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老妖》黑大帅

11、花非花（六）

　　带路之人赶紧在老者耳边低声道：“族长，右边那位才是老祖……”
　　鹿家族长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闹了个大红脸。“……这个，老朽真是老眼昏花了，老祖龙章凤姿，老朽却俗眼不识尊仪，还望恕罪。”
　　王强呵呵两声，“鄙人最近样貌有些变化，别说是鹿老爷，就是鄙人相熟的知己密友都不大认得出来。”
　　鹿家族长立刻笑道：“想必老祖近日又神功大成，才能脱胎换骨，修成法相金身也是指日可待啊。”
　　王强又谦虚了一番，双方这才各自进行了正式自我介绍，李意给自己起了个化名叫李四（这么敷衍的态度跟王强有的一拼了），鹿家族长也自报大名鹿墨亭。
　　王强问道：“不知大姑娘现在情况如何？”
　　鹿墨亭哀叹一声，“不大好，我们用尽了各种法子，都唤不回她丢失的一魂一魄，再这么拖下去，即便将来能够找回魂魄，人怕是也要永久痴呆了。”
　　王强又道：“在下与大姑娘也算有过一面之缘，若是鹿老爷不嫌弃在下法力低微，在下愿意勉力一试。”
　　鹿墨亭露出欣喜激动之色，“老祖若肯出手，乃是大丫头几世修来的福分。老朽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呢。”
　　王强示意对方带路，边走边说道：“先说好啊，能不能成，我也没太大把握，只能是先试试。”
　　鹿墨亭笑道：“老祖过于谦虚了，老祖出手若都不成，那这世上也没人能成了。”
　　王强正要开口，李意传音入密道：“有我在，不必担心。”
　　王强：……
　　与鹿家祖宅古香古色的外表不同，鹿悠静的卧室布置得相当粉嫩浪漫，墙上还挂着明星海报，王强指着其中一个人的海报问道：“这人是谁？”
　　一个打扮的很非主流的男青年回答，“鹿晗啊，老祖连他都不认识？”
　　刚才正式介绍的时候王强见过这个潮男，知道他就是设计那个传送门的鹿家十三老爷鹿墨吉。
　　王强摸摸鼻子，“我刚到人界不久，对很多事都不太了解。这个人……也是你们家的？”
　　鹿墨吉也摸摸鼻子，“算是吧，……一个远方亲戚。”
　　王强正想再看仔细些，李意提醒道：“先看病人。”
　　鹿悠静坐在床上，双目无神表情痴呆，嘴角边还流着哈喇子，看见众人进来一阵呵呵傻笑。
　　王强皱眉道：“只是丢了一魂一魄，不至于成这样吧？”
　　鹿墨亭叹口气，“谁说不是呢，老朽枉活了这许多年，竟是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王强左手竖起剑指，在身前不住划动，一个个符文自虚空中依次浮出，缓缓进入鹿悠静的眉心处。
　　须臾，王强睁开双目道：“她不止丢了魂魄，还中了某种不知名的法术。”
　　鹿墨亭急道：“老祖可有法子解救？”
　　王强思忖道：“还是那句话，我只能先试试。”
　　李意道：“老祖做法时，还请诸位到屋外护法。”
　　鹿墨亭忙道：“那是自然。”说完便领着鹿家众人退出门外。
　　王强意外的看着李意，“你怎么知道我想把他们都轰出去？”
　　李意面无表情，“即便招魂失败，也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丢脸。”
　　王强扪心自问，我为什么要自取其辱？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线香点上，又闭眼在空中画了几个符字燃在香里，香味顿时浓郁起来，一直在呵呵傻笑的鹿悠静脸上竟也露出痴迷的神色。
　　虚空中隐隐传来婴孩的笑声，在满屋的异香缭绕之中，非但不觉得可爱，反倒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意。
　　李意右手一抖，一柄古意盎然的仙剑赫然现于指间。王强连忙拦住他，“快收起来，你的剑气会伤到他们。”
　　李意冷冷道：“他们是何物？”
　　“未出世便横死的婴灵小鬼儿，他们无魂无魄，入不了轮回，只能在人间游荡。我平日里很少出门，都是靠他们打探消息，寻人找物，顺便帮他们积些功德。”王强顿了顿又道，“都是些身世可怜的孩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仙官莫要为难他们。”
　　李意微微侧头，注视着他，“你叫我什么？”
　　王强一怔，低头思索片刻，抬起眼眸诚恳的望着对方道：“还请意期兄高抬贵手。”
　　二人目光相接，王强有种仿佛被电到的感觉，下意识移开视线。
　　李意收起仙剑，“此香叫何名？”
　　王强道：“一炉香。”
　　李意重复了一遍，“它就叫一炉香？”
　　王强点头，“我的独门配方，六道三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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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意不打算再纠结命名这个无聊的话题，此人给自己取化名都如此随意，更不要说法宝了（你的化名也没强到哪去啊喂）。
　　“此香能突破鹿家法阵的结界？”
　　王强面有得色，“一个区区妖修的法阵算得了什么，便是枉死城，我也能让他们来去自如。”
　　枉死城有大威德金刚和时轮金刚守卫，不论世间何种邪灵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这看似不起眼的线香竟有如此神效，也是逆天级别的法宝了。
　　王强交代了烟雾中的小鬼儿们几句，转过身来见李意一直在不动声色的瞧着他。他摸摸鼻子，呵呵两声，“不会等太久，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有消息了。”
　　李意微微皱眉，虽说他已经是金仙不坏之体，百邪不侵，对这种属于妖邪范畴的异香多少还是有些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排斥。
　　王强很体贴的说道：“意期兄若是觉得这里太闷，不如去外面跟鹿家人聊聊，那个鹿墨吉倒也是个有趣之人。”
