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七里马

2、第 2 章

　　何布看着她五年后已近愈加成熟漂亮的脸，迈步在她的后面，静静倾听着她久违的唠叨。

　　“你说说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害得我们那时候所有人都发动关系找你，后来才查到你去到了美国之后就不知所终，何布啊何布，你这人真是太绝情了，难道你就没想过我们这些人有多担心你吗……”

　　等她叽里呱啦地说完，何布早已跟她进了屋子，娴熟的就找到了水，端着水杯，打量着四周，隋然一看她这个样子，没好气地插着腰，

　　“我说你，你就不能回答我两句？！”

　　“哎，隋然，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房子一点都没有变，连那些我放的摆设都还在那里。”

　　“用着挺好，为什么要变？”隋然被何布的问话转移了注意力，眼光又扫了扫那个小男孩一直坐在椅子上非常乖巧的小男孩，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牛奶递给他，那小男孩非常礼貌的说了一声：“谢谢阿姨。”

　　隋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何布看着，淡淡的笑着说：“真好，你还没有变。”

　　“什么叫我还没有变？你是说我还是当年的那个傻女孩。”

　　“当傻女孩没什么不好。”何布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手指滑过沙发光滑冰冷的扶手，“至少现在我想当，也已经回不去了。”

　　“阿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悲天悯人了？！这可不像你啊。”隋然把何布的行李箱搬进了房里，然后坐到了何布的身边。

　　打量了她半天笑着说道：“何布，你变漂亮了，头发长长的，皮肤白白的，而且现在还这么瘦，美国的水土是不是特别养人啊？”

　　何布笑容停住了，隋然却没有发觉，见她不回答，又继续问道：“这次回来还走吗？”

　　她摇了摇头：“应该不走了。”

　　“那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吗？”

　　“不知道。”

　　“一个都不知道。”

　　“除了你。”

　　隋然一拍她：“你要害死我啊，所有人都不知道，就我一个人知道你回来了，我碰到那些人还不能说，你要让这个秘密憋死我啊。”

　　何布转过头看着她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要你保守我回来了这个消息？”

　　隋然一翻白眼：“我还不了解你，你要是想让人知道，你第一个就不是来找我了。”

　　何布笑着用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隋然浑身抖了一下，摸了摸额头，既是好笑又是无奈：“你这个习惯怎么倒现在还没有变？！”

　　何布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她能留存到现在的东西，除了这个习惯，还有这个依旧完好的朋友，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隔了一会儿，隋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何布摇了摇头。隋然一瞪眼：“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白非和李采儿就要结婚了吗？”

　　何布点了点头，隋然疼惜的看着她：“你就是为这个回来的？”

　　何布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为了一个约定。”

　　当天晚上两个久违的人就睡在了一张床上，聊着心事，何布问：“隋然，你和张诚怎么样了？”

　　隋然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还就是那样。”

　　“还是什么样呢？”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八卦了。”隋然转过头笑她。

　　何布黯然一笑，语气慢慢的：“就是想知道而已。”

　　“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你还是多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你的白非可就要跟别人结婚了？”

　　何布转过脸直视着上方，伸出了手，张开，亮光边如水波一般从指缝间流出，倾泻在她的脸上，微翘扇动的睫毛似乎是在收集着光芒，如同露水一点般定格在了她明亮的眸子的上方。

　　而她的目光平静如水：“早已经……没有关系了。”

　　隋然一阵嗤笑：“我还不知道你，越说没关系就是越有关系，是不是还没忘记啊，没忘记就去追啊，反正你当年也是把人家主动追到手的，他还没结婚，要是真结婚了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何布摇了摇头，隋然忽然觉得她的呼吸绵长而沉缓，似乎是在无声的表达着什么。

　　是感慨，是默叹，还是无声的接受，还是只是提起他时一阵无奈的怅惘。

　　隋然忽然觉得很不习惯这样的何布，有时候会忽然觉得她很沉默，有时候又会觉得她太沧桑，而不论是沉默的还是沧桑的何布，都是在提醒着她，何布不会再是以前的何布。

　　时间的力量真的可以这么大吗？可以把一个人完全改变成另一个人？那么以前这个人，和现在这一个人所爱的东西，会不会也随之改变呢？

　　为什么自己却不曾变过。

　　隋然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那你这次回来除了那个约定，还为了什么？”

