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七里马

13、第 13 章

　　夜风习习，凉凉的湿气裹挟在何布的周围，月光一如既往的清冷肃穆，没有星光，没有行人，只有何布一个人的脚步声清脆而幽冷响在了这个寂静的夜空，何布抱着自己胳臂，低头看着自己被月光打下的淡淡薄影，虽是同一个自己，可是走着走着，影子就会不知道忽然变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夜色如此的怡人，是不是也该想起什么高兴或者……悲伤的事呢？

　　何布静静地走到了天桥边，双手搁在栏杆上，望着滔滔江水，碧绿清透的夜水在寂静的深夜里，只能看见漆黑的波涛的翻涌，如果不是它如此清晰地反射着月光，何布会把它当成一片黑色的幕布。

　　只是……这片黑色的幕布是什么呢？

　　时间将是河水，滔滔又滔滔，何布如此的想着，然而又如此的笑着，古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们常常感叹的时间的流逝，却忘了，时间从古至今，都是它原来的样子，时光仍在，是我们在飞逝。

　　而我们飞逝不回从前，那么多个可以微笑着想起，或者哭泣着想起的从前。曾经有一个人这样问过何布，如果有一天你垂垂老矣，上帝给你一个回从前某一个片段的机会，那么你最想回到哪里呢？

　　那时候的何布并不会理会这样虚无缥缈的问题，然而现在的何布，却宁愿把这句话当做童话一般保存在心间，明明知道不会实现，却可以再某一个时间里，问着自己，然后把这句话的答案微微收裹成一份柔柔软软的心情。

　　摸着心口，会想起来的那份柔柔软软的心情。

　　那个时候，那个男孩会对她说：我愿意陪你至天涯尽头。

　　那个时候，氤氲的云雾在他们的脚下，一伸手似乎他们都能够触及到天空了，曾经如此和他，和自然贴近的时刻，整个空气都是空荡而透明的，仿若清凉的流水，把他们包裹着，至于心头那份温热的感动如此的清晰。

　　那个男孩，吻着她的手曾经这样对她说。

　　然而，何布却再也不愿去怀念那段岁月，注定是要逝去的，轻轻柔柔的放在心口，柔柔又软软的想起，然后又让它隔着透明的薄膜，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却不要再去回味。

　　因为愈回味才会愈加觉得自己可怜。

　　何布望着下方滔滔响着流水声的大江，想起武侠小说的男主角总是对女主角说，我愿陪你去天涯海角，可是他们知道天涯海角在哪里吗？

　　哪里有天涯？哪有又有海角呢？

　　如果连天空都可以走到尽头，那么这个世上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

　　看来只有每一个人放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回忆吧，已经成为过去的，再也不可能重来的，只能当做回忆来回忆的那份回忆。

　　何布微微仰起头，看着天，愈加收紧了自己的身子，如此漆黑而清冷的夜空，为何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尽头呢？而她是在尽头等着谁呢？

　　“阿布！”

　　像是一瞬间的幻觉，可何布还是转过了头，夜空下那个黑色的西装还有着因为奔跑而微微的起伏，他看着她，没有质疑的走了过来，抱住了她只能用自己双臂包裹温暖的身子。他把她的头按在了心口。

　　“回到我身边。”

　　“回到我身边。”

　　他只说了这样不容置疑的两句话，何布忽然很想哭泣，原来刚刚那么多的所谓的回忆，所谓的时间，都抵不过他的这一句话，那个男孩曾经把她迷失在路口，却在尽头处寻找到了她。

　　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她头上的发丝，沿着发丝抚摸到了她的脸，柔软而细腻的肌肤，却是冰冷的，但没关系，他轻轻捧起了她的脸，用自己手中的温度温暖她，她的泪水流过他的手背，如此灼热和烫人的温度。

　　他看着她泪水朦胧的眼睛，再然后是饱满的樱唇，忽然就不可自制吻了上去，这是他整整想念了五年的味道，这是他几乎在梦中才能渴求到的味道，如果何布不肯回头，不肯服软，那么他回头，他服软，可不可以？如果何布能够回到她的身边，那么失去那些又有什么干系。

　　他并没有太多的接吻的技巧，然后何布身上的味道却把他身上所有的欲望都激发了出来，他把她压在栏杆上，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身，疯狂的吻着她，把舌头急切地伸进去与她交缠，直到何布被他吻得透不过气，只能微微□□出来时，他才稍稍放松了一点，把刚刚的急切转变为细细的吮吸辗转.

