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七里马

12、第 12 章

　　何布出场的时候，并不轰动，因为这样高端的酒会下了本钱修饰的人很多，而且上流社会的女孩子们也很懂得包装自己，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更优雅，更有自信，更加的有品位，最终吸引全场人的目光。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女人多了，反而并不觉得何布的盛装出场有任何稀奇之处，可刚刚见过她是女侍应的人，或以前见过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被她震撼到了，她并不是最美的，却是最有风姿的，雍容而不华贵，柔美却不妖艳，眼神既带着成熟的风致，又带着少女般的羞涩。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着她，但是看着她的人的眼神都没有移过，身为男人的何全自然懂得那些目不转睛的盯着何布的男人们的心思，他既有些自得，又有些恼怒，他快步走了上前，仿佛不这样的挡在她的身边，他的宝贝女儿就要被那群男人的目光解剖分光。
　　何布的手很自然的晚上了何爸爸的手臂，摆出了得体的微笑，现在她知道她代表的是团石建设董事长的女儿的身份，不光是她一个人了，如果还是扭扭捏捏，小家女儿的模样，恐怕她的爸爸妈妈也会颜面尽失。然而她看见白非依旧在目无表情的和采儿说话的时候，她还是微微低下了头。
　　她忽然就想起了以前曾在书上看见过的一句话：如果你可以让全世界的人都爱你，却不能让你爱的那个人爱你，那么你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如果何布能够让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这里，唯有白非的眼神冷漠，那么何布就会觉得自己失败了，她得到了不需要的东西，却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她刚挽上何爸爸的手，便有人前来搭讪，一位穿着淡棕色西装，咖啡色领带的二十多岁的男士举着高脚杯走到了何布和何爸爸的面前说道：“何董事长，这就是您的女儿，何小姐，怎么以前都没有见过？”
　　何爸爸笑眯眯的说道：“这几年她出国留学去了，不在国内，最近才刚回来，所以我就迫不及待的带她来参加这个酒会了，也好见见老朋友。”
　　当他说道出国留学的时候，他手弯中的何布的手有着一丝轻微的颤动，然而却很快的平静，他知道她为什么会有一丝颤抖，可他也是不得已，难道跟他们说，自己的女儿跑到了美国跟人生了个孩子，被甩了，然后就回来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何布这个时候的心思，也不想知道她的心思，如果何布还要认他这个爸爸，还要重回到这个家里，这个谎是必须撒的。
　　那个男士说道：“哦，不知令千金在哪里读书呢，修的是什么专业，我也是刚从剑桥回来的。”
　　这次何布开口了，微笑着说道：“我是牛津的，修的是英国文学史。”
　　何爸爸对何布的作答很是满意，微笑着看着前方的男士说道：“我这个女儿啊，就是淘气，说要想一个奇特的出场方式，居然假扮起这里的侍应生了，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那个男士笑着说道：“真的吗？令千金真是有趣，刚刚我都还让她倒了酒呢，不得不说，她倒酒的手法还真是娴熟，我都真以为她是这里的侍应生了。”
　　何布笑着说道：“我在牛津的时候，选修过礼仪课，所以练得很纯熟。”
　　那个男士还在禁不住的赞叹，正有一个穿着紧身黑白的侍应生走了过来，他看着何布眼神中有一丝不可置信，然而很快的平静，躬身让她拿酒，何布微微一笑，放开了挽着何爸爸的手臂，拿起了高脚杯，轻轻的晃动着：“拉菲。”然后轻轻饮了一口：“96年生产，纯正的石榴红，边缘部分，有一层明显的水色，有淡淡的紫罗兰味，口中余香，黑加仑子味道很奇特。”
　　那个男士露出了惊叹的神色：“何小姐真的见多识广啊。”
　　两个人便关着着酒的问题讨论了起来。
　　何爸爸微笑着走到了别处，招呼着老朋友，然而眼神却不时的飘向了看样子和那个男士聊得兴致勃勃的何何布，心中被一种欣喜和自得填满，他的女儿，始终不会让她失望，这场酒会过后，他就带她回家，那个孩子也可以一起搬过来，他的女儿始终要是骄傲的公主或者优雅的皇后，嫁给风度翩翩的王子，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
　　然而何布的脸色却在何爸爸走开的那一刻冷了下来，虽然表面上还是很开心的跟那个人谈论着，却始终没有多大的心情，到最后匆匆找了一个借口，便离开了。
　　何布随便走了一个餐桌的旁边，收拾盘子的女侍应正是和何布一同应征的晓月，晓月趁着没人对着何布说道：“阿布，想不到你竟然是富家千金，我看你手脚那麻利的样子，我都不敢相信你是团石建设董事长的女儿，你今天真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何布半倚着桌子，发尾稍卷的头发一半倾泻在胸前，一半在脑后形成了波浪形的黑色瀑布，流光沿着黑色的发丝流到了深蓝色的礼服上，如同抖着微光的深蓝色的幕布，又如同海底细细游动的光亮的小鱼。
