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老妖》黑大帅

10、花非花（五）

　　市郊有座鹿鸣山，鹿家祖宅就在山中。
　　一路上，王强都很沉默，如同得了失语症。
　　李意停下脚步，转头道；“我点了你的哑穴吗？”
　　王强摇头。
　　李意：“那你为何一言不发？”
　　王强慎重考虑了一下，“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却百思不得其解。”
　　李意目光微凝，“什么问题？”
　　“恐有冒犯，不大好讲。”
　　“但说无妨。”
　　王强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毅然问道：“咱们二人都是有法力之人，为何要步行前往鹿鸣山？这么个走法天亮也到不了啊。”
　　李意微怔，似是有些出乎意料，“即便是官差，在人界也还是尽量不动用法力为好。”
　　王强抓了抓后脑勺，“我听小倩说，现在人界有种交通工具叫出租车，让去哪儿去哪儿。”
　　李意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神色，“既是修行之人，这点脚程也算不得什么吧？”
　　王强点头，“仙官所言极是，却不知鹿悠静情况如何，还有没有命等咱们走到。”
　　李意不再开口，王强却觉得周围的景色忽然变得缥缈模糊，两人步速未变，周围景物却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王强明白，这是李意用了缩地成寸的法术。
　　此人倒是一贯的面冷心热，嘴硬心软，一如当年。
　　王强嘴角微微翘起，又听得对方问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
　　王强试探道：“什么都能问吗？”
　　李意脚步似是一顿，又似未曾停留，王强觉得，也有可能是自己眼花了。
　　“你想问什么？”
　　王强笑嘻嘻道：“李仙官一表人才，又是得道上仙，想必爱慕者众多，可有意中人否？”
　　李意扫了他一眼，宛如秋霜的黑眸更添几分清冽之意。
　　王强立刻道：“开玩笑，开玩笑，呵呵，仙官莫要怪罪。其实在下想问的是，仙官大人为何要去看一个小小的妖修，这……毕竟与您身份不符。”
　　人一旦成了仙，就应该摒弃七情六欲，视人间万物如蝼蚁草芥。一个神仙会屈尊降贵来看望妖修，王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
　　李意道：“这件事多有蹊跷，你只对外宣称我是你的朋友，勿要泄露我的身份。”说着五官已然起了变化，不多时便完全变成一个陌生青年的模样。
　　王强答应了，心里却道，像你这么爱管闲事爱串门子的神仙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看看人家范无救，该管的不该管的一概不管，这才是仙界公务员该有的样子嘛。
　　李意的目光又若有似无的从他面上扫过，“以后不必再仙官仙官的，叫我意期兄即可。”
　　王强有些为难，“这样不太合适吧？您毕竟是我的上官，自古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李意的语气不疾不徐，“收了我的牌子，就要听我的，这是规矩。”
　　我可以说不要吗。
　　形势比人强，这种话他也就在心里说说，面上半分也不敢露出来。
　　说话间两人已到鹿鸣山脚下，天色微亮，淡青色的雾岚在山石间缓缓飘荡，树梢间不时传来鸟儿娇呖婉转的尖啼，给这座并不出名的小山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王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人间景色，一时有些忘情。李意迈步走上台阶，察觉身后之人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他还呆呆站在原地。
　　“这个地方真美啊，就像……”
　　李意神色一动，“就像什么？”
　　王强立刻回过神来，“就像……画儿里画的一样。”
　　李意无声审视他，眼中意味不明。
　　王强尬笑了两声，“再不动身，一会儿晨练的大爷大妈们就上山了。”
　　李意回首，继续朝山上走。王强长出了口气，紧步跟在他身侧。
　　两人这样沉默的走了半晌，王强正想着如何寻个话题打破尴尬的气氛，李意却先开口，“你以前来过此地？”
　　王强立刻摇头，“头一次来。”
　　“那你如何知道这里是凡人的晨练之地？”
　　王强道：“听鹿悠琪说的。鹿鸣山离市区很近，树木繁盛，是个天然氧吧，当地就把这里开辟成一个免费公园，供市民游览健身。”
　　李意环顾四周，皱眉道：“这里凡人气息浓郁，已经不适宜作为修行之地。”
　　王强叹息道：“话虽如此，但故土难离。鹿家毕竟在此处经营了数千年，也不是轻易便能舍弃的。”
　　李意似是发现了什么，脚步停顿，双眸微微眯起。
　　王强见他眼中光芒变化不定，便知他已运起了仙术。无声后退两步，默默为其护法。
　　片刻间，李意神色已恢复如初，轻轻一笑，“难怪鹿家不肯搬离，原来这座鹿鸣山乃上古先天灵宝番天印所化。”
　　王强吃了一惊，“番天印有这么……大个儿？！”
　　李意道：“既是灵宝，大小又算得什么？”顿了顿，又道，“番天印出现在此地，必是为了镇压某个上古妖魔，鹿家选在此处修行，未必是件好事。”
　　王强想了想道：“鹿家祖先靠这件灵宝才修成灵根，赚下如今的家业，怎么看都不是件亏本的买卖。至于将来是否会有祸事发生，只怕也早在人家的预料之内。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既是富贵险中求，有些风险也是在所难免。”
　　李意没有回应，似是以沉默代表同意。
