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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番外之卫贺变形记9破茧PS:风过柚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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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破茧
部队里,人来人走是常事。
有一句话叫做,革命军人就是螺丝钉,工作需要我们到哪里,我们就要到哪里。
新的营长来了,也许跟教导员是一路上的人,所以很快就相安无事起来。
而看不惯他们的副营长走了,平调。
走之前,副营长特地到勤务班来看过卫贺。
那个性格直爽的大老爷们,坐在勤务班的宿舍里,摸出烟来又塞回去。
想了半天,也只是指了指摆在桌上的布兜。
“小卫子,这是我家乡带来的沙枣,特别甜,你留着吃。”
“谢谢副营长。”
“你小子啊……”副营长扭头看看他,叹了口气。
“副营长,我挺好的。”
“你这事让我觉得特别对不住老于!”
“副营长,我没事,真的。”
勤务班的副班长前不久复员了,卫贺就被教导员从警卫班调过来当了副班长。
为了这事,副营长还跟教导员拍过桌子。
勤务班这个地方,就是守大门搞卫生,给后勤拎拎东西,人见人使唤,俗话说起来就是个丫头的命。
见人就敬礼,没有机会出动,更谈不上立功。
卫贺的身手好,尤其在最后的那场演习里更是有目共睹,这样的调动说没有用意,再单纯的人也不会信。
似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表示过一点惊讶和意外的情绪。
跟卫贺关系好的,有人替他不平,有人替他难过。三连的那个三排长有一回带了几个弟兄,甚至想拉卫贺出去喝酒,希望能够一醉解千愁,全都被卫贺淡淡地笑着劝了回去。关系一般的,大多用奇怪的眼神远远的看着他,揣摩着调动背后的意思。至于嘲笑的,鄙夷的,各式各样的眼神他也已经收到过不少了。
真正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抵触情绪的,反而倒是卫贺自己。
接到命令后就很平静的收拾东西,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卫贺一个人来到了勤务班。
除了被褥、制服和卫生用品,他的行李很少。
一个人单手里提着,就像当年被老头老娘从家里踢出来参军时一样。
只是脸上的青春已经被西北的风沙褪尽了。
还有心境,也已经变了。
勤务班里的人仿佛都没有察觉到新任副班长的到来,或者是根本没有人在意。
这里的兵分两类,一类是自暴自弃地混日子,一类是赶紧着往领导身上贴。
卫贺进来的时候,好几个勤务兵都在宿舍里躺着,姿势歪歪斜斜的,谈不上什么军容军纪。
好像有两个人从手里的杂志上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又低了下去。
没有人欢迎,没有人招待,就像是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空间。
卫贺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把他们悄然窥探的视线都看在眼底,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放到了门边的空铺上。
动作俐落地把行李打开,被褥铺上,换洗衣服和卫生用品放到柜子里。
卫贺从包里拿出码放整齐的书本,也放到柜子里,然后又摸出两条负重带。
把绑腿和背心上的铅条一根一根抽出来,擦拭一遍,再仔细地插回去。
负重上身的时候,卫贺能够感觉到偷偷聚集在自己背上的目光有些摇晃,干脆回头看了一眼。
有一个在看杂志的兵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关注。
“数了吗?一共几根?”
卫贺一边系绑腿上的带子一边毫不在意地问。
“十几根吧。”
那个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很明显的咽了口唾沫。
“观察能力有待加强。一共二十六根,每根重量两公斤。”
卫贺转身跑出去的时候,勾着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个微笑后来在勤务班里很出名,被大家称为“卫娜丽莎的微笑”。
那时候,已经没人管他叫小卫子了。
副营长走后,新的副营长不久就来了。
那天营长不在,教导员把人迎进来以后不凉不热地说了两句,也走了。
新任副营长带着两个警卫员在营里走了一圈,冷笑着抬头看看天,又到宿舍里扫了一眼就转进了勤务班。
“你们的值日官哪?”
那个看起来就是年轻气盛的少校站在勤务班的门口大声问。
里头的人互相看了几眼,有人迎出来问:“首长,您有什么事?”
“我宿舍里的床太旧了,得换一张。”
年轻的少校踱进来,悠闲地晃荡着手里的军帽,找了张椅子坐下。
“这您得到后勤去申请。”
“屋子里有蜘蛛网,没打扫干净,这归你们勤务管吧?”
“那屋子上午才刚打扫过。”
“怎么意思,这是在说我睁眼说瞎话哪?”
“报告首长,我们马上再去打扫一遍!”
“不用你!就要你们值日官!”
“报告首长,我们副班长正在训练。”
“训练?”
年轻的少校和那两个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警卫员都失笑出声。
“勤务班的还训练?门口的牌子没挂错吧,咱们别是进了警卫班了?”
“报告首长,您没看错。”
一个同样年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卫贺静静地走进来,来到新任副营长面前,端正地敬了个军礼。
“你就是卫贺?”
