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同人]军衣（修订版）》军绿梨花

79、番外之卫贺变形记10朋友PS:风过柚园

　　十、朋友

　　天灰蒙蒙的，营地里的绿化带上都蒙着层灰。
　　操场上已经收队了，几队士兵齐步走过。

　　卫贺站在宿舍门外喊：“报告！”
　　里头传出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进来吧。”
　　卫贺暗自撇了下嘴，顿了顿，推门而入。
　　副营长陆扬正在书桌前摆弄什么，看见卫贺进来，很随意地点点头。
　　几乎从不离身的那两个警卫员不在，陆扬甚至有点孩子气地抻着胳膊，看起来很放松。
　　卫贺照例地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军姿挺拔。
　　自然，也还是不出声，这个在营里已经是尽人皆知了。
　　按照二连长的说法，如果小卫子不想说话，恐怕刀架在脖子上他都不会主动开口。
　　“会不会下棋？”
　　陆扬指了指身后，看着卫贺。
　　桌上摆着一副黄杨木的围棋盘，两个棋盒也是整木挖出来的，黑白子剔透分明。
　　卫贺看看桌上的棋盘，眉弓微动，看样子是要皱眉。
　　陆扬已经拦在前面说：“现在是休息时间。”
　　没有多余的试探，很直白地给了两个选择，是或拟否。
　　试探这东西陆扬已经验证过了，在眼前这个年轻士官身上没有任何效用。
　　头一回，想着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他把卫贺叫来宿舍想跟人在一个比较私下的空间里随便聊点什么，这位恪尽职守的勤务班副班长却直接从门背后拿出扫把笤帚来，冲着墙壁四角刷刷几下，然后立正报告：“副营长，您的宿舍打扫完毕，没有蜘蛛网了。”而且说完就走，连半点回旋的时间和余地都没给他留下。
　　第二回，陆扬给了卫贺一包茶叶，是家里带过来的别人孝敬老爷子的好茶，拿来当作投石问路的那块砖实在有点暴殓天物。可即便如此，平时基本不言不笑的勤务班副班长也就眨了眨眼，伸手接过，敬了个礼，说声谢谢，然后又回头走人，把陆副营长揣摩良久预备好的一肚子旁敲侧击、点到为止的话全都给直接晾到那里。
　　陆扬是个聪明人，他甚至从卫贺的态度中看到了一丝嘲讽，不会毫无意义地纠缠下去。
　　所以打那之后，陆扬跟卫贺说话就不再兜什么圈子。
　　虽然这其实不符合陆扬从小所受的教育和耳濡目染的那种方式。
　　于是，继续隔三岔五地找个理由，试着用各种方法来接近。
　　不是一个少校跟士官，一个副营长跟勤务班副班长之间该有的那种接近。
　　其实这算什么哪？
　　一个是松，一个是风，一静一动，地下天上，真分开看起来可以完全没有交点。
　　难道还非要看看是不是风能刮倒大树，还是树能够顶住风，咬定青山永远挺立？
　　卫贺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地走过去拉把椅子坐下，手伸到棋盒里拈出几枚棋子。黑白子混到一起扔在棋盘上，合在手心下面，卫贺抬眼看了看陆扬。陆扬看着他的手势和示意自己猜枚的眼神，微微笑起来，在卫贺对面坐下，看着他说：“双。”
　　卫贺抬起手，安静地数着棋子，两枚，两枚，然后安静把自己面前的黑棋推给陆扬。
　　陆扬把白棋递过来，拈了颗黑子放到星位上，似乎很随意地问：“跟谁学的棋？”
　　卫贺挂了个角，手指在棋盒里轻轻搅动，没有回答。
　　陆扬也不泄气，不紧不慢地落着子，“围棋不好学，应该下了不少工夫吧。”
　　话说的很平和，可陆扬的棋却杀气很重，辎铢必究。
　　卫贺挑了下眉，手里的棋子突然重重地拍落下去，发出了一声脆响。
　　陆扬扫了一眼，眉头也渐渐蹙了起来。
　　一时没注意，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居然下出了一个“大雪崩”的局面。
　　黑白纵横的棋盘上，不知怎么就成了那样的你死我活，满目苍痍。
　　陆扬突然叹口气，伸手抓了两枚黑子就要投到棋盘上。
　　卫贺却比还要他快上一线，手一撸，已经扫乱了盘面。
　　陆扬抬起眼，看着卫贺，身体向后靠到了椅背上。
　　面前的年轻士官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除了眼角边有一丝震动。
　　他只跟一个人下过棋，教他棋的那个人。
　　棋盘上，一样有争锋有谋略，输赢，不只是输和赢那么简单。
　　这句话，卫贺用了半年时间来思考。
　　有的时候，要学会放弃到手的胜利才能有立场和时机去论真正的输赢。
　　而眼前的年轻少校，竟会选择投子认负，似乎是懂得这个的。

