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唯一性》死去的作者

13、第 13 章

　　恢复片刻，他唤来陈谌，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而后拿起桌上的剑，起身跃出窗外，尤因泉见状紧随其后，在众人的惊呼中，林清昼踏步如飞。

　　在靠近彭府的小巷中，他抛下一枚金属圆球，爆炸声响起的瞬间，趁着烟雾掩人视线之际，跳进了院墙。

　　唐温青正站在屋檐之上，看了眼手上的那枚璀目之石，垂手，让石头落了下去。

　　他说：“假的，今日就把真的找出来。”

　　身旁一左一右还站着两人，分别名为峥嵘与季越。两人都俯身领命，准备离开此地。

　　突然，庭中有响雷之声，一时之间浓烟四起，却也可隐约见一人穿梭其中，等那人面容可见时，季越出声：“教主，那人是林清昼，也是时候让他回来了吧？要不要……”

　　唐温青瞥了他一眼，兴味索然：“不好看，不要。”

　　林清昼抬头，也看见了他们，却也不理，直直地冲来，落于屋前，撞开大门。门内有两个男子，若不是其中一人着了女装，还真不好分辨该救的到底是谁，两人身上都有伤，着男装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林清昼挥剑，朝清醒着的女装壮汉脸上砍下一刀。

　　炸雷之声让四方皆惊，在外接应的达晔派有人按捺不住闯入府邸，与乱成一团的彭家弟子和下人混在一起。本来已经离开的唐温青定住了脚步，将右掌打开，数根红线向前展开，覆在庭院中人的脖子上，他的手一收，众人身体随着脖子一拧，都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有强敌在暗处，也无人再敢去增援那个百象派的人了，此刻溜之大吉，罪名也可由他一人来担。达晔派的人摸了一把带血的脖子，站起来，心照不宣地迅速离开了这里。

　　只有一人，面目不可见，脸庞简直如一堵墙般扁平。他绕开了这红线，背手跃于瓦上，向站于对面屋檐的唐温青伸出了手。他袖中如离弦之箭而射出的，竟然也是红线，与唐温青的招式如出一辙。唐温青周身散出红色气流，让那线在接近他时霎时柔了下来，他用扇绕线，将人拉近，跃下屋檐，跳入楼外的一方竹林。那人也被拉了过去，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旋了几圈，余下的红线将他牢牢裹住。

　　唐温青将扇子打开，那线就深深陷入了对方的肉里。本来是对手的武器，捏在他的手里，为他所用，倒像是重回了真正的主人手中。线收短，变细，也坚硬如针。那无脸之人无力地跪下，仰头，现出了本来面目，没人能受得了即将被四分五裂的痛楚。他缓缓垂下了头，开始求饶。

　　屋内，那人也在向林清昼求饶。林清昼向来听不得人求饶，但他仍然向前，送了一剑。

　　若留这人继续与张沂南串通，将会害死的，又何止百千余人？他也会将百象派深深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尤因泉也进了屋内，脱口而出一句：“师叔？”

　　“如果还想保全百象派的名声，就把他的尸首带走。”林清昼将剑提起，刺向自己的指腹，“但是还有一事，我需要你来帮忙。跟着我的血走，去救胡家小姐，速度要快。”

　　剑入鞘，林清昼探了探倒在地上那人的鼻息，还温热。他提剑出门，门外烟雾半消，一片人倒地。他未曾细看，跳上屋檐，离开了这里。

　　踏空而行七八步，他就看见了陈谌为他准备的马。他骑上，快马加鞭，楚越城中的红绸也随之翩飞，出了楚越，陈谌就在城外等他。

　　“你和一直跟踪我的那人并未缠打太久？”

　　“此事太过蹊跷，那人我不认识，使的招式也很陌生，是不是并非张沂南派的人？过手两三招他就溜了，要不然我留下来再做一番搜寻，把那人生擒？”

　　一直在马上起伏，未曾停下的林清昼出声：“不用，我已无暇顾及这里发生的事。”

　　林清昼的速度太快，陈谌有些跟不上了，他渐渐落后，见林清昼身上极度用力，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焦急与痛苦，仿佛他再晚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赤水门这大门他也不敲，直接跃了进去。

　　他拦住一人问：“金云柯在何处？”

　　“不知道，今天未曾见到过他。”

　　林清昼点头，心定下几分，进了自己的院子，找了件金云柯的旧衣裳，割手滴血。血浸入衣内，只有丝缕漂浮起来，像根细线，停在他的眼前。

　　“去找他呀。”

