念头和心情瞬间全部消散，只有身体的感官传来的感觉格外清晰。“别再为这些难过，正因为这世道污浊，我们才要改变它。”
　　“嗯，你说得对。”熙澜放任自己靠在他怀里汲取他的气息，纵使前路希望渺茫，可不正是因为这份艰难才更要开辟出一条能走的道么？这个贪墨案既然查到了自然要动手，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
　　想到这里，她稍感心安。
　　七月二十五，万众期待的武试第三场大比开始了。
　　此次恩科会试引起了整个大齐的瞩目，民众们对此也很热心，对于文武试的各种时间安排在这半个月内早已传遍街头巷尾。此刻文试的三场已经结束还未到揭榜时，武试却到了最关键的一环，擂台还搭在天衢大街上可让百姓观看，就更是吸引来了大批的人。这般难得的热闹谁不想凑一凑，上至皇帝百官，下至文生百姓都不约而同地早早来到了这里。
　　此次参与比试的三百人选已经出炉，大街上共搭了十个擂台，从头到尾占据了一整条街，街心处的墙上更是在前一天就挂出了这三百人的名字木牌。主考席就布置在了这面墙的对面，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陆续有摊贩推着自己的小木车往这里赶了。寅时初的时候街上已经涌来了不少的人，人群里开始出现前来比试的武举子们。他们今日实在显眼得很，手里拿什么兵器的都有：大得吓人的流星锤、四尺长的精钢大刀、有使双鞭的，不用挥就已觉得虎虎生风；有使长枪的，银龙般的长枪威风堂堂；更多的还是用剑的，背上负着一柄剑过来就自动有人让出道路。到了寅时三刻，巡防队出面开道维持秩序，主考官大人们姗姗来迟，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方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熙澜今日自然也早来了，她穿得比之前观看武试二场的时候随意得多，一身藏蓝短打戴个大草帽遮住面孔，身后的江城歌寸步不离，附近周围还跟着刘文松的人，只要有人接近就会被这些人不动声色地带远了。附近不缺高台酒楼，他们一行人上了以视野开阔出名的旌鼓楼台准备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