　　从门外的那声报告之后，卫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其实我不喜欢下棋。”

　　陆扬看看乱作一团的棋盘，起身倒水，脸上是清浅自如的微笑。
　　他并没有追问，态度亲切又诚恳。
　　“要不要喝茶？”
　　“好。”
　　“这茶叶不错，有股清香，你试试看。”
　　“好。”
　　卫贺动手把棋子清理出来，放回棋盒，然后接过陆扬递来的茶杯。
　　很简单的回应，不过也是很直接和诚恳的回应。
　　“你喜欢什么？”
　　陆扬把棋盘收了起来，还是那么好像很随意地在问。
　　卫贺转头看了看靠墙立着的那个书架，目光中流露出一点少见的热情。
　　“我喜欢看书。”
　　“看不出来。”
　　陆扬有一点惊讶，这倒不是装出来的。卫贺不是军校出来的，也早过了考军校的年纪。这个年龄的士官，最多也就是中学毕业，而且他暗中摸过底，卫贺参军之前上的是武校，根本不是正经念书的地方。
　　“喜欢看哪方面的书？”
　　“战史。”
　　“我这儿战史的书不多，其他的，你要有想看的就拿去看。”
　　卫贺点了下头，微扬起下巴，真的就起身走到书架旁先扫了一眼，然后抽了本书，站那儿翻看起来。陆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笑，自己从抽屉里拿出了叠打印件，也坐回到书桌前，拿起钢笔，开始逐行审阅起手里的训练计划草稿。两个人，就这么一立一坐地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宿舍里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钢笔在纸面上偶尔响起的沙沙声和翻动书页的纸张声在提醒着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于这个相对封闭而静谧的空间里。
　　西北的气候很干燥，中途陆扬起身倒过两次水。
　　卫贺的那杯茶已经凉了。
　　陆扬倒掉半杯凉水，重新续上，把茶杯搁到靠近卫贺的桌沿旁。
　　少校干着勤务兵该干的事，而勤务班的副班长则全神贯注地沉浸在阅读中。
　　但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也没人说什么。
　　屋里只响起了极其简短的交谈。
　　一个说：“水。”
　　另一个说：“谢谢。”
　　然后少校坐回去，继续看自己的稿子，偶尔地拿笔在字里行间的空隙里写着点什么。

　　秋季日落得晚，不过室内还是渐渐暗了下来。
　　陆扬终于拧开了书桌上的台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似乎刺激到了卫贺的眼睛。
　　他揉了揉眼角，合上书，插回到书架上原来的位置。
　　听到响动，陆扬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不带回去看？”
　　“不了，得回去开班会了。”
　　卫贺摇摇头，轻轻跺了一下有些站麻了的脚，转身往外走。
　　陆扬“嗯”了一声，低头接着看稿子。
　　“那下次再看吧，夹书签了吗？”
　　“记得住。”
　　问得随意，回答得自然。
　　卫贺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扬又从文件上抬起头来。
　　“卫贺，下回来我这儿看书，就别戴着负重了。”
　　卫贺的脚步停了停。
　　“该放松的时候还是要放松，别把自己绷太紧了，会断的。”
　　再次低下头去的那个人说。

