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老妖》黑大帅

21、烟波亭（三）

　　王强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对方居然在这儿等着自己！
　　一个人若想让别人守规矩，前提是自己也得守规矩，否则就会被贴上双标狗的标签。
　　倘若自己不想守规矩，就最好不要被逮到，否则就是坐实了双标狗的定性，还要被敌对方拿出来无情的打脸。
　　小倩这事儿本就是自己去求范无救走的后门，是上不了台面的，如今却被霍书伶拿出来堵自己的嘴，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倘若他一上来就废话不说直接开打，也就无所谓了，偏偏自己多事，见对方是个姑娘家，不想落个恃强凌弱的名声，非要先礼后兵，反倒被对方将了军。
　　若是这会儿再翻脸，更衬出自己的理亏。
　　王强此刻总算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何仲低声道：“老祖，现在该怎么办？”
　　王强没理他，问霍书伶，“那你想怎样？”
　　霍书伶抬起手腕，左手置於弦上轻推带起，右手斜斜抹过琴身，激起寥落的珠玉之音。“我已说过，我要等人。”
　　王强：“你要等什么人？”
　　霍书伶：“自然是我的心上之人。”
　　王强接着问道：“等到他之后呢？”
　　“问他一句话，我便去投胎。”
　　最后这半句，让王强稍稍有些安心，“你告诉我寻找之人的生辰八字，三日之内，我必会将此人带来见你，条件是三日后你必须跟我去地府报道。”
　　霍书伶问道：“倘若你三日之内未能达成承诺呢？”
　　王强道：“那你也要去地府。”
　　霍书伶道：“这摆明了是我吃亏，我又为何要听你的？”
　　王强掏出城隍爷的手书，“我有本地城隍的手令，三天之期已是对你法外开恩，何况我已答应去替你寻人，自会全力以赴。”
　　霍书伶冷哼一声，“我又为何要信你？”
　　王强一字一句道：“信与不信，你都别无选择。”
　　霍书伶冷笑，“老祖好大的威风！可惜，对我无用！”
　　“用”字尚未出口，指尖猛的一拨琴弦，古琴瞬时射出数百道光芒，朝王强二人扑去。
　　王强迅速将何仲护在身后，右手间多了一道苍焰，只见苍焰迅速伸长，凝结得有若实质，护住了二人全身，将古琴射出的光芒全都抵挡在外。
　　王强冷冷看着霍书伶，掌中苍焰化成炎剑，挥手间已向对方当胸刺去！
　　屋中那些舞姬、乐师还有宾客突然同时朝二人扑来，十指指尖骤然爆长，尖利冰寒，犹如尖刀利刃。
　　何仲哎呀一声，抱头一蹲。王强手中炎剑一挥，这些人通通被劈成了两半，没有鲜血四溅的恶心画面，所有人都化作了空气中的尘埃，瞬间消失于无形。
　　再回过头来，原本坐在主位上的霍书伶和那把古琴，统统都不见了。
　　“王八蛋，跑的倒挺快！”王强恨恨说了句，一转头，何仲也不见了！
　　他心一沉，就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裤腿。低头一看，是何仲。原来这小子被方才的动静吓得魂飞魄散，站都站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祖道法通玄，法威无双，那鬼祟不自量力，只怕是已经被吓破了胆，不敢出来了，哈哈……”自己都被吓尿裤子了还不忘拍马屁。
　　王强朝屋外瞄了一眼，心道，他哪里是怕我，他怕的是外面刚来的硬点子。
　　屋门被慢慢推开，李意那张出尘脱俗的俊脸伴着清晨第一道曙光一同出现在二人面前。
　　王强主动打招呼，“意期兄？怎么你也来了？”
　　李意的目光落到何仲拽着王强裤脚的手上，“你们昨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怎能不来？”
　　何仲觉得，李意的目光有种提神醒脑的神奇作用，尽管这一宿过得跌宕起伏身心俱疲，被他凛然的目光一扫，头不疼了腿不乏了，也能站起来了，在屋子里连翻三百个筋斗都没问题。
　　“老祖，既然李仙官来了，就不用我陪着您了吧？我家里还有点事儿，先走一步，咱回见了！”
　　王强见何仲像被狗撵一般飞快的跑了，摸摸鼻子，目光四下里逡巡。
　　李意在屋内慢慢踱步，细细感受屋子里残存的鬼祟气息。霍书伶消失的同时，屋内的幻象也同时消失，恢复了腐朽破败的原貌。家具上的木漆早已剥落，到处是厚厚的积尘和蛛网。李意走过之处，却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那个女鬼功力平平，无甚稀奇，倒是她手中的古琴有些门道。”王强道。
