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七里马

6、第 6 章

　　“喂，何布，今天有大客户上门，老板找了你好久了，你还不过去！”刚刚才来上班的何布朝着跟她说话的小张匆匆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何布一边放下公事包，一边在咖啡间里冲好了咖啡准备送过去，本来已经是提早出来了的，可惜她一进巴士，路就堵了，等路好不容易疏通了之后，巴士的轮胎又忽然破了，害得何布不得不站在站台上等了那么久的计程车。

　　哪里知道又碰上今天有客户，何布一边自嘲今天应该是她来S城之后最倒霉的一天了，一边看着水烧开了，然后泡好了一次性的咖啡，就端着盘子往老板的办公间走，希望老板今天心情好，能谈成这宗案子，对自己也就能够网开一面了。

　　何布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人说了一声：“进来。”

　　何布便端着咖啡走了进去，对着门口的正是老板，他的面前坐着一个黑色西装，背脊高挺的男人，身后的光亮黑直头发很整齐的剪断层铺着。

　　见着何布一来，老板的眼睛有着一瞬间的恼怒，可是面对着客户，也只能在客户看不见的地方瞪了瞪四十多岁男人细咪咪的小眼，然后转头又对着那个客户一阵谄笑。

　　何布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继续稳着身子把咖啡端了过去，她走到两个人的中间微微倾下了身子，先把咖啡放在老板的面前，然后又侧过脸，准备把咖啡放到客户的面前，然而何布刚刚拿起另一杯咖啡准备放下去的时候，那个客户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何布五年未见的颜容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放大到了她的面前，她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手微微一抖，整杯咖啡直接浇到了那个人的裤腿上。

　　何布手足无措的看着那个男人从旁边的餐巾盒里抽出纸巾，擦着裤腿，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板当即也就站起身子，斥骂道：“何布，怎么办事的，这么不小心！”

　　何布这时才回过神，吞咽了一口口水，结巴的说到：“对不起，老总。”

　　老板骂道：“还不跟白总经理道歉。”

　　何布这才转过头，对着白非说道：“白……总经理，对不起。”

　　白非看了她一眼，依旧是目光深邃的什么都没有说，而旁边的老板却依旧画蛇添足的陪着不是：“白总经理，请您见谅，这个秘书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你别跟她一般计较。下回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你先请去厕所擦擦干净，等您回来我们再谈。”

　　何布立刻沿着老板的话说道：“白总经理，这边请。”

　　白非冷瞥了何布一眼，犹如寒风扫过，不置一词的跨过何布的身边，走出了办公室，何布在他的身子完全背离她之后，才敢抬起头来稍稍看了他一眼，再然后又轻轻低下。

　　何布走在白非的身侧，一路上只说了简单的请，或者这边，她久久不敢抬起头看他，哪怕是接触到他任何一点的细枝碎末，直到把白非带到了公司的男厕所，等在门口不远处的何布才敢稍稍抬起自己一直低垂着的头，手背在身后摩挲着，脑子里却是空无一物。

　　这时候隋然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拉着何布的手就说道：“不好了，今天白非过来了。”

　　何布叹了一口气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刚刚我已经见过他了。”

　　隋然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的神色：“这么快，果然是有缘人，什么时候都能相会。”

　　何布抬起头失笑的望了望隋然：“什么有缘人，今天我最倒霉了。”

　　隋然还想再说，可是一看那个一出场就可以瞬间把所有人冷冻的人从厕所里出来，就吓得吐了吐舌头，拍了拍何布的肩膀，凑嘴在何布的耳边说道：“祝你好运。”之后，便踩着高跟鞋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何布缩立在墙角，微微侧过身子面对着从走廊处走过来的他，直到他渐渐走过这个转角后，才畏畏缩缩的跟在他的身侧，只在他的面前伸出个手提示着路的方向。

　　把白非送回到办公室里，自己默默地退下后，何布才把战战兢兢的心情放下，虽然白非的沉默让何布的心里有着忍不住的失落，但她还是故作轻松的安慰自己，五年之后，两个人真的再无一点交集，大家都可以过着各自的生活。