　　李意看了他一眼，走到窗边闭目打坐。
　　王强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然而小鬼们一个都没回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一个都没回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王强有些沉不住气了。
　　房门外传来鹿墨亭的声音，“老祖、李道友，时辰不早了，不如先用午膳如何？”
　　都是修行了千八百年的主，少吃一顿又能怎样？鹿墨亭这么说无非是见屋里久久没有动静，八成是招魂失败，想给俩人一个台阶下。
　　王强吹灭了剩余的线香，毕竟配制起来还是挺麻烦的，省点儿是点儿。
　　“不劳尊驾费心，我们不饿。”
　　朝门外喊完，王强就发了愁，本来以为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这下丢人丢大了。
　　“还能跑哪儿去呢？难不成世上又出了什么比我还厉害的妖魔？”
　　如此大言不惭，终于把李意的眼眸震开一条线。
　　“我去找，你为我护法。”顿了顿，他又道，“最多一炷香的时间，我便会回返。”
　　王强感受到李意周身气场一变，便知晓他已经元神出窍。此刻的李意如泥塑木雕一般，周围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有反应。
　　重逢以来，王强第一次细细审视这个曾经与他朝夕相处之人，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成仙之前，李意便是冷冰冰的，成仙之后依旧如此，至于大罗金仙的强大法力，到了人间也统统收起，与成仙之前没有什么分别。
　　那么这挥之不去的陌生感又是从何而来？
　　王强想了想，大抵还是两人间的巨大差距导致的自卑感在作祟。
　　千年时光，曾经的同门兄弟，如今已是云泥之别。纵然自己肯叫他一声师兄，人家也未必还愿意认这个师弟。
　　不一剑劈了他就已经是心怀仁念。
　　王强忍不住唉声叹气，上一秒还在心里告诫自己现在应该有多远逃多远，躲到对方找不到的地方去，下一秒就搬了把椅子坐到人家对面。
　　这种可以肆无忌惮近距离观察这个人的机会，估计以后是不会再有了。
　　怎能不好好珍惜？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短，李意果然在香灭之前睁开了双目。
　　王强早就没事儿人一般站到窗户的另一头看风景，看见李意睁眼，立刻假模假式的跑过来问道：“如何？”
　　李意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王强以为他也失败了，安慰道：“没事儿，没找着也不要紧，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李意站起身，走到床边，朝还在傻笑流口水的鹿悠静轻轻一挥衣袖。
　　王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魂一魄飞进鹿悠静的泥宫丸内，鹿悠静立刻躺倒在床上，不醒人事。
　　“你……你从哪里找到她的魂魄的？”王强结结巴巴的问道。
　　“枉死城。”
　　“枉死城？！”王强下巴差点掉下来。怪不得他派出去的胎灵小鬼儿到现在还没消息，没有他的一炉香接引，这些鬼物万万不敢接近枉死城半步。不过他也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他黑山老妖的地盘儿上生事，真当他多年吃素就好欺负了是吗！
　　王强心里正在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鞭笞一百遍，李意目光转向他，“方才你坐到我对面，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平缓如小河淌水，内容却劲爆如平地惊雷。
　　王强的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你……你不是……”
　　“元神出窍是吗？”李意慢条斯理道，“离开的只是我的一个分^身，元神还在我的体内。”
　　王强：……MMP！居然一不小心掉到这厮的坑里！现在的神仙套路都这么深吗！！！
　　李意幽深的目光无声凝视着他，让他有种分分钟就要灵魂出窍的感觉，“我……在想……你……怎么那么好看呢？”
　　这回怔住的人换成李意。
　　王强继续搜肠刮肚的解释，“你也知道，像我这样曾经好看又变难看的人，见到您这般仙人之姿，难免会心生艳羡，不由自主想要亲近亲近，一不小心就挨得太近了点，纯粹无心之举，无心之举，呵呵……”
　　李意的目光依旧坚韧而执着的钉在他的脸上，这让他的灵魂和脸皮都备受煎熬。
　　老天爷快点派个救兵来救救我吧啊啊啊啊！！！！
　　就在这一刻，王强苦心经营积攒了千年的功德终于发挥作用，救兵鹿悠静悠悠醒转。
　　“你们……是谁？”魂魄刚刚回体，鹿悠静还有些虚弱，声音绵软无力。
　　王强跑过去关切的扶起她，“鹿姑娘，我是兰若KTV的张老板，咱们以前见过的。”
　　鹿悠静呆呆瞧着他，“你是……老祖？”
　　王强点头。
　　鹿悠静慢慢转动脖子，闭上眼睛，“我一定还在梦里，这个梦真是太可怕了。”说着就要重新躺下。
　　王强拦住她，“这不是梦，鹿姑娘，你失了魂魄，险些就要丢了性命，现在我们帮你找了回来。”
　　鹿悠静瞪大了眼睛，“你……真的是老祖？”
　　王强继续点头。
　　鹿悠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还是让我死了吧，我不想活了……”
　　王强一脸黑线的去开门把众人唤进来，鹿墨亭见孙女没事儿了，欣喜万分，连声向王强道谢，鹿家众人也是一片感激奉承之词。王强想回枉死城去看看，无心久留，李意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鹿姑娘，那日你们姐妹究竟遇到了什么人？二姑娘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