　　李意在霍书伶坐过的位置前停住，手指搭在摆放古琴的几案上，轻轻敲打。
　　王强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立，“意期兄想把这案子接过去？”若是这样，他这一晚上不就白忙活了？城隍爷的手书还得给人家还回去。
　　李意微微侧头，“你想让我接吗？”
　　王强呵呵两声，拉长了音调，“你想让我说想，还是不想呢？”
　　李意不想再理这个老油条，转身走了出去。
　　王强摸不清楚他的思路，只能跟在后面，把昨晚跟女鬼交涉的过程大致描述了一遍。
　　“……这么个无名之辈，跟九尾天狐那种大天妖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我一个小手指就能搞定，无须劳动意期兄的大驾。”
　　王强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李意却不为所动，径直走上昨夜王强已经探过的戏楼。
　　站在三层的栏杆边远眺，李意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某处。
　　王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弯碧湖静静躺在视线的最远处。
　　“那是翠屏湖吧？”王强说道。
　　李意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烟波亭。”
　　王强又把目光投过去，湖中心的位置果然有一座亭子，此刻红日初升，晨雾未散，湖面上云霭浮动，水烟浩渺，凉亭在轻雾中若隐若现，景色美轮美奂。
　　“意期兄，你怎么知道这座亭子叫做烟波亭？”
　　李意道：“牌匾上写着。”
　　王强：……好吧，仙人的目力就是好。
　　李意沿着戏楼外廊缓缓踱步，王强一边跟着一边问道：“意期兄，下一步该怎么做，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意头也不回道：“你的事情，自然是你自己拿主意。”
　　既然是他自己的事，也就代表地府不会出面抢生意，王强一颗心立刻放进肚子里，这下KTV装修的钱有着落了。他就说嘛，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活儿是他先揽下的，李意若是代表地府跑来横叉一杠子，就有点忒说不过去了。
　　“要我说，现在就把这女鬼揪出来押去地府，免得节外生枝。”
　　李意转头看他，“你不是答应要替她寻人吗？”
　　王强有些尴尬，“可是人家没同意啊。”
　　李意转回头去，看着主屋的方向，“那就再问一次。”
　　还有这个必要吗？王强有些不以为然，但一看李意沉凝冷峻的表情，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李意右手捏诀，朝院中一弹，一道清气飞至空中，激起一片金霞碧光。
　　“这座宅子被人设下九幽锁神阵，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封印。”
　　王强想起之前何仲也说过，这座宅子因为拆迁破坏了封印，才把霍书伶给放了出来。
　　“当年设阵之人如此费尽心力，若只是为了封印此女，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王强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霍书伶只是条小虾，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
　　李意手指慢慢敲打栏杆，“是虾是鱼还是龙，都是你的事。”
　　王强：……
　　要不是手里还攥着这人的牌子，王强当场就打算要翻脸了。
　　也罢，好汉不吃眼前亏，等拿到赏金再翻脸也不迟！
　　夜幕再一次降临，王强和李意再次踏进主屋。屋内依旧是一派笙歌，霍书伶翩然端坐主位，优雅抚琴，神情愉悦，仿佛昨夜那些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二位再次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王强不打算跟她客套，直奔主题，“我昨天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