　　很快，办公间在老板门口不远处的何布就能看见老板伸着手哈着腰的送白非出去，看见何布得时候却神情立刻狰狞了：“何布，还不送白总经理出去。”

　　何布应了一声“哦。”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依旧是缩着身子走在了白非的前面，直到电梯口的时候，何布按着他们七层的楼梯往下，红色的按键从0，1,2,3,4,5,6,7叮的一声开了，发现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何布想他们两个单独的呆着这里难免有些尴尬，却也不敢擅自离开，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白非待她进去后，手插在裤袋里，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的走了进去。

　　何布按了一个到一楼的按键，电梯门缓缓关上，仿佛就跟关灯一样，何布跟白非封闭在这个密闭的箱子里，何布只能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红着的按键上，从7,6,5,4,3,2,1，0几个巡回的按键上扫了好几遍，然后死盯着那个闪着红灯着的六，看它什么时候忽然就灭掉。然后就在盯着五，看它再什么时候灭掉。

　　“挑个时间回家一趟。”

　　何布冷不防一吓，转过脸看他，却见他目无表情的望着前方，黑色的西装像是直立的兵刃一般，岿然不动的散发着寒气。

　　“你不想见我，也得见见叔叔阿姨。”

　　白非侧着的深黑色的眼睛像是会散发出一种优柔又清冷的光，让何布完全没有抵御能力的觉得心口忽然就裂除了一个大缝，没有流血，只有空空的风穿过。

　　“星期六，晚上七点。”他的声音依旧寒冷异常，不带任何情绪。

　　何布又回过头盯着那些数字，此时的红灯已经亮到了2。何布却觉得它停留得太久了，久得她已经开始记不起什么时候开始亮的前面的数字，那些7，6，5，4，3一瞬间就不见了，只有那个触目惊心的而二，闪着红色的泪光。

　　何布轻轻应了一声：“……好。”

　　电梯门忽然就开了，白非就直接走了出去，仿佛没有一点眷恋和情感，犹如刚刚打了两句招呼，说了两句随心话的陌生人。

　　何布站在电梯的门口看着他远去的黑色背影，已经宽阔的肩膀和直挺的身姿，然后脑后梳着整齐发丝的光亮，印在地下停车场的灰色水泥墙壁上，犹如夜色般的静默。

　　然而黑夜却被白色的亮光冲破，采儿白色的连衣裙从车另一侧走了过来，伸手上前牵住了白非的手，然后笑着嘴唇合动着。

　　采儿朝着何布挥了挥手，何布朝采儿微微一笑，而白非，只是很自然的把采儿送上了车，再然后自己上了车。

　　他始终不曾回头看一眼，而电梯门又一次缓缓关上。

　　把周围的视线渐渐的收拢，把他黑色西装裁开，只余中间的脊背和脑后头发薄薄的光亮，再挤扁，再挤扁，那些东西终于消失不见了，何布看见的只有自己倒影在银亮色电梯门上的苍白的脸色和平静的表情。

　　何布忽然觉得很累，仿佛有些支持不住的靠在了电梯冰冷的门上，零的按键始终亮在了那里，而何布早已没了心思再去研究，它到底什么时候会再暗下去，它上面的数字又会在什么时候忽然亮起来。

　　红色的灯光辉映在何布的瞳孔里，她已经不愿再去想起白非的表情，也不愿再去探究他那么多的真情假意，其实她知道，她远没有资格去争取，也已经不想再去争取，只是她不知道原来会有这么痛，痛得她几乎想要死掉。

　　她自嘲的一笑，看着红色的光影又慢慢的上升，从0开始，1,2,3,4,5,6,7。

　　她又习惯性地扬起了头，但是这一次，她眼眶还是撑不住了那些滚烫的热泪，滑了下来，为什么受伤的一直是她，明明她遭受到了那么多的事情，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误解着她呢！

　　她真的好悔好恨哪！

　　如果当初她没有走，如果当初她能够坦然的说出一切，那今天的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何布终于放肆的任由眼泪滑了下来，久未哭泣的眼眶涌出了无数次倒流回去了的泪水，上天，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