　　王强又笑道：“再说咱们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替他们家卜算吉凶的，人家将来有灾没灾，跟咱们也没啥关系。”
　　依旧没有回应。
　　……
　　王强没话说了，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还要时时提防言多语失，对方又是这种两句就把天聊死的性格，在一起实在碰撞不出什么思想上的火花。
　　所幸目的地很快就要到了。
　　这一路上虽然见到很多零星的私人别墅，但到了山林深处景色最好视野最佳的地方，却是一片空地。空地被围栏围起，围栏前竖了个牌子，还架设了几个摄像头，牌子上写着：“化工重地，严禁入内。”
　　无论是围栏还是摄像头，对李意二人来说都没啥实质意义。李意正待用法术穿过围栏，却被王强拦住。
　　“既然是来拜访，还是尊重下主人为好。”王强摊开手掌，一张拜帖赫然出现在手心。拜帖用紫金制成，上写“枉死城，黑山老妖”七个大字，用的古朴篆文，异常精美。最吸引眼球的是拜帖右上方那一轮血红色的圆月，以及在血月中心飞翔的蝙蝠，透着魔道独有的霸气和邪气。
　　王强轻轻一吹，拜帖便轻飘飘飞了起来，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血月中心那只蝙蝠翅膀一动，竟然飞出纸面，翅膀迎风一扇，身形陡然变大，张嘴含住了拜帖，轻盈飞进围栏，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黑山老祖果然不愧是妖界第一人，拜帖都如此与众不同。”李意的语气一如往常平淡无波，听不出有何嘲讽之意。
　　王强继续尬笑，“不瞒您说，这已经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送出去一个少一个，所以我平时几乎不怎么出门。”
　　见对方把目光投向自己，他又赶紧追加了一句，“当然现在最值钱的是您给的腰牌。”
　　旁敲侧击了一个晚上，对方终于说出自己想听的东西，李意双眉一轩，正待开口，蝙蝠又飞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冲二人抱拳道：“哪位是黑山老祖？”
　　王强不慌不忙掏出一方绢帕，蝙蝠轻巧落在上面，化作绢帕上的一个图案。“正是在下。”
　　那人立刻恭敬道：“我家太公正在洞府恭候尊驾。”
　　王强与李意互视一眼，道：“有劳阁下带路。”
　　那人道了声不敢，领着二人穿过围栏。走了大概一柱烟的时间，那人突然停下，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朝前方一划，口中同时念念有词。
　　就见空气如同湖面泛起圈圈涟漪，一个自带红色光环的椭圆形传送门渐渐浮现出来。
　　王强：“这是……什么东东？”
　　带路之人忙解释道：“这是我家十三老爷设计的洞府入口，十三老爷说我们这种修行世家也要讲究与时俱进。”
　　传送门突然发出声音，“请听题，游戏《生化危机1》的第一女主角是谁”
　　带路人不慌不忙道：“吉尔·瓦伦蒂安。”
　　“《大航海时代2》阿兰的特长是什么”
　　“会计。”
　　“圣斗士星矢的看家技能是”
　　“天马流星拳。”
　　“恭喜你，闯关成功。”
　　传送门的红色光环变成绿色，带路人侧身恭敬道：“老祖请。”
　　王强的思路还停留在刚刚一人一门的奇葩对话上，“这又是……什么东东？”
　　带路人回答，“这也是我家十三老爷设计的入门双重保险，十三老爷说我们这种修行世家也要讲究……”
　　“与时俱进，”王强微笑点头，“果然是奇思妙想，后生可畏。”心里却道，现在的世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不靠谱。
　　穿过传送门，眼前赫然是另外一幅风景，怪石山峰，参天古木，奇花异草随处可见，更有山泉飞瀑，清流溪涧映带其间。山秀而不软，气清而不妖，是修行的绝佳之地。正前方一条峡谷悠长，峡谷尽头隐隐有数幢古朴木屋，正是鹿家祖宅所在。
　　“这里恐怕才是真正的鹿鸣山。”李意稳稳道。
　　带路之人点点头，神色间颇为自豪，“阁下说的不错，这芥子藏须弥的绝世法阵乃我鹿家十几代人的心血所成，当世无出其右。”
　　王强竖起大拇指，“气势磅礴，果然是世家才有的大手笔。”私底下却悄悄传音李意，“难怪他们不肯搬家，我要是这么下血本儿，我也不搬。”顿了顿，又道，“你若建成这么个法阵，需要多久时间？”
　　李意略一思索，“三天。”
　　王强：……
　　唉，真是仙比妖气死妖啊！
　　哪知李意的话居然还没说完，“多年前我去婆娑净土听禅，佛祖赠我一枚菩提珠，可容千里江山，一座鹿鸣山算不得什么。”
　　王强结结巴巴道：“那……你说的三天……”
　　“是我整理洞府的时间。”
　　王强：……
　　真是仙比妖气死妖啊！
　　王强决定不再跟这个炫富狂说话，转头继续跟带路人聊天。
　　“你刚刚说的那个天马流星拳是什么道法？”
　　带路人摇头，“我也不知道。”
　　王强瞠目，“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死记硬背。”
　　王强：“……像这种题目还有多少？”
　　带路人：“六千多个吧。”
　　王强：“……全部要背？”
　　带路人：“全部要背。”
　　王强：……
　　他忽然觉得当初被迫要背诵全本《三洞宗元》的自己其实还是蛮幸福的。
　　三人尚未走到木屋前，已经有一群人迎了上来。
　　“老祖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为首一个老者笑容满面的握住李意的双手。
　　李意：……
　　王强：……
　　胖子就不配当主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