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老妖》黑大帅

27、烟波亭（九）

　　“这可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燕赤霞咂了口酒，悠悠道，“‘倩女幽魂’的故事你应该听过吧？虽然经过这么多年以讹传讹，越来越离谱，但大体情节也差不了太多。当初宁采臣爱上了女鬼小倩，听说树精姥姥把她送给了枉死城的黑山老妖，就百般求我去救她。那个时候的我年轻气盛，又自视甚高，觉得枉死城虽是妖魔重地，但凭我的修为去闯上一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就答应了。起初的确很顺利，我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就找到了他的洞府，一脚就踹破了他的大门。”
　　燕赤霞说到这里顿了顿，轻轻一笑，笑容里几分戏谑，几分怅惘，“这小子揉着眼睛走出来，问我是谁，为何要弄坏他家的大门。我就在想，这么个睡眼惺忪没精打采的年轻小子居然就是威震三界的万年大妖？别是我弄错了吧？我就问他，你就是黑山老妖？他叹了口气，说踢场子可以，损坏东西不行，先赔钱，再动手。”
　　“我心想，果然是他，就让他把小倩交出来。他说砸我的东西，还要我的人，如今的三界都这么不讲道理了吗？我大笑出声，跟你这种邪魔外道还讲什么道理？少废话接招吧！就这样我们打了三天三夜，那叫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李意道：“枉死城本就没有日月。”
　　燕赤霞：“……总之这场斗法很是轰动，很多蛰伏在城中的大妖都来围观，甚至连看守城门的二位金刚都来了。我当时很是得意，觉得黑山老妖也不过如此，只要我再加把劲儿，一定能把他拿下！谁知这家伙突然停手不打了，说有些乏了，要回去小憩一下。当着这么多围观群众，我一时有些下不了台，你说不打就不打，我岂非很没面子？我冷笑一声，擎剑向他刺去，这一剑我运上了全部真元，他没有反击，只是躲闪。剑气破空，突然天降异象，你猜怎么着？”
　　燕赤霞故意卖了个关子，目光灼灼盯着李意。李意不为所动，一如既往的恬淡从容，“愿闻其详。”
　　燕赤霞微微叹了口气，“天际间突然传来一声似哭似笑的怪吼，凌厉凄惨，夺人心魄。不知谁喊了一句，冥狱塌了！快逃命吧！”
　　李意面色一变。
　　燕赤霞道：“仙官乃得道之人，想必也知晓这冥狱是何方所在。”
　　李意道：“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清气上升，浊气下降，至阴至邪之气生成地狱黄泉，而地狱黄泉之中最为阴邪之地便是九幽冥狱。”
　　燕赤霞点头道：“仙官说的不错，只是那时的我并不清楚这些，只看到枉死城西南方向一股黑气冲天而来，还以为是我的剑气破坏了某处要紧的法阵。唉，现在想想，真是脸大的很啊。我见围观的诸妖都四散逃命，正诧异间，那小子说道，我家里有法阵，你们快去躲一躲，可保性命无虞。我那时自然是不信的，还以为他要耍什么花招，只是拿不准是该接着打下去，还是先撤，毕竟枉死城这地界我还不太熟，不清楚究竟出了多大的事儿。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那小子突然欺身上前，抓住我的衣领用力一扔，就把我扔进了院子里。要知道，我之前可是热热闹闹跟他大战了三百回合啊，他这么一抓，一扔，我居然连反抗之力都没有，这时我才知道，我跟他的实力差距究竟有多大，合着之前他一直在逗我玩啊！”
　　燕赤霞说到这，有些郁闷的咂了口酒，没看见李意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我被扔进了院子里，再想出去可就难了，这小子家里的法阵着实厉害，院外虽然昏天黑地，凶煞之气满城乱窜，却没有一丝一毫能进得院来。无数妖魔，无论法力大小，只要被煞气缠上，瞬间就被撕扯吞噬得干干净净。我一向自诩道心坚毅如铁，看到这场面，也禁不住吓出一身冷汗，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燕赤霞眼中突然发出了光，“那小子如同天神一般屹立在枉死城的上空，张开双臂，用自身的法力在吸纳无穷无尽的怨煞之气。”
　　李意神情骤变。
　　燕赤霞看了他一眼，“李仙官想必也知晓这其中的巨大危险吧？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这小子是疯了吧？九幽冥狱的至阴煞气堪比天罡紫电，百十来个已经让人吃不消，更不要说千千万万个。”
　　他的语气稍稍有些低沉，“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无数恶鬼怨灵在他周围尖利嚎叫，他耗尽修为发出的光芒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犹如沧海一粟。有那么一刻，我甚至以为听到了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没有恐惧，没有绝望。我想，他能坚持多久呢？大概也就几个时辰吧？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坚持了一天一夜。黑山老妖啊黑山老妖，不愧是三界头号大妖。”
　　燕赤霞的语气淡淡的，没有夸奖震惊之意，却让听的人心情无端沉重。他飞快扫了一眼李意，后者神情虽恢复正常，然而僵直的背脊和紧握的双拳却暴露出他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燕赤霞微微一笑，“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大威德和时轮两位金刚及时修复了九幽冥狱的法阵，又带来佛祖法宝伏魔度厄金刚伞，将城内的怨灵一网打尽。这小子虽说损失了不少修为，但好歹捡了条命，也算福大命大了。”