　　细线往前飘了一会儿，时断时续，然后坠了下去。林清昼看了那血片刻，低头把自己的衣服拉开，用剑朝胸膛刺去，只是浅刺，那血便顺着剑刃滚落到他的手指间，他将掌心朝上，血凝聚，向外猛冲。

　　它将林清昼带向了恶草窟。

　　恶草窟内连空气都有毒，更别提那些恶草。恶草只是有毒草类的总称，恶草窟内数以千计的草，都有属于自身的毒性。这里是赤水门制造毒药的后花园，也是扔尸的好去处。不同于万人坑那种万具枯骨累叠的骇人场景，扔到这里的人会慢慢消失，一片茂盛之下，人的肉都做了肥料。

　　每月初七，毒气消散之时，制药房的人会命人进来采药。珍贵的毒草分布得不太密集，常常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采得几株，人难免会因碰到其他毒草而身体不适。

　　近来张沂南似乎很忙，金云柯处于无人管的状态，制药房缺人，让他进去采一种极为罕见的草，叫绞稡。尽管已经足够谨慎，但他还是感到了极大的不适，再加上一无所获，内心更为焦灼。不知怎么，喉中有了腥甜之感。咳嗽之意想止也止不住，憋了片刻，生生吐出一口血。

　　他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准备离开此地，却见被血浸湿的一株草变为了黑色。他俯下身，将它连根拔起，放在眼前端详，过了一会儿，草又变成了绿色，点滴红血坠在叶上，和杂草无异。他心中有些不安，将草抛下，转身一抬腿，腿竟然像石头一般僵硬，落不下来。一股气自脚底而生，黑雾在他身体内游走，他的眼睛变得通红，耳朵里充斥着咆哮之声。

　　旁人若见了，定会当他走火入魔了，而走火入魔之人，留不得。

　　他的身体寸寸爆裂，挤破皮肤又隆起一截皮肤，身高足足长了两三尺，已不像人。

　　林清昼的血比人更快一步冲向金云柯，在身边游走片刻，极速扩张成网，将人包裹。林清昼赶到后，血网枯竭，尽数坠落，变为黑色。他上前，将人抱住，用力，与金云柯身体内鼓胀的力量对抗。他拉起对方的手，刺穿，钉在土地之上，再将人平放，等待那黑色寻觅伤口，妄图修复。

　　来了。

　　林清昼把匕首拔出，按住金云柯的手臂，想拦住在他身体内的这个东西。但它似乎感受到了林清昼的意图，快速撤退，林清昼手持匕首，一路向上割去，最终在金云柯的胳膊上猛地一刺，在骨旁贯穿。

　　他没有多余的手去刺自己了，只能迅速地抬左手，一咬，再将血手捂在贯穿之处，用内力去逼。那股黑气从另一侧钻出，像条虫般扭曲着身体，向远处逃窜。

　　林清昼起身，在金云柯身侧站定，将匕首放回腰间，拔剑，猛刺地下。他的血从剑柄滑落下去，他闭眼，再度用力，直至将剑整根没入。他感觉到，剑刺进了一个柔软生物的体内。

　　从刚才起就一直微微起伏的地面重归平静。林清昼精疲力竭地跪坐下去，将长袍解下，把蜷在地上的金云柯从头到脚裹住，抱了起来。

　　等在屋内的陈谌见他抱着一人回来，想看看那人是谁，林清昼把金云柯的脑袋向怀里一推，向他摇了摇头。陈谌点头，起身，把门窗都关紧，跳上房梁，去留意屋外的动静。

　　金云柯此刻全身布满皮开肉绽的创口，且右手手掌到手臂一截，已被他用剑刺开。他把人放在床上，起身去拿风嗅草。没想到这留做今后之用的东西，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他运功，握住金云柯的手臂，想为他疗伤，筋脉倒是无碍，只是这伤口，没半点愈合之意。

　　也是，他毕竟不是邓钦，除了为他服药包扎之外，其他的都需要交给时间。

　　待忙完，已是半夜，他因金云柯可能会留下满身疮疤而忧心忡忡。陈谌倚在房梁上，问他：“师父，你的剑呢？”

　　“用来镇压伤他之物了。”

　　“那是什么？竟让你也受了伤。”他跳下，看向林清昼的双手，“都伤成这样了，我再为你拿些药来。”

　　林清昼展开手掌，又落下，说：“无碍，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陈谌摇头，说：“你受伤的原因连我都不可说，想必你镇压之物十分特殊，那金云柯受的伤，你又怎么跟张沂南解释呢？”

　　“那看他什么时候来跟我要解释了。”

　　床上，金云柯的耳中仍有咆哮之声，咆哮之中，似乎有人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