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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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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理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站在教堂钟楼的楼顶,迎着照亮天空的爆炸与火焰,欣赏黑夜中绽放的毁灭。
“战舰安娜”——果戈理对安娜的能力做出了仅限于此的说明。
结合前几日观察到的安娜的异常之处、以及眼下目光所及安娜战斗的身姿,这个解释足够陀思妥耶夫斯基理解了。近距离的、来自战舰的炮击,重点在于无法侦测。不,即使预测到又待如何?没有防御和克制的手段,人力要如何抗衡战舰?
“多么美丽的画面!”
果戈理张开双臂,像是要把夜幕下血与火的鲜艳统统纳入怀中。他忽然又回头,调皮地冲陀思妥耶夫斯基眨眼。
“不打算从我手中夺走吗,费奥多尔?”
陀思妥耶夫斯基摆手。“道化师”的渴求就留给“道化师”,“魔人”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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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覆灭一个Mafia只是计划的开端,和果戈理商定如何应对接下来的环环相扣,终于闲下来,陀思妥耶夫斯基才意识到,处理残局也好庆功宴也好,已有数日不见安娜的踪影。
“安娜?在后面森林的湖里休息,这次消耗过大,要睡上几天。哎呀,说漏嘴了!”
果戈理仿佛因连日忙碌的疲惫,一时大意透露了情报。他一边懊悔地敲着脑壳,一边在地图上给陀思妥耶夫斯基指明了方位。
“既然如此,费奥多尔你替我去探望一下安娜吧,拜托你啦。”
“你在畏惧。对安娜。”
“被你看穿了!但是不要说出来嘛。”
果戈理摆着手打发陀思妥耶夫斯基走人。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想与此刻的果戈理共处,穿好外套带好帽子,真的出发去看安娜。
“犹豫逃离鸟笼还是躲进鸟笼,徘徊不决,要我帮忙辱骂你吗?”
静谧的森林堆满积雪,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路跟着树枝与积雪受损的痕迹,找到了躺在湖中心的安娜。原本整个冰封的湖面被敲出一个大窟窿,安娜漂在湖水上,宛如熟睡一般。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破碎的冰面边缘停下。安娜的身体随着冰冷的湖水细微浮动,浅金色的长发在身下铺散开来,如同一张绒毯用它的浮力托起本应下沉的身躯。然而“人类”或是“战舰”,都不足以制造眼前的画面,所以说,结合了人类与战舰两方的存在性,既是人类也是战舰吗?改变自身的异能,该归类为现实改变系?
陀思妥耶夫斯基悄无声息,湖水中心的安娜却仍是察觉了来客。她以人类绝不可能的姿态,径直以水面为支撑坐起、站立,步履轻盈地踏着湖水,来到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
“你来了。”连眉梢眼角也一起绽放笑容,隔着厚厚冰层的高度差,安娜踮起脚,抱住陀思妥耶夫斯基。涣散的瞳孔没有聚焦,“战舰”仅仅保留了“安娜”最低限度的意识,甚至不能让她分辨他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果戈理。
“这么喜欢……我吗?”
安娜为之展露笑容的、安娜这般爱着的,是果戈理。利用这一弱点的他、将这一弱点抛给他利用的果戈理,安娜身边是他们两个低劣的男人。陀思妥耶夫斯基轻拍安娜的肩,在冰面上坐下,战舰化的重量过于沉重,饶过他一个体弱的病人吧。
安娜顺从地坐下,大半身体仍浮在水中,头枕着冰面趴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脚边。比起战舰,这模样更像等待抚摸的大型犬。陀思妥耶夫斯基用手指梳理安娜又湿又冷的头发,安娜当真像撒娇的小狗一般,用头顶蹭了蹭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
太可疑了,果戈理的调(~)教手段。
“武器保养的怎么样了,安娜?”
陀思妥耶夫斯基借着提问,收回冻僵的手。安娜抬眼看他,神色茫然,似乎既没弄懂他为何收手,也不明白他为何提问这个愚蠢的问题。
“舰装一切正常。”
安娜闭上眼睛,一直用以威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武器,渐渐在安娜身后显出轮廓。毫无疑问,那正是战舰舰体与主炮的缩影与写照。
借着“愚蠢”的问题得到关键情报,陀思妥耶夫斯基想明白许多缺失的环节。他正要继续提问,却见安娜忽然起身爬上冰面,展开着庞大舰装的身姿声势浩大地欺压过来。
“收起你痛苦的脸,别妄图博取怜悯。”
陀思妥耶夫斯基僵直了背。
两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安娜时,也是这样的场景。他受邀来见果戈理,果戈理的部下引路带他来到积雪覆盖的森林中,没看到果戈理,怒气冲冲的少女先一步冲到了他面前,距离贴近到鼻尖对着鼻尖,然后毫不客气地责骂他。
“摆出一张痛苦的脸,等人落井下石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拿他的帽子保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刻意流露的情绪。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以眼神质问狼狈地从雪地里爬起来、匆忙前来拦阻安娜的果戈理。果戈理抱住安娜将人裹进斗篷,虽然“诚恳”地为安娜的无礼道了歉,却也诚恳又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安娜认为自己足够幸福,因此却能看穿别人的痛苦,可爱到让人头疼。你说呢?”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安娜同样是眼前的“战舰模式”,而邀请他的果戈理,当时就在寻找能填补计划漏洞的人。高高在上地评估了他的价值,该称赞为成名已久的“道化师”的自信吗?只可惜,“魔人”比“道化师”预想的更加棘手,“道化师”却比“魔人”的预测更加荒诞、纤弱。
“计划如果太过完美,反而会出现不可控的意外。你说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伸手抚摸安娜冷如钢铁的脸。第二次了,安娜注视着他的痛苦,为果戈理痛心疾首。
安娜显然不明白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说什么,总之脸颊上温暖的手掌给了她鼓励,她隐去舰装继续凑近,想要亲吻她的“恋人”。
凭空出现的手掌拦住了安娜。果戈理拿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将安娜抱入自己怀中,用斗篷盖住安娜的动作与两年前如出一辙。忽然冒出“第二个”果戈理,安娜迷惑不解,但她立刻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果戈理,并将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冒牌“果戈理”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
“我的小把戏在费奥多尔你面前班门弄斧,论完美实在太过誉了。”
果戈理回答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他的提问。陀思妥耶夫斯基不置可否,抿唇随意地笑了笑,目光直指安娜。
“这是你最终的决定?”
