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老妖》黑大帅

7、花非花（二）

　　“失踪学生的事儿，我的确知道。不过这毕竟是人间界的事情，我们鬼差也不好插手啊。”范无救示意阿珍给自己倒了杯芝华士，边喝边聊。
　　阿珍道：“可是那个人的身上有魔气，也许是魔修也未可知。”
　　范无救一口饮尽，又让阿珍倒了一杯，“你也说是也许了，此事并无确切证据，何况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又不能说明有命案发生，就算真的发生了命案，那也是人间界的事儿，不归鬼界管啊。”
　　王强皱了皱眉，“真相究竟如何就没人知道了吗？姥姥原来的伙计都去哪儿了？他们总应该能知晓吧？”
　　范无救喝得有点多了，开始摇头晃脑，“自打树精姥姥投胎转世，原来那些伙计也都投胎的投胎，转行的转行了，有几个正巧在黑白无常手下做临时工，我也问过他们，他们的确不知情。午夜十二点后KTV里进进出出的本就都是些妖魔鬼怪，一个人身上带有魔气是常事，也不会有人去留意。”
　　范无救说了这么多，就只有三个字让王强心里一动。
　　“临时工是什么意思？”
　　范无救一边剥花生一边道：“你也知道，地府一向人手不足，差事多赚得少，误了事罚俸禄不说，弄不好还会被贬到畜生道。大家只好以积功德为名招一些鬼魂做临时工，做些跑腿受累的事儿。”
　　王强又问道：“这些临时工也能与鬼差一样在人界自由行走吗？”
　　范无救刻意压低声音道：“按规定自然是不可以的，但事急从权，真有了什么突发情况也是可以通融的嘛。”
　　王强表示理解，接着又叹气道：“既然此事不归地府管辖，为何李仙官还隔三差五来我这小店呢？”
　　范无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虽说绝大多数神仙都是无欲无求，但也难保有那么一两个爱管闲事的。”
　　王强啧啧两声，“他若总是这样，我们小店的生意难做啊。您要不帮忙多拦着他点儿？”说着两瓶洋酒就塞进他的怀里。
　　范无救为难道：“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虽说是搭档，人家毕竟是上仙，我也很难做啊。”
　　“帮个忙吧。”又塞了两瓶红酒。
　　范无救这才勉为其难道：“我也只能先试试。”
　　两人正说着，大门突然被撞开，小倩携裹着一道劲风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留下一路地动山摇的啜泣声。
　　范无救看了一眼身后，愕然道：“刚才一队恐龙跑过去了吗？”
　　王强：……
　　他示意阿珍过去看看，没用多久，阿珍便阴着脸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王强问。
　　阿珍翻了个白眼，“她跑去学校堵钟以源，结果正主没见到，反被人家班上的女同学嘲笑了。”
　　王强沉吟道：“看她伤心成这样，应该不止是被嘲笑吧？”
　　阿珍：“您听过扎心这个词吗？”
　　王强脸色一沉，“她还受伤了？”
　　阿珍摇头，“伤的不是身体，是心灵。现在女孩子们的语言暴力造成的伤害比先天灵宝还要厉害三分。”
　　王强皱起眉头，“这么严重？”
　　阿珍瞥了瞥嘴，“如今天规森严，我们这些鬼修遇见凡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说，吐口口水都要遭天谴，一点鬼权都没有！”
　　“过了哈。”王强朝阿珍使了个警告的眼色，又瞅了眼踱到一边假装没听见的范无救，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阿珍和小倩早年跟着树精姥姥没少惹事儿，在地府都有案底，如今靠积功德虽说销了案，仍然不能在人间界随意行走。今天小倩偷跑出去还被范无救撞见，人家没说啥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王强眼珠一转，走到范无救跟前低声道：“范哥，还有个事儿想请您帮忙。能不能给我这两个婢女也谋个临时工的差事？”
　　范无救一听就明白了，拍拍王强的肩膀，“老弟既然开口了，做哥哥的一定帮忙，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安排两个临时工要比干涉上仙的行踪容易多了，这事儿若是办成了，好歹也能堵上黑山老妖的嘴。至于李意那边是不是执意要管KTV的闲事，就看他们的命了。
　　送走范无救，小倩还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眼看就到上客人的时间了，王强只好亲自出马去劝她。
　　“她们到底都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小倩背对王强，面朝墙壁，默不作声，从喘息声的粗重程度和肩膀起伏的频率判断，她的气依然没消。
　　“再使性子就送你回枉死城，再也见不到宁采臣。”
　　这个威胁很有效，小倩的肩膀立刻垮了下去，“她们笑话我胖，说什么胖成我这样还敢去追校草，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强沉思了片刻，道：“我有法子能让你瘦回去。”
　　小倩倏的转头，双眸发亮，“真的？”
　　王强道：“你的体内积累了太多的怨气不消化，只要把这些怨气转移到我身上，你的容貌自然恢复如初。”
　　小倩闻言变色，“万万不可！”
　　当年枉死城千万冤魂作乱，为了超度这些冤魂，王强倾其所有，甚至不惜用自己数千年的修为去化解冤魂的怨煞二气。为了积累功德，小倩和阿珍也吸入不同程度的怨煞之气。小倩吸的是怨气，结果越来越胖。阿珍吸的是煞气，却是越来越冷漠。
　　“这些怨气若是给了您，我辛苦积下的功德岂不白费了？”
　　王强道：“你的功德已经记在地府的生死簿上，不会有变。”
　　小倩想了想，还是摇头，“当初吸怨气是为了积功德自愿而为，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心甘情愿的接受，如今为了一己私欲却让老爷你承担反噬的后果，我岂不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
　　王强微微一笑，“你不用有顾虑，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
　　小倩越发不解，“那您非要变丑是为了什么呀？”
　　王强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摆，“这你就别问了，老爷我自有道理。”