　　勤务班的冷面牛人有了个朋友，这在营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何况这个朋友可不简单，年轻有为的精英，而且上头有人。
　　自然，日子还是那么过，该敬礼的敬礼，该守大门搞卫生的，继续守大门搞卫生。
　　不过有的时候，陆副营长的宿舍里会多出个人影，看书，偶尔也下棋。
　　安安静静的，没有多少响动，完全不像是在风风火火的军营里。
　　营里除了年节不许喝酒，但坐在一起吃点什么聊点什么的宽松时候也不少。
　　没有酒，那就就着茶吧，反正陆扬也喜欢那种抱着杯清茶挥斥方遒的感觉，仿佛竟还年少，又回到了在军校里那种无拘无束可以任思想飞扬的日子。
　　卫贺话不多，但是真要议论起来，每每都能说到点子上。
　　陆扬自己都开始觉得惊奇。
　　最初只是一点兴趣，觉得这个士官与众不同，身手好，宠辱不惊，骨子里却带着压不垮的倔强，所以就想接近了解一下，然后找机会调到自己身边。部队里，好兵抢手。一支部队的战斗力就看中底层的那些军官，而军官靠得是拔尖的士兵，会当干部的人看兵抢兵都有一手。可是渐渐的，陆扬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年轻的士官了。卫贺的大局观好，看法犀利，完全具备一个优秀指挥官的潜质，既有出世般的冷静又有入世的热情，虽然这种热情，不走近了仔细审视是很难深刻体会的。
　　陆扬有时会遗憾地想，可惜卫贺只是个士官。
　　在现有制度下，他永远都成不了带兵的人。
　　否则陆扬还真想看看，卫贺带出来的兵会是什么样子。
　　陆扬懂得军营，从小看的听的，从几岁大开始就颠簸着体验的，那些高调的东西和下面暗藏着的潜规则，没有一样他玩不来。陆扬以为，卫贺是一块原玉，有人琢磨了，却没识得真面目，见不得就搁一边了。而他是掘了宝的那个人，怀着一种别样的矛盾心情，又怕宝贝透了光让别人看到起了抢夺的心，可是捂得久了，又觉得宝贝不发光实在有点太委屈。谋划了一段时间，他决定要把卫贺从勤务班调出来，再像前任的那位营长那样，也搞起一支连外军区特种部队都另眼相看的特勤小队来，就交给卫贺来带领。为了这事，陆扬跟营长教导员甚至都拍了桌子，摔了帽子，营部办公室里的吵闹声在营部大门那儿都能听到。
　　也许是碰巧，那天卫贺值班，正在大门口轮岗。
　　站在大门另一边的士兵听着听着，悄悄地瞟了副班长一眼，目光有些异样。
　　从门口进进出出的其他人，多少也都听到了争吵的内容，路过卫贺身边时也会扭头看他。
　　卫贺拄着枪，面色如常地敬礼，检查证件，再敬礼放行。
　　就好象里头正在说的那些事跟他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下了岗，卫贺依旧面色如常地走进了陆扬的宿舍。
　　陆扬难得的有点烦躁，脸色很不好，制式衬衫的衣领半敞着，露出了里面的背心边沿，手里正拿着几支飞镖对着墙上的靶盘凝神投掷。
　　卫贺等他投完一轮，过去抽出上次没看完的书，自己找椅子坐下。
　　“你倒也不避嫌。”
　　陆扬走到墙边摘飞镖，看了看卫贺，露出点苦笑。
　　“避什么嫌？”
　　卫贺静静地翻到自己停下来的地方，头也不抬地问。
　　“我今天跟那边的翻脸了。”
　　“听到了，我在门口执勤。”
　　“有什么想法？”
　　“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
　　陆扬的手一抖，一支飞镖落到了靶盘的边缘。
　　他停下来，干脆收了手，想了想才问：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卫贺没有回答，低着头，手指顺着书脊滑动，静静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那样的特勤小队搞不起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咱们营，现在搞不起来。”
　　陆扬走到卫贺面前，突然伸手扯过他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拍到了一边。
　　“你这算是已经看穿了我，在这儿就干不成什么？”
　　他低下头，盯紧了卫贺的眼睛，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地对峙着。
　　卫贺没有动，不曾试图退后，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看到在陆扬的瞳孔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除此以外，在陆扬的眼睛里，还能看到什么哪？
　　执着、热血，还是顽固和野心？
　　许久，卫贺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说：“那就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