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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疫病 ...

  •   今朝点头:“作数。”

      她知道,他知道萧时复的存在。

      她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萧时复的存在。

      她更知道,他是又一次原谅了她的背叛、她的隐瞒。

      他们之间从来这样,不需要说什么,可彼此什么都知道。

      他对她这般的好,她怎么会不作数呢?

      之后,他什么都没说,跟她安安静静的下了一下午的棋。

      直到最后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他方才抬眸看她,开口:“去安定县,见见夕儿吧。”

      他说:“血罗刹死了,你也该休息一阵子了。”

      今朝明白萧惊落的意思。

      圣上金口玉言说她死在了朱成侯府的宴席上,萧惊落如果让她继续以血罗刹的名义做任务,一旦圣上发现修罗殿跟主子的关系,那么主子就是忤逆,冒犯天颜。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她得蛰伏一段时间,然后,以另外一个名头出现。

      左不过是血罗刹的名头不能再用罢了,换一个即可。

      今朝点了点头:“好。”

      这个她呆了将近十年的朝夕阁,她第一次发现,呆在这里这么的难受,难受到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得很努力很努力的张大嘴巴去呼吸,可是就算她张大了嘴巴努力的呼吸,还是觉得快要窒息了。

      她,真的呆不下去了,她得去找夕儿。

      找她的夕儿。

      找她的生机。

      .

      萧时复走后,今朝收拾东西,出死士营,去了安宁县。

      萧时复说,只要她拿出头钗,或者放信号弹,就会有人来帮她。

      这证明,他的人,就在她的身边。

      她若离开修罗殿,萧时复的人也可能会跟上来,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夕儿的存在,就……

      她不知道萧时复如今是死是活,可她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境地,越少人知道夕儿的存在越好……

      所以,她试了试,果然,试出了身后有被人跟踪的痕迹。

      今朝用了半天的时间,确定百分百的甩掉了身后的人,才敢前往安宁县。

      可这一次,她没有见到夕儿。

      医馆里的药童交给了她一封信,说:“季延师兄从晋城来信,说那里很多人生了病,人手不够,夕颜师姐看了信之后就跟罗意师兄去晋城了。”

      夕儿的大师兄在晋城开医馆,这事她是知道的。

      今朝拆开了信,信里的内容跟药童说的差不多,不外乎说她去外面给人诊病,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让她若着急就不用等她了,若不着急,就在这里多住几日。

      今朝不想一个人呆在安宁,对她来说,安宁不是家,有夕儿的地方,才是家。

      晋城与安宁,走路要五日,她若快马加鞭,骑马而去 ,只要三日。

      左右这次主子没给她规定回去的时间,也无规定,只能在安宁,于是今朝没有任何犹豫,就朝着晋城而去。

      晋城是一座靠山的小城池,她以前做任务的时候,曾经经过这里。

      只是,以前的晋城,没有如今的晋城这般的戒备森严。

      城门口的小兵将她的路引反复看了几遍,还反复询问为何进城。

      也不知这小兵是否有耳疾,她都说了数次了,都还未听清,一个不过一炷香就能结束的盘查,硬生生的给拖成了一刻钟,城门口进城的队伍拉得绵长。

      有人不耐烦,催促声起。

      那守城的小兵就更不耐烦:“催什么催,不知道城里刚发生了刺杀案吗?如今那贵人还在城中,如果放进了刺客,谁能负起责任,你若嫌烦,绕开晋城就是。”

      说完,继续慢慢吞吞的排查。

      今朝略略一打听,就打听出了缘由。

      据说就在前儿个,有贵人当街被人行刺,据说贵人身受重伤,那日起,城门开始戒严,进不容易,出更不容易。

      出城的确实比进城的更不容易,不仅两刻钟都放不出一个人,还有不少人直接就被当成嫌疑犯拉走,被拉走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十分的没有规格,这让一些不太赶时间、胆小怕事、有预见远瞻性的人退而却步,不出城。

      今朝看着那些退而却步的人在城门口折返,抬头看了一眼城门。

      饱含岁月斑驳痕迹的城墙,2丈多高。

      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个难以逾越的高度,可对于最擅长的就是翻墙走壁的她来说,可轻松来去,不足为虑。