　　“为了画一个句号。”

　　“那……那个小孩呢？是你在美国生的吗？”憋了许久，隋然还是问了出来。

　　何布点了点头。

　　“那……他爸爸……”

　　何布好像早就知道她会问了，语气轻轻的说道：“他没有爸爸。”

　　隋然看着她久久不语，何布笑着转过脸拉着她的手：“别这么震惊，现在的单亲妈妈有很多，必要时我会为他找一个好的爸爸。”

　　隋然看着她一直不说话。

　　何布笑道：“别这种反应好不好，难道你不希望我摆脱过去，过新的生活？”

　　隋然支吾了一阵：“不是不希望，只是真的不习惯……”

　　何布凑近了脸靠着她，以前寝室同学窝在一起的感觉渐渐地苏醒了，她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以后……就会习惯了……”

　　隋然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人长大了吧。”何布闭上的眼睛睫毛一动不动，脸上平静依旧。

　　“可我还是怀念以前的你，任性骄傲却重情重义。”

　　“我有那么好吗？”她闭着眼睛喃喃地说，眼角却滑下了泪水。

　　隋然没有看到，此时她也已经躺了下去，关了旁边的台灯，闭上眼睛笑着说道：“当然！”

　　在何布的强烈要求下，隋然就帮她介绍到了一份工作，是在隋然他们公司当秘书，工资一般，但何布对于这份工作却非常的满意，一点都不计较。反而是隋然，每次说到这里，眼睛就要翻上半天，吼吼的说道：“明明自己老爸是团石建设的董事长，居然不去投奔他们，反而来投奔我这个一没背景，二没财力的小会计，我上辈子造得是什么孽哟！”

　　这个时候，还没等她吼完，何布就拿个枕头拍下去了。并加之一句：“妖怪，还敢唠叨，往哪里逃，吃我一枕！”这个时候，两人又会嘻嘻闹闹的闹上半天。

　　和隋然那个大喇叭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让何布有着一种回到了当初的错觉，可她明明已经决定把那些东西打包放在心底了。

　　路上走着的何布轻轻低着头，长发披散在胸前，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然后刚刚走到街口的时候，正看见有一群人聚集在那里看着一个外挂的巨大屏幕。

　　何布在抬起头看见屏幕里的人的时候，眼睛忽然就定住了，莫名的各样的感觉冲上了心头，何布不禁暗笑自己，不过就是影像而已，又不是真人，自己竟然也会惆怅成这个样子？是不是真的太懦弱了？！

　　但是即便是在暗笑着自己，何布的眼神依旧没有离开过白非，他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五官依旧俊朗非凡，言笑之间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只是……何布低下头暗想着……这个……真的是他吗？还是只是已经不是当年的他？

　　不是当年的那个喜欢穿白衬衫买冰激凌给她吃的少年，不是当年的总是笑着对着她所有的蛮横要求的她，也不是一如既往的在她身边耐心守候着的她。

　　他早已不是他。

　　现在的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言语谨慎，翩翩风度，眉宇间已然成熟潇洒，何布忽然感到一阵陌生，却又不禁自嘲了起来，如果连自己也可以改变，那么白非为什么又不可以变呢？难道她还妄想着白非会如以前一般的等着自己吗？

　　他身边早已有了比她更为美好的采儿。

　　屏幕上的主持人问：“听说白先生和李小姐十月份就要完婚了，真是可喜可贺，不知白先生作为团石建设的总经理，和佳美家居的李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总经理？原来他已经接管了团石建设了。

　　白非和李采儿相视一笑，回应道：“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主持人俏皮的一笑：“青梅竹马哦！”又问道：“那两个人又是怎么相爱的？”她把这个话筒移到了白非的面前问道：“肯定先让男方答了，请问，白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思并追求的？”