年轻的少校瞄了一眼执勤名单里的名字,又看了看卫贺身上的负重带和汗湿的作训服。
“我是今天的值日官,首长有什么命令,请指示。”
卫贺笔直地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我屋子里没打扫干净,还能看见蜘蛛网哪,你们就是这么迎接新领导的?”
“我们立刻重新打扫。”
卫贺毫不申辩,一边平静地示意身边士兵准备工具,一边抬手开始解负重。
“等一等,既然不巧打断了你的训练,要不你就带着负重打扫吧?”
年轻的少校突然说。
卫贺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过手还是停了下来。
“把笤帚和抹布给我,你们都不用来了,解散吧。”
“副班长……”
“少废话,快点拿来。”
接过工具,提着水桶,卫贺当先就快步向营部宿舍走去。
年轻的少校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警卫员。
两个警卫员的目光都深了,紧盯着卫贺的背影看了一会,互相交换个眼神,都点了点头。
“是把好手,看他的腰力,近身擒拿应该很强。”
“手很稳,枪法估计也不弱。”
“勤务班都有这样的好手,这尖刀营的实力看来确实很强。”
三个人站在营部宿舍外头,低声地讨论了几句。
“有点意思。”
年轻的少校背着手,微微笑了起来。
屋子里是不是真的有蜘蛛网,卫贺没有追究。
已经离开了那个人教导过他,从此要凡事多用脑子。
老大走了以后,卫贺一个人想了很多。
想这些年经历的事,离开了的人,有的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有的即便还活着,但也从此再也不会遇见。
相对于那些人来说,卫贺觉得自己很幸运。
老大教了他很多东西,有些是知识,有些是判断,有些是做人的道理。
那个人从来都不是老好人,处事的智慧很现实,所以卫贺觉得自己也渐渐的开始在现实中学会了生存的意义。
或许以他现在的处境来讲,谈生存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但如果那些人认为这样的处境便是报复和羞辱,卫贺连笑话他们都懒得。
身上除了睡觉随时都带着的负重,让他清醒地意识到生存的压力无处不在。
这是他坚持下去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锻炼着的力量。
等他仔细打扫完出来,一个警卫员突然站过来,伸手拦住了去路。
“卫贺是吧?把东西放下,咱们玩两手。”
“警卫班在左手第三个办公室。”
卫贺不动声色地站住,面无表情地说。
“呵,不是说于振带出来的兵都有股狼性吗,怎么一见真章就缩了?”
“首长,您的宿舍打扫完毕,请休息。”
卫贺不再看他,直接对着年轻的主官拔军姿。
少校咳嗽一声,警卫员突然出手,一拳直击向卫贺的颈侧。
拳风几乎擦着耳朵划过。
“呼”的一声,看得出,劲头很大。
卫贺笔直得站着,毫不躲闪,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就不怕他刚才那一拳真的打实了?虎子的劲头可是练过的,真要打实了,估计能打出脑震荡来!”
年轻的少校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堂堂副营长的警卫员殴打勤务班的,就算打赢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名声吧。”
卫贺的眼珠转动一下,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角,慢慢地说。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兵,怎么会放到勤务班的?”
年轻的少校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卫贺。
卫贺突然笑了一下。
那种笑容,让当时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分明是一张年轻的脸,可那笑容里,却似乎饱含了许多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留下的东西。
而卫贺,就在他们的愣怔之间敬了个礼,提着水桶转身走开。
新来的副营长名字叫陆扬。
年轻,干劲十足,挺清秀的一个人,开始的时候谁也没看出他的脾气比原来的副营长更冲。
陆扬没想到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第二次遇到卫贺。
虽然他从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对勤务班的那个强人副班长充满了探究的兴趣,但毕竟新到营里,熟悉各连队的情况,审定训练计划,了解各级主官,沟通,评定,把每个人的性格、能力和所属的团体都在脑子里过一遍,说起来容易,工程其实很不小,尤其是在营里的另两位主官并不十分热情配合的情况下。
对于营长和教导员的冷处理,陆扬也不在意。
从军校到连队,再从连队到营级的队伍,这样的疏远或是刻意的奉承他见得多了。
家世背景放在那里,这不是陆扬想改变想抛开就能改变和抛开的事。
很多时候,同学和同僚在背地里叫他太子爷,他知道,也不会当回事。
既然因为身份的关系,他从踏入部队就比其他人的起点高,道路也顺利很多,拒不承认这种优势,在陆扬看来本身就是一种幼稚的表现。
那天陆扬正巧下连队。
一连是教导员的嫡系,这营里谁都知道。
二连是过去那位副营长的嫡系,现在那位都已经离开了,二连的士气就有些低沉,好像一下子从亲儿变成了没人疼的弃子那样的感觉。所以陆扬在大概了解了营里各连的情况后,决定首先接触的就是二连。
刚巧是新兵进营的时候,这回营里进了好几个新兵连里的尖子兵。
陆扬到的时候,二连长正在训练场上插着腰对新兵训话。
有几个刺头兵大概在新兵连里很被看重,对二连长的训话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说着说着,二连长干脆就停了下来,走到一个刺头兵面前,围着他转了两圈,嘿嘿笑了起来。
“李大海是吧?听说你在新兵连里的训练成绩不错,新兵汇演时还得过名次?”
