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霞印雪》丝雨雾秋

15、4 *百里慕云*

　　一直以为，繁华的盛海，无论多深的夜，都应如烟花般璀璨，张扬而晃眼。然而再一次去往那不为人知的工作室的我，却见这夜色，愈发黯淡而幽深。直到我踏入那栋小楼，被漆黑完全笼罩。我循着上次的记忆，探出手慢慢摸索着上楼，通向这片黑暗世界那唯一的淡淡光点——那是他在黯淡的光下，灰暗的侧影。
　　距离上次来这里，已经将近一个月。而这一个月来，我再也没有从他，或者说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那里，得到过任何的消息。就连在网络上，他这位世界名人也渐渐销声匿迹，仿佛从人间蒸发了那样。直到昨天，比上次更突兀的，我又收到了一份邀请。这次远没有上次正式，也没有附带车票，但更令我奇怪的是约见的时间——凌晨两点。
　　这次约见，无论是寥无人烟的街道，还是幽暗深邃的夜色，都让我有些害怕，仿佛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般。然而我虽然忐忑，内心深处却是相信他的，毕竟，我又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呢？
　　然而这次的他，却好似跟上次完全不同。如果说上次的他，是忐忑与希冀，那么这一次，便是苍白而彷徨。只愿这只是光线所造成的假象吧。
　　我来到他的身前，却听他以从所未有的，像印雪那般透着浓浓感情的语气道：“慕云，能告诉我，当初你第一次在大会堂见我之后，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吗？”
　　【这是在揭我的伤疤吗？】他见我后的第一句话，出乎我的意料。
　　“对不起，”他见我一愣，道：“其实当初，我真的挺佩服你的，对我喊‘我爱你’的姑娘不在少数，却从来没有一位女孩，会敢于让自己如此突出。”
　　他继续道：“至于我为什么要问你，我只想说，这对我很重要，你能告诉我吗？”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回答道：“大概是因为我总喜欢在心里滋生一些过于美丽的幻想。就像我那次，把你想得太好，一心想着见你，更把见面想得太过美丽，所以现实才显得过于残忍。其实我如果多了解一下你近几次的演讲，便会知道，你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我叹了口气，继续道：“也许女生都是感性的吧，这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就跟当年的高考一样，让我太触景伤情了。也许我还是太过年轻，总喜欢抱太大的希冀，沉溺于幻想而无法自拔。就像大人常说的，成长便是当一个人真正的洗尽了铅华，掠尽了浮光吧。”
　　我说到这里，他却突然道：“洗尽了铅华，掠尽了浮光，一个人就平庸了。而我们现在，还都并不平庸，不是吗？”
　　【真的吗？】我的心跳有些加速。他的话，我打心底里认同，但我的理智却始终在反对。
　　“你知道吗？”他继续道：“一百次的失败不算失败，而一次的成功却是成功。一千次的幻想破灭没有什么，而一次的幻梦成真却无比璀璨。一个人如果连做梦都不会做，又谈何梦想成真呢？”
　　“是了，一个做梦的人并不肤浅，而一个自以为看透一切的人却是真的无知，”他喃喃地自嘲道。说罢，他又罕见地露出一抹微笑，道：“我怎么能给你说这些呢？你一向做得，比我好太多了。”
　　是吗？我从未想到自己会因为好高骛远，喜欢做梦而被夸奖，更从未觉得见多识广是一种无知。我是否应该觉得自豪？是否应该沾沾自喜？
　　“慕云，”他双眼突然紧紧地注视着我，无比认真地道：“我们是朋友吗？”
　　不待我回答，他便摇了摇头，微笑着自语道：“当然，否则你怎么会站在这里。”
　　说着他踏前了一步，让我好似能闻到他的呼吸，然而他却又微微低下头，轻轻地道：“慕云，能伸出你的右手吗？”
　　我伸出右手，却见他伸出双手，把一块核桃大小，却十分光滑的东西塞在了我的手里，然后紧紧地合上了我的手。他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声音也愈发透着难以掩住的哽咽，道：
　　“慕云，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也或许是我一生中给你的唯一的东西……请……请……”
　　说到这里，他猛地转过头去，冲进了那更加漆黑的工作室，然后把门重重地闭合。而直到这时，我才发觉手里那滑不留手的东西竟是湿漉漉的，不知是沾满了汗水，还是沾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