　　然而，在何布忽然慢慢的伸起手抱住他的腰身那一刻，他又再一次变得急切和粗暴，右手在下方托住了何布的头，左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身，紧紧地把她贴向了自己，两个人的上半身几乎黏在了一起，几乎都可以听见对方砰砰的心跳，而何布的双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身，两个人就这样不知时间，不知过去和未来的激吻着。

　　何布想，有这一刻一切都值了，都值了！

　　然而就在何布意乱情迷之间，一个白色的人影忽然闯进了她的视线，她就站在街灯底下，昏黄色的灯光笼罩起了她整个的人影，白色的公主裙泛着暗沉的黄色雾气，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了那里，看着他们。

　　这个时候，白非因为背对着李采儿，所以并不知道，而何布却是直直的看着她，像是一张单薄而瘦弱的一张白纸，斜长的街道拉长的她的斜长的影子，微风吹乱的她的发丝，还有她把影子丢在身后，静静走开的那一种无助的表情。

　　如果是五年前的她，她只会想到，成者王侯败者寇。

　　而现在的她，却一把猛然推开了白非，擦了擦自己已经红肿的嘴唇，握着拳头侧过了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如常：“采儿刚才来过了。”

　　白非只是目光幽深的看着她：“我不在乎。”

　　何布隔了良久才又开口，仿佛是再给自己鼓气：“采儿是你的未婚妻。”

　　白非冷笑着看着她：“你就找这些借口吗？你会真正的在乎采儿的感受吗，当年你把我从她手上当做玩具抢走的时候，又何曾为她着想过，现在你不过是想拒绝我，却找不到说辞！”

　　何布转过头看着他：“你知道了？”

　　白非微微一笑，笑容说不出的凄凉和苦涩：“当初你不过是因为采儿和你家世相当，又同样漂亮大方，但是你就是看她那副软弱胆小的样子不顺眼，更因为她得罪了你，所以你就抢了她的男朋友，何布，我说得对不对？”

　　何布抿着唇，许久才轻轻开口，声音仿若瓷器，一碰即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非依旧苦涩地笑着，整个夜空淡淡的撒着冷辉，然而最冷的还是从他的心口：“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白非闭了闭眼没有再说下去。

　　何布的手指却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才涩着嗓子开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白非冷笑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捉住了她的双臂：“何布，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我会容忍你这样的欺负采儿，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我会害怕说出来你就会把我丢弃在一边，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会努力的想要帮你弥补采儿，所以才……”

　　何布看着他：“那五年前我看见你和采儿拥抱接吻……”

　　白非死死地盯着她：“我没有和采儿接吻，她是那么的单纯善良，他知道我喜欢你后，只求我能给她一个拥抱，而你呢，只不过随意看了一眼，不仅打了采儿和我一巴掌，还大吵大闹，发脾气跑出去。”

　　何布打断道：“所以你没有跟以前一眼立即追上我，而是过了那么久，才出来追我。”

　　白非闭了闭眼睛：“即使我那么的爱你，但是何布，我也是人，你的有些脾气我也会有忍受不了那一天。”

　　何布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天：“我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白非看着她问道：“谁做的孽，谁不可活呢？”

　　何布的眼里已然有闪烁的泪花，可她固执的不让它流下，只是静静地看着在她面前几乎有如受伤的野兽的白非。

　　白非放下了仅仅抓着她双臂的手，然后黯然而萧索的冷冷一笑，走到了她的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放在了栏杆上，然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了，轻轻吐出了一口白烟：“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对吧。”

　　烟味呛得何布仿若窒息，在烟雾的缭绕中她看着白非已然绝望和痛苦的神色，他的视线聚集在她身后那一片连在了一起的漆黑：“一切都只不过我自作多情，是我一直都太傻。”

　　何布看着他，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抚平他脸上的一抹忧色，然后手只不过稍稍动了动，又放弃了，她只静静的说道：“别抽烟了。”

　　白非看着她，冷笑着道：“你还会关心我吗？”

　　是啊，她还有资格在意吗？何布沉默着转过头，心口一阵又一阵的颤动，冷冷热热的交替着，她的心似乎也就变成了一趟肆意流动的水，把自己的整个人都变成了瘫软的杂草，再也提不起任何一丝的气力。

　　“你走吧。”何布幽幽开口道：“以后……别再见我了。”

　　白非无言的望着他，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然而已经说不出是嘲笑是讽刺还是受伤了。

　　何布的手指颤了颤再次避过了白非的目光，指望着夜色滔滔的江水，微风薄凉的气味，心也瞬间硬了起来，很早很早以前，她曾经千疮百孔的心就已经修炼成了铜墙铁壁，所以哪怕这次剜去的是她内心最珍藏而美好的东西，她也不怕了。

　　如果每一个故事都需要一个结局的话，而她希望，这，就是结局。

　　其实，她这次回来知道有他还爱着她，就已经非常非常的感恩了，别的真的不用去在乎了。

　　谢谢你，白非，至少你让我知道，我五年的离开里，有你还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