　　他本以为霍书伶会再次拒绝，没想到对方竟痛快的答应了。
　　“就依老祖之言。”霍书伶轻拍玉掌，右侧方一扇屏风从中间分开，现出后面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幅人像画。画中男子一袭青衫，文士打扮，斯文俊秀，儒雅飘逸。
　　自古女鬼爱书生，不过是聂小倩的另一个翻版。王强道：“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霍书伶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
　　“韩重。”
　　没有生辰八字，单凭转世前的名字和画像要在三天之内找到人，有难度，但也不是不能做到。他正要点头，就见屏风又分开一点，露出另一幅卷轴。画中是个身穿甲胄的将军，高鼻薄唇，剑眉星目，英气勃勃。
　　王强有点懵，“……什么意思？”
　　霍书伶垂眸。
　　王强有些惊讶，“他也是你要找的人？”
　　霍书伶柔柔一笑，“此人名叫高世勋。”
　　王强不可置信，“你……你的心上人有两个？”
　　霍书伶没有回答，屏风继续向两边分开，露出第三幅卷轴。这次画中人是个道士，一身水云道服衬出一派姿逸风流，笔挺的鼻子，浓重的眉毛，和棱角分明的下巴，透出一种纯正的男人味。
　　“这个人的名字……”
　　“打住！”王强脸上的肌肉都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你是在开玩笑吧！耍我们很有意思是吧！”
　　霍书伶悠悠道：“你说过，三天之内将人找到。”
　　王强简直要崩溃了，“你当初只说要找心上人，可没说是个后宫团啊！”
　　霍书伶一边嘴角上翘，露出个嘲讽的笑容，“老祖是要食言吗？”
　　有那么一瞬间，王强真想干脆名声也不要了，直接让她魂飞魄散，然后去城隍爷那领赏金，大家都省心了。
　　李意按住准备暴走的王强，冷冷道：“我们自会履行诺言，希望霍姑娘也能信守承诺。”
　　霍书伶的身形慢慢变淡，直至消失不见。屋内的一切再次恢复原状，唯有三幅卷轴依旧悬挂在墙角。
　　王强眼神朝第三幅卷轴瞄了瞄。
　　李意道：“这个人你认识？”
　　王强下意识否认，“不认识。”被李意的目光审视了片刻，只能改口，“他长得……像我以前一个朋友。”
　　李意伸手一招，三幅卷轴自动卷好飞进他的掌中。
　　“你打算如何寻人？”
　　王强见对方没再继续追问，暗暗松了口气，“先派婴灵出去找吧。我当初也只答应她尽量去找，若真找不到，也不能怪我。奶奶的，这是要凑一桌麻将吗！”
　　李意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屋子。
　　王强跟在后面，嬉皮笑脸道：“意期兄，那个……”
　　“我自会帮你寻人，但你也要靠自己。”李意头也不回的打断他。
　　王强呵呵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今天KTV里，客人依旧寥寥，阿珍早早打烊，回了房间。关好房门，一转身的功夫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人。
　　李意稳稳坐在沙发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阿珍心脏狂跳，“李……李仙官……”
　　“我有几句话想问你。”李意示意她过来坐下。
　　阿珍心情忐忑的坐到对面床上。
　　李意递给她一幅卷轴，“画上的人，你认识吗？”
　　阿珍打开看了一眼，“认识，他叫燕赤霞，是宁采臣的朋友。”
　　“此人与你们老爷是何关系？”
　　阿珍试探道：“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李意容色平静，目光深沉。
　　阿珍立刻道：“表面上，他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然而实际上……”她故意拉长音调，顿住不说。
　　李意双眸眯起，深邃的目光中隐隐有一丝危险之意。
　　阿珍凑近些，手肘架在膝盖上，右手托起下巴，故作神秘的低声道：“我觉得他们应该是相爱相杀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