　　“之后的事呢？”
　　“之后？”燕赤霞又笑了笑，“宁采臣没能带走小倩，毕竟人鬼相隔，我也算是食言了。不过，我倒是有了理由隔三差五去枉死城找这小子喝酒，算是多了个酒友吧。”
　　李意道：“听他说，你们的关系并不算好。”
　　“有吗？”燕赤霞挠挠头，“不打不相识嘛，江湖中人，何必计较太多？”
　　李意默不作声，燕赤霞正打算跟他“say byebye”，李意又开口道：“散音离之事，我说会护你周全，自不会食言。”
　　燕赤霞呵呵一笑，“有上仙在，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意点点头，“子夜时分，我会撤了KTV的法阵，到时散音离必会前来，她最擅长以幻术惑人，你要小心。”
　　燕赤霞打了响指，“明白，我混迹三界这么久，妖魔鬼怪也算见得不少，擅长幻术的也见过那么几个，树精姥姥便是个中好手，自是不会轻易上当。”
　　李意道：“与散音离相比，树精姥姥只能算雕虫小技，切勿轻敌。”
　　燕赤霞点头，又道：“那小子怎么办？”
　　李意侧头看了眼王强卧室的方向，“我自有安排。”
　　燕赤霞道：“有句话也许我不该问，我怎么觉得您对黑山老妖格外上心呢？”
　　李意淡淡道：“你想多了。”
　　燕赤霞摸摸头，“难怪我最近头发掉的厉害呢，呵呵，您说的太对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对人家的事儿关心到这份儿上，要说没问题，骗鬼呢。
　　聊天结束，燕赤霞回到房内，专心等待散音离的到来。王强这边还在辗转反侧，虽然李意保证燕赤霞的安全，但百密还有一疏，对手如此强大，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想到这，他更躺不住了，起身想去找李意继续商量对策。拉开房门，屋外却是雾蒙蒙的一片，走廊不见了，连楼梯都不见了！更准确的说，是整栋楼只剩下这一间屋子！
　　王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心。
　　“老燕！”
　　“意期兄！”
　　“小倩！阿珍！”
　　没有任何回应，所有人连同屋子一起消失了！
　　王强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下意识就要往外冲，却被一股柔和却坚固的力量阻挡了下来。
　　是法阵！
　　王强瞬间醒悟，一定是李意，为了引散音离前来，故意撤掉KTV外面的法阵，却在他的房前单独设阵，为的就是让他安然置身事外。
　　而屋外的种种异象，正说明散音离果然已经上钩，说不得已经跟李意他们斗在了一起。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外面一直静悄悄的呢？无论何种斗法，都不可能一点声息都没有。即便是大妖金仙之间比拼念力，也是风云际会山河变色那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难道说李意他们已经遭遇了不测？
　　王强立刻用力摇头，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在李意身上！他若真的这么没用，自己岂非枉叫他十几年的师兄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继续呆在屋子里，任凭其他人去冒险御敌。
　　他正想法子破阵，外面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
　　灰雾渐渐散去，一座美轮美奂犹如仙境的山谷出现在他面前。谷内紫气氤氲，异香扑鼻，到处是朱果仙草，灵禽珍兽。若不是他回首就能看见自己屋里的床，王强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就在山谷之中。
　　这是什么情况？肉眼VR？
　　这时，一道紫色遁光落到山谷之中，变成一位清丽可人的少女。少女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灵动的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这就是仙界重地？也不怎么样嘛。”
　　少女用手指缠绕着发梢，在谷内闲逛了一会儿，忽然眼珠一转，伸出纤纤玉指做兰花状，口中快速念诀，接着玉指如风摆花叶般轻轻一抖，就见前方空气如水波纹般微微荡漾开来，一汪碧潭出现在眼前，碧潭中心数十株古莲开得正旺，个个大如海碗，色作深紫，蕊若火焰，莲瓣边缘处缀着闪闪金丝，香气馥郁，妙不可言。
　　“果然在这儿！”少女惊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她脚尖一点，朝古莲飞去，眼看手指尖就要触到莲心，突然毫无征兆的掉落水中，连一个水花、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水面平静得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目睹了全过程的王强冷汗直流。
　　他已经认出，少女就是散音离，难道说这是散音离使出的幻术，将自己过往重现给他看。如果是这样，那当时她是怎么逃出生天的？这个奇怪的水潭又有什么魔力，居然能杀人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