　　何布的周围围拢着一大圈的人，旁边的女生都指指点点的说道，好帅啊，好帅啊，你猜是谁先追的谁，肯定是男追女，然后另一个女生回答，不一定，你看他们的眼神，白非根本没放多少注意力在李采儿身上，反而是李采儿一直痴痴的望着白非。一女生笑道，你怎么知道？那女生回答，我有这种经历啊。另一女生笑道，谁说的，李采儿家里有钱人又漂亮，干嘛要死追着白非不放。又有女生叫道，白非不也很有钱，还是团石建设的总经理，人又英俊，典型的白马王子，怎么可能不喜欢他？那名女生说道，就算喜欢，李采儿也不用放低身份去追吧……

　　何布听着她们的闲言碎语，淡淡一笑，专心的听着屏幕里的人说：“两个人相处久了有些事便很顺理成章。”

　　模凌两可的答案。

　　主持人一笑，把话筒移到李采儿面前：“那么采儿小姐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白非先生的呢？”

　　采儿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

　　嘉宾和主持人们一阵鼓掌，主持人笑道：“白先生和李小姐果然天生一对，郎才女貌，那么白先生和李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们广大的观众朋友，你们两个人在对方之前有没有交过别的男女朋友？”

　　采儿率先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白非也微微笑着说道：“没有。”

　　何布把视线移到了天空上，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只觉得空荡荡的，连那蓝色也像一层的薄纸竟在了透明的水里面，不遑多久，就会发胀褪色。

　　何布有一些习惯没有改，有一些习惯却在美国养成了，就是每当伤心痛苦的时候，就会抬起头看着天空。

　　即便安妮宝贝曾经说过，一个人看天空，代表的原来是寂寞。她也不想让自己心里那湖积蓄已久的眼泪落下来。

　　只要一直看着，一直仰望着，她坚信，眼泪就能倒着流回去了。

　　而坐在车里的白非正揉着太阳穴问道：“还有多久到帝皇酒店？”

　　司机小黄答道：“还有十分钟。”

　　白非嗯了一声，随即看向窗外，漫长的街道沉暗的色调，已经忘记了那些鲜明的冰激凌店，咖啡店，肯德基还有服装店，这些曾经与她有关的地方就像是忽然退了颜色的积木，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些有着具体形状的摆设而已。

　　明明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简直一文不值，却还是想要这等着她回来，这算不算是自己生平所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呢？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如此的卑微，卑微到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痛苦成这幅摸样？

　　还很以前，在遇见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卑微了，只是戒不掉而已，他太贪恋了吧，贪恋她所有偶尔施舍的一点柔情蜜意，偶尔一点的撒娇任性，她是他的毒，一生都戒不掉的毒。

　　他甘愿为她沉沦，可她却弃他而去。

　　那么他就为什么不能弃她而去呢？和采儿结婚，不就是为了找一个借口，证明自己可以忘记她。

　　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窗外忽然闪过了一个人影，短短的头发，白色校裙，像极了当时的她，明明知道，不可能是现在身处美国的她，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停车。”

　　小黄立即停了，白非冲了出去，追向了那个女孩，越来越近，他只觉得心口都要停半拍了，可是，他一拍肩膀，那个女孩一回头。

　　——不是她，他竟是摆不出任何的表情，呆呆的看着。甚至连失望都没有了，因为已经经历过了太多太多次的失望了。

　　真的，不是她。

　　那个女生诧异的看着他，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慢慢的走回了车里，颓然的坐下，小黄并没有立即发动车子，默默在心里计算着第一百零三次，今天的第三次。然后又问道：“总裁，不是何小姐。”

　　白非摇了摇头，又一次按了按太阳穴，从那个电话之后，他在打过去被告知停机了，但他有一种感觉，她就快回来了，最近他总是被这种感觉弄得有些心神不宁。

　　刚刚看见那个身影，一瞬间他以为是她，那时候他才发现他追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只有想见到她的感觉那么强烈的支配着。

　　可惜，不是她。

　　而更可惜的是，一直不是她。

　　为什么你还不回来呢？白非微微抬了抬头，看了看黑色的车窗玻璃挡住的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