　　李意站在王强面前，整整盯着他看了半个小时。
　　为了展现出最完（e）美（xin）的笑容，王强的脸都笑酸了，“那个，李仙官，您要是没别的事儿，我还得招呼别的客人。你请自便哈自便。”
　　他正要转身，李意忽道：“为何变成这幅模样？”
　　当然是为了恶心你，让你再也不想来了。
　　王强刻意抖了抖身上的肥肉，抬头看着天花板，“修行之人证的是大道，美貌抑或丑陋都不过是副皮囊，无甚区别。何况君子有成人之美，与其让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整日自惭形秽以泪洗面，不如让我这个老夫子承受恶果，好让她得以开心颜。”
　　李意凝视着他，“这是你的心里话？”
　　王强笑容云淡风轻，“当然。”
　　“有人曾说过宁可死也不能失去花容月貌。”
　　这是王强还是天一门弟子时说过的豪言壮语，没想到李意居然还记得。
　　王强险些当场破功，所幸脸上暴增的肥肉妨碍了他面目表情的变化，只是让笑容愈加的油腻，“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真是闻所未闻，哈哈，哈哈……”
　　自己讲的笑话无人捧场是件相当尴尬的事儿，王强笑得都快背过气去了，李意还是没有一丝反应。如此高难度的独角戏，再好的演技也撑不下。
　　好在有人来救场了。
　　王强停下换气的功夫，钟以源匆匆跑进大门，神色颇为凝重。
　　“李孟今天来过吗？”他这话是对吧台后面的阿珍说的。阿珍还没开口，王强走过来道：“他没来过，有什么事儿吗？”
　　钟以源疑惑的看着他，“您是哪位？”
　　王强揉了揉脸，“我是这儿的老板。”
　　钟以源上下打量他，“您是张老板的叔叔？”
　　王强：……
　　真正的杀猪刀并不是岁月，肥胖才是。
　　钟以源：“爷爷？”
　　大概是刚才笑得太多，面部肌肉有些不听使唤，王强只能做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还是叫我叔叔吧，孩子，出什么事儿了？”
　　钟以源道：“这事儿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王强打断他，“前情概要我都知道了，拣最新的说。”
　　钟以源挠挠头，“看来张老板把我们的事儿都跟您说过了哈。那我就长话短说，前天我的室友李孟也不见了，开始我们都没怎么在意，以为他通宵上网去了，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找遍了学校和他经常去的网吧，都没见他的人，电话也打不通，这才找到您这儿来。”
　　王强道：“可他也没来我们这儿啊。”
　　钟以源脸色有些发白，“那他该不会……”
　　王强又问，“你们报警了吗？”
　　钟以源点头，“今天一早就报警了。”
　　“警察怎么说？”
　　“给我们做了笔录，只说是等消息。”
　　王强没再开口，之前失踪的桑子明究竟如何，他没见过，这个李孟却是实打实的凡人，不论魔修妖修抑或是鬼修，都不会平白无故找上这么一个人，所以他的失踪未必跟妖界有关，跟兰若KTV更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正打定了主意要送客，旁边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公子稍安勿躁，先坐下喝杯茶。”
　　钟以源一回头，眼睛都直了。
　　一个美貌少女端着茶盘盈盈伫立，肤光胜雪，颜如春花，柔媚无骨，温婉宜人，一袭白衣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钟以源话都说不出来了，阿珍把手里的调酒壶敲得当当响，冷冷道：“醒醒，口水都流出来了。”
　　钟以源猛地背过身来，用力擦嘴。
　　李意忽对王强传音入密，“他的同学就在百里之内。”
　　王强算了算距离，最远就到郊区嘛，那应该就没有生命危险了，立刻放下心来。但又觉得不对，自己跟李意关系很好吗？他干嘛跟自己说这些？
　　他下意识看向对方，对方却没有看他，只是坐到吧台边，视线一直若有所思的望着钟以源。
　　钟以源大概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孩子，路都不会走了，几乎是被小倩一路扶到沙发上。
　　“公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倩呀。”
　　小倩朝钟以源温柔一笑，把对方的魂儿直接笑飞了。
　　“呵呵，你要是小倩，那我就是宁采臣。”
　　往日情意历历在目，万般感触涌上心头，两行清泪从小倩美丽的眼眸中直直滴落。
　　钟以源立刻慌了手脚，“你怎么哭了？是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吗？”
　　昨天还爱答不理避之不及，今天却已神魂颠倒小心翼翼，在美貌面前，感情其实脆弱的不值一提。
　　王强冷眼旁观态度惊天大逆转的钟以源，对他微微一笑，“你应该听过喜极而泣吧，她是太开心了。”
　　小倩擦干眼泪，正色道：“公子的事便是小倩的事，但有为难之处，小倩必当竭尽全力。”
　　钟以源连忙摆手，“不劳费心，找人这种事儿，你一个女孩子家，也帮不上什么忙。”
　　小倩还要开口，王强拦住她，“他说的没错，你一个女孩儿家，少往外跑，不安全。”说完又看向钟以源，“李孟的事儿，我会帮你留意着，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钟以源点点头，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小倩拉着他的手，眼眶又见湿润。
　　王强重重咳嗽了一声，钟以源一步三回头的走到门口，小倩跟过去送他。
　　“他们二人有情？”
　　直到清冷的声音传来，王强才发觉李意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边。
　　这人走路没有一丝元气波动，简直比他还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