　　何布轻轻摇晃着自己手上洋红色的液体，酒水和杯壁冲撞的一瞬间，激起了细碎的泡沫，她忽然转过头，微微笑着，笑容妩媚至极，她对着那个晓月说道：“你有没有听过可以倒退回去生长的树？”
　　晓月一愣答道：“没有。”
　　何布转过头忽然一口气就喝下了自己杯中的那杯酒：“不可能会有倒退回去生长的树，正如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完轻轻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对着她一笑，两颊飞起了淡淡的红晕，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雾气，晓月以为她那是喝醉了，却不知道她清醒得很，她笑着对着晓月说道：“这是只是个梦，明天醒过来，我还是我，呵~~~~他们不过只是把我当成了以前的我了，而我，不过是在圆他们的一个梦，哼，这个世界多么的可笑！”
　　晓月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愣愣的看着她在转过头的那一刻又露出了端庄之至的笑容，头也不回的优雅的离开。
　　何布差不过走到场中央的时候，灯光忽然就暗了，何布蹙了蹙眉，便有主持人站在最前方笑着说道：“现在是舞会的时间，请大家各自挑选舞伴，第一首曲子就快开始了。”
　　何布抬起头看着那些美轮美奂的晃着各色光芒的水晶球，这是光影和暗影交错的世界，正是如同她的心情，无论多么明亮的阳光和灯光都照不到的那一片荫翳。
　　她看着何爸爸牵起了何妈妈的手，刚刚谈话的那位男士正向着自己走来，而白非……
　　白非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映着洋红色的酒杯，黑色的西装显得他的身子挺拔而俊朗，他也正目光深沉的看着何布，眼中流转着光亮。
　　他们中间隔着的是簇簇的人头，每一个人鲜亮的外表和微笑着的得体的表情而只有他们两个人都没了笑容，在灯光的掩映下看着对方。
　　距离，好像很近吧，那么心呢？
　　她忽然就记起了，她和白非一起去庐山旅游时候的情景，两个人带着鸭舌帽，站在庐山最高顶处远跳着山下雾气朦胧的一片视野，连云都在他们的脚下，整个空净的天空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个时候，白非跟她说：“阿布，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天的尽头吗？”
　　何布没有看他，只望着远处的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天空轻轻说道：“不相信。”
　　白非笑了，说道：“我就知道你不相信，可是我相信。”
　　何布转过头望着他，他轻轻的拿起何布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哪怕到了天的尽头处。”
　　光影打在白非的身上有着错乱的明暗光亮，恍若两个人的视线交缠的缭乱，他们在不是在茫茫的人海中相望，却始终触不到对方。
　　白非放下了酒杯，似乎要向何布走来。
　　主持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主办方听说这个月底，团石建设的总经理白非先生和佳美家具的李采儿小姐将要举行婚礼，特别选了一首祝福之曲，让白非先生和采儿小姐共舞一曲，现在我们有请白非先生和采儿上场。”
　　何布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白非，听着主持人的宣告，然后灯光达到了白非的身上，恍若天神，采儿走了过来，采儿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正是十分和白非的深黑色西装搭配的颜色，她没有看何布，却是十分自然的挽起了白非的手臂，白非看了何布一眼，只跟着采儿走了。
　　何布闭了闭眼睛，是她太妄想了，再过两个星期，他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她还在期待着什么呢？
　　祝福之曲响了起来，是蓝色多瑙河，众人都陶醉了起来，白非和采儿娴熟灵动的舞姿混着轻柔的琴音，恍若在风中翻飞的竹叶，又似在蓝海表面戏水的飞鸟。
　　白非是俊朗神秀，采儿是高贵纯洁，如此的珠联璧合，郎才女貌，而她呢，在这寂寥的角落里看着，灯光下真正的主角的翩翩起舞，这些年，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只成了五年之后归来的一个看客，即使再怀念，再舍不得，始终都开始要放手的。
　　何布低下头轻轻一笑，既是感叹又是感慨，在暗色中走开了，如果这次重温的过去只是为了让她认清那真的只是过去，那么上天的安排已然成功了。
　　在酒店的房间里，何布换回了自己原来的衣服，那件深蓝色的晚礼服整整齐齐的叠在了床上，她已经过了穿这个的生活了，也再也不会有那样的骄傲了，这一次算是路的尽头了吧。
　　她望着房间窗外的那一盏月亮，漆黑的夜空中连星星都没有半个，月亮还是冷着放着光辉。
　　天什么时候会是尽头呢？又到哪里才会是尽头呢？
　　她忽然很怕，如果真的有一天，天到了尽头，那个答应在她身边的人不在了怎么办？如果承诺说出来却不履行，她宁愿是因为无法实现而悲哀，而不是因为那个立誓的人不在她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