      今朝瞅了一眼,就垂下了眸。

      除了在死士营和出任务,她不想动用功夫,特别是在夕儿附近,她格外不想动武,那会让她想到自己满手的血腥。

      今朝等了三个时辰,终于进入了晋城。

      而后,又在晋城里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医馆,终于在城南的一个小医馆里找到了夕儿和罗意。

      医馆在竹林中,病者不少。

      绣花鞋踏在林间的石阶上,今朝走了进去,视线不着痕迹的从病者身上一一瞥过。

      最后,停留在了夕儿的身上。

      她穿着束身的男装,在鼻息间蒙着巾帕,正忙碌的把脉、配药。

      一如她每次来找她时,看见的模样一般。

      她的夕儿,打小就喜欢模仿人。

      儿时,模仿她。

      后来,她入死士营,主子将夕儿安置在了安宁县,她便模仿师娘。

      那两年,她甚是有女子模样。

      师娘染病逝世后,就跟着师父、师兄长大,言行举止也逐渐的跟个小子一般。

      她那时在死士营死里求生,顾不上夕儿,等顾得上的时候,夕儿已经跟个野小子一般,穿着男儿装,满山的采草药了。

      看着娇娇的夕儿变成了野小子。

      她一下子觉得接受不了。

      娘亲让她好好照顾夕儿,夕儿该跟娘亲想象的那般,娇娇的坐在房间里学着琴棋书画,学着高门女子爱学的一切,而不是这样漫山遍野的乱跑。

      于是,她想过纠正,比如给夕儿请个女师傅之类的,或者让夕儿入一下女学堂,或者找个女大夫也成。

      但是夕儿已然习惯了跟着师父、师兄的日子,强烈反对。

      只是,看着她神伤的眼神,每次她去安宁县,夕儿都会换回女装,带上花黄,给她一个娇娇妹妹的模样。

      可其实,她们心里都明白,夕儿,早已不是儿时那个娇娇的夕儿了。

      夕儿,是眼前的这般模样,着男装,诊病症,护人安,有着跟男儿一般的担当。

      .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夕颜抬眸,看见了今朝,眼里顿时涌起了喜悦,但是下一瞬,喜悦的眼里露出了一抹的慌张。

      这慌张入了今朝的眼。

      她的眼眸沉了下来。

      这让夕颜更加的慌张。

      一侧的罗意似乎察觉到了夕颜的慌张,抬眸,朝着夕颜的视线看去,看见了今朝,瞬间明了了。

      他等夕颜把好当前那人的脉之后,接了夕颜的班。

      夕颜起身走到了今朝的面前,问:“姐姐,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吗?你在安宁等我就好了啊。”

      今朝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视线往外瞥了一眼,轻声道:“外面说。”

      她们来到了竹林外,无人处。

      今朝方才开口问:“他们得的是什么病?”

      夕颜沉默了一个呼吸,开口,笑:“姐姐,不是什么要紧的病——”

      今朝开口截了去:“那我可以什么都不蒙,在这医馆里休息几天吗?”

      夕颜脸色微变,叫:“姐姐!”

      “说实话!”

      夕颜低头,轻声说:“尚不知是什么病,只知,会传染人。”

      果然!

      以往,来医馆的病者病状大多不一样,有精神不济、有睡眠不足、有腹痛、头痛、手痛、脚痛……

      而这竹林里的病者,十有八九症状都相同,都是额头冷汗、脸色潮红、手捂着胸口,还时而低咳。

      更怪异的是夕儿,她从小良善,八年前学医开始更甚,便是有老人呕吐在身上,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又怎么会突然蒙上巾帕。

      如果蒙巾帕不是因为嫌恶,那还能是为什么?

      今朝只看了两眼就发现不对了。

      “不知是什么病,意思就是——”今朝的声音冰冷平静,“也没有对应有效的药,是吗?”

      “是,不过姐姐,我们会找出来的,我们正在——”

      今朝开口截了夕儿的话,她拉起了夕儿的手:“我们不诊了,回去,回安宁。”

      夕颜却沉默的看着她。

      今朝叫:“夕儿!”