“我只是拜托你帮我探望一下安娜,不包括多余的事情。对安娜出手就属于多余的事。”
果戈理仿佛这里风景真好你也来游山玩水一般清爽,抱起在他怀中陷入休眠的安娜,神色忽然和周围的冰天雪地相称般漠然。
“要我帮忙教育你吗,不要觊觎别人的女人。”
“况且,你抱得动安娜吗?”
果戈理跳回前一刻清新爽快的频道。
交易尘埃落定,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想理会这个幼稚的果戈理。
没错他就是抱不动。那种事情,等他抱得到安娜的时候再来忧虑吧。
为什么能一眼看穿他的痛苦?擅自冲上前责骂他的少女被从他身边带走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思考着,对安娜产生了欲念。只是这个最简单、最原始的理由罢了,如果需要一个女人,他希望是明白他的痛苦,却对他的痛苦不屑一顾的安娜。
“不打算从我手中夺走吗,费奥多尔?”
不,陀思妥耶夫斯基不需要创造那夜幕下血与火的“战舰”,他想要的,只是安娜。
4
“安娜,拜托你一件事。”
“我拒绝。”
“为——什么!”
果戈理眯起眼睛,伤心地垂泪。
安娜翻动手中的书页,抬头看了一眼果戈理,又看一眼陀思妥耶夫斯基。
恢复意识后的安娜并不记得湖上发生的事,但出于本能的警觉与先前积攒下的恶劣印象,安娜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加倍敬而远之。他和果戈理商量出来的,绝对没有好事。
“可是这件任务除了你,我不放心交给别人。”
果戈理苦恼的模样和拐弯抹角的恭维同时起了作用,安娜首肯他说来听听。
“是这样,日本ヨコハマ那边最近闹了点风波,我和费奥多尔认为有必要前去实地考察。请你作为护卫,陪同费奥多尔一起去吧,安娜!”
果戈理亲切地做出说明,安娜果然神色不虞。忽然之间要安娜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共同行动,果戈理也知道多有不妥,然而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慢慢磨合了。
“我去不就行了。”
安娜在“我”上加了重音,比起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一道,她一个人更自在些。果戈理睁圆了眼,惊呼“我没想到……”,就在安娜对自己的机智应变略感得意时,他慈爱地摸了摸安娜的头,说:“你对费奥多尔的能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要对你自己的智慧盲目自信,安娜。”
安娜把手中的书砸到了果戈理脸上。
“我会一点日语。”陀思妥耶夫斯基乜了一眼夸张惨叫的果戈理,适时发言证明安娜一个人的不可行性,“那边状况不明,但还不到由我们来引发争端的地步,要尽量隐秘行事。语言不通的金发女人在搜集情报,你太显眼了,安娜。”
分明陀思妥耶夫斯基只是平和地作出说明,但安娜就是听出了自信于自己的智慧而居高临下的怜悯意味,就连陀思妥耶夫斯基叫她名字的语调都令安娜分外不爽。然而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虽然无法反驳,安娜还是嘴硬了一句:“英语、法语我会,可一般都想不到要学日语的吧。”
“三天前定下计划的时候费奥多尔才开始学的哦。”果戈理把安娜的书捡起来递回给她,“所以这次行动,请你听费奥多尔的指示。”
安娜愣了愣,诧异地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差别到这等质的程度,她反而心平气和了,倒是果戈理——“你三天前就决定好了,只等算计我喽?”
“哎呀说漏嘴了。”
果戈理愉快地承认没错就是这样。安娜接过她的书,眼看又要动手,却仿佛向鼓胀到极限的气球吹入最后一口气之前,一瞬的犹豫,她松手让气球漏光了气飞走。
“好吧,如果你希望我去。我会保护好他,把他完好地带回来还给你。”
“没有完好地带回来还给我也没关系。”
“嗯?”
“因为你看嘛,费奥多尔实在是过于体弱,比起保护其实更希望安娜你好好照顾他啊,要监督他按时吃饭睡觉,遵从医嘱休养……”
安娜在果戈理的喋喋不休中再次诧异地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回想起他在火车上忍受极寒试探自己,不由连连点头答应了果戈理。
被生活无能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瞄了一眼恢复干劲的安娜,沉默不做辩解。
这个安娜太好骗,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