      夕颜哀求:“姐姐,这里大夫不够,需要我。”

      “天下间大夫那么多,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不少。”

      可她的夕儿,只有一个,她拿自己一生护下来的夕儿,只有一个。

      “夕儿,你只是大夫,不是神仙,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而她是个死士,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她连自己渡不了,如何渡他人?

      “你若真想救人,我们活着回去,活着才能救更多的人。”

      夕颜还是不走,她看着她,双眸微红:“姐姐,你能离开主家吗?”

      “你若能,我就跟你走。”

      今朝:“……这是交换?”

      夕颜点头:“是!”

      今朝慢慢的松开了手。

      如果可以,她想说好,可是,她没法说可以,一日是死士,此生是死士,除非,嫁给主子为妾,可她不想嫁给主子,秦语柔的出手让她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今朝留在了晋城,留在了那个小医馆。

      她给萧惊落发了封暗信,告诉他,自己不放心夕儿呆在晋城,要在此处陪夕儿一段时间,若有任务,可发至晋城。

      晋城的日子如往日留在安定一般,她看着夕儿和罗意忙碌的诊脉,能帮忙的时候帮一下,不能帮,就在一旁看着。

      夕儿数次让她远离竹林,她没答应,只是蒙上了面巾。

      倔强这方面,她们姐妹俩如出一辙。

      生病的人越来越多,今朝到的那日,拢共也才十二三个病患,第二日就二十多人了。

      医馆里坐堂的大夫只有夕儿师兄妹三人,照理说该够了,但是这病尚未有能确保医治的药,他们得花更多的时间在了如何医治上,所以常常三人中两人研讨药方、查看老病患服药后的效果,新来的病患,只有一人诊脉,所以医馆前排起了队。

      有些个不太讲究的无赖,无视那排得长长的队,就凶神恶煞的要闯到了里面,非要第一个医治。

      有药童见了,中途拦了一下,反而被那无赖打了一巴掌,脸上掌印鲜明。

      那无赖看来在当地甚是有名,竟无一人敢上前劝阻,只窃窃又恨恨的看着。

      今朝眉头拧了拧,走到那无赖的身边,拍了拍那无赖的肩。

      那无赖骂咧咧的回头:“哪个不怕死的想拦爷。”

      他一回头,看见了蒙着面巾的今朝。

      美人蒙面,露出来的双眼乌黑明亮,十分的可人。

      他的三角眼在今朝的眼上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凶气慢慢的收敛,化成了色气:“姑娘找小爷?”

      今朝瞥了一眼外面,用了惜思平日里说话的十分之一娇媚语气,道:“此处人多,人少点的地方,可方便闲聊?”

      那无赖立马喜上眉梢:“好,人少的地方好,方便,方便!”

      说完,乐滋滋的就跟今朝到了医馆的侧,无人处。

      那无赖喜滋滋的伸手去拍身前今朝的肩,问:“姑娘,此处无人,不如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脸色立变,嘴巴大张,嚎叫正要出声,被今朝一个手指 ,点在了哑穴上,冲出嗓子的是无声的嚎叫。

      今朝的另一只手抓着那无赖准备拍自己肩的手,轻轻的按了按。

      无赖立马疼得额头冷汗沁出,整张脸狰狞,嘴巴大张,无声的嚎叫又出了一声。

      今朝眼神冷漠,声音平静:“信不信,我再来一下,你这手掌的骨头,就碎了。”

      无赖惊恐的看着她,不迭的点头。

      “还插队吗?”

      无赖冷汗淋漓,急忙摇头。

      “还胡乱打人吗?”

      无赖使劲的摇头。

      “我威胁你的事,外人会知晓吗?”

      无赖迟疑了一瞬,立马摇头。

      今朝笑,只是眼里没有笑意,她扔掉了手中那无赖的手,随手拿起了一竹叶,在手中把玩。

      “记性不太好的人,死得快,知道吗?”

      手中的竹叶弹出,一米外的一个手腕粗的竹枝应声断裂。

      无赖看得眼都瞪圆了,忙不迭的惊恐的点头。

      今朝手指一点,解了无赖的穴,今朝问:“今日来看病的是你的谁?”

      这无赖方才闹事时声音洪亮,气息雄厚,看着不像是生病的人。

      无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疼痛,连声音都颤抖:“我、我爹……”

      .

      夕颜听说今朝将一无赖带走,急忙忙的就赶了过去。

      正好,跟往回走的今朝撞上了。

      夕颜无声的打量了一眼今朝身后的无赖,见那无赖无恙,方才悄然的舒了口气。

      今朝:“你怎么来了?”

      夕颜:“听说姐姐跟人到了外面,夕儿担心……”

      “无需担心,”今朝朝着夕颜温柔的笑了笑,“这位公子就看着凶,实际上性子温和得很,是不?”

      今朝转头,温和的看着无赖。

      无赖勉强的笑了笑:“是,是,我、我就看着凶。”

      今朝的眼神冷了一瞬,无赖立马努力的,在那凶横的脸上,露出一个和煦温和的笑。

      只是那脸上的横肉太多,这温和的笑……极是容易吓哭孩子。

      那无赖就扬着这样一张极易吓哭孩子的自以为温和的笑,点头:“其实,我不凶,一点都不凶。”

      今朝收回了视线,转回头,看向夕颜:“我与他出来谈是因为,他知道医馆人手少,如今生病的人多,难免会遇上一两个脾气不好、想要闹事的,这位公子便想来医馆帮帮忙,维持一下秩序。”

      无赖欲哭无泪:“对、对,我来维持秩序。”

      “他说不要钱。”

      无赖更加想哭,但是女魔头在眼前,只能笑得更开心:“对,对,我不要钱、不要钱。”

      夕颜迟疑的看了一眼今朝,又看了一眼无赖,开口:“那麻烦义士了,义士若家中有事,随时可以离去,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说完,夕颜急匆匆的回了医馆。

      今朝踢了那无赖一脚:“还不快滚回去排队?”

      无赖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今朝却没有走。

      她停在那里,开口,声音冰冷:“出来。”

      竹林的拐角那头,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今朝姑姑,你好厉害!”

      今朝:“……”

      这个粉嫩嫩的女娃娃是夕颜大师兄季延的孩子,今年方才五岁,叫做辛儿。

      今朝走近辛儿,问:“辛儿怎么在这儿?”

      小辛儿扬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道:“我想爹爹了,但是娘亲说,这里不能走近,很危险,所以辛儿就想远远的看一眼爹爹,没想到爹爹没看到,就看到了今朝姑姑教训坏蛋。今朝姑姑好厉害,那张牙平日里可凶得很,谁都不怕,却怕了今朝姑姑,今朝姑姑太厉害了!”

      今朝将手指放在了嘴前:“这是今朝姑姑与小辛儿的秘密,可好?”

      小辛儿也学着今朝,将手指放在了嘴前,笑着说:“辛儿一定不说出去。”

      今朝没想到的是,小辛儿的粘人程度与幼时的她和幼时的夕儿,有得一拼。

      那日之后,就常常来竹间医馆,无法缠着要照看病人的爹爹和夕儿姑姑,就日日缠着看着一样无所事事、却厉害无比的今朝姑姑。

      从不喜与陌生人接近的今朝:“……”

      .

      张牙到医馆闹事的那一日,今朝到晋城的第二天,医馆里医治的病人出现了第一例死亡病例,听说晋城其他医馆里也有死亡之人。

      张牙到医馆闹事的第二日,今朝到晋城的第三天,医馆里的死亡人数已经上升了三人,晋城其他医馆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十几人。

      今朝看着那僵硬的尸体被家人抬走,看着那家人嚎啕大哭的模样,冷漠的别过了眼。

      只是,那一夜,她一夜未眠,一直看着南梁王府的方向。

      第二日,她对夕儿说:“我会离开主家,会嫁人,会跟你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

      她说:“夕儿,我们回安宁县。”

      只要夕儿回安宁县,她就去跟主子说,她愿意当他的妾,远离死士的生活。

      她是就算死都不愿意当别人的妾,可若夕儿染了这病,就算是她死都换不回来。

      至于秦语柔是否会对她再次下手,主子是护着秦语柔还是护着她都无所谓,这些,所有一切,都比不上夕儿的命重要。

      只是……

      不!

      没有只是!

      人生十味九苦,她已然很好了,不能贪图太多东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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