“报告连长,得过四百米障碍的全团第三名!”
那个兵很骄傲地挺胸立正。
“哦,四百米障碍,还全团第三名……”
二连长站定下来,用一种很不屑的眼光盯着那几个刺头兵。
“别以为新兵汇演能得名次就了不起了,跟老兵比,你们还差得远!”
几个兵没出声,不过看样子就不怎么服气。
“怎么着,不服气是吧?我随便找个勤务班的人来跟你们比比,你们要能赢得了他,以后连里随你们横着走!怎么样?敢不敢?”
“比就比!”
那几个新兵被二连长的态度激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叫了起来。
陆扬站在训练场边上,一听勤务班,脑子里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叫卫贺的士官。
等人慢腾腾地走上训练场的时候,陆扬笑了起来。
就连他身后的那个警卫员都不住的摇头。
“这二连长可够坏的。那卫贺就不是普通的勤务兵!”
“可他也没说错,现在卫贺不就在勤务班嘛。”
陆扬干脆带着身后的随员走进训练场里,站到了四百米障碍终点的铁丝网那里。
卫贺身上依旧带着那些负重,站在场边活动了一下手脚。
“我说小卫,负重去不去?”
二连长笑呵呵地走过来,故意问得很大声。
“跑几动?”
卫贺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
“意思意思,就赛个速度,一动就行了。”
“那就不去了。快点吧,我那儿还有事哪。”
两个人的对话让新兵队列里低声的骚动起来。
有几个眼尖的兵还看到了陆扬他们一群人,亮闪闪的军衔让他们有些紧张,但又充满了兴奋。
那几个刺头兵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最后推了个人出来,果然还是那个李大海。
李大海走到卫贺面前,先敬了个礼。
“老兵好!”
卫贺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抬手也回了个军礼。
“你身上的负重有多少?我也加负多少,不能占你便宜!”
李大海挺着胸膛大声说。
卫贺再度打量了他几眼,目光中带上了些微的欣赏。
“三十公斤左右,你确定也要加负重?”
“不了,我负重三十公斤肯定跑不了四百米障碍。”
李大海吸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重又挺胸大声说。
“石头,这兵不错,你这次捡到宝了。”
卫贺回头对二连长眨了眨眼睛。
二连长呵呵应了几声,又朝陆扬他们站的地方瞄了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
卫贺扭头看看,了然地勾了下嘴角。
“记下这个李大海。”
场边的陆扬一直都在饶有兴味看着这一切,这时回头对身边的警卫员说。
不出意料的,那场四百米障碍比赛的赢家是卫贺。
当李大海奋尽全力爬出铁丝网的时候,卫贺已经拍着裤子上的灰尘安静地站在那里。
李大海伏在地上,冲他有些发愣地抬起了头。
卫贺弯下腰,朝他伸出手。
李大海伸手,紧紧握住了卫贺的手,一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看着卫贺的眼神已经满满的都是崇敬。
“这没什么,掌握了关键,多练练,你也能练到这个速度。”
卫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要走。
“卫贺!”
身后有人发出了叫声。
卫贺微微皱了下眉,站定转身,抬手敬礼。
“副营长!”
“能不能去掉负重跑一次?”
陆扬走近这个年轻的士官,还是那张没有多少表情的面容。
“副营长这是命令?”
“不,这是请求,让我看看你究竟能跑多快!”
陆扬看到卫贺挑了一下眉,不再说什么,只是很诚恳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卫贺静静地伫立片刻,抬起手,慢慢地解下了身上的负重带。
天气并不热,实际上,如果不是天空中的太阳,这个时候的气温足以让一个身穿单衣的人不自觉的发抖。
可是所有人都看到卸下了绑腿和背心后,年轻士官身上深色的汗渍。
那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次震撼灵魂的奔跑。
那个年轻的士官像是脱开了所有的束缚,脱开了背负的一切沉重,放开自己,飞快地奔跑起来。
矫健得像豹子,舒展得像鹰,快得像闪电。
一分钟之内,卫贺就已经跑完了一动。
然后卫贺又跑回来,飞快地又完成了一动。
所有人的眼睛里,只剩下他在飞奔的身影,那么肆意。
“小卫子!加油!”
二连长大声喝起彩来,眼圈狠狠地红了一下。
新兵们也跟着喝彩,忘记了军衔和阶级,围过来,放声叫喊着。
陆扬拉住身边那两个想要侧身过来的警卫员,走过去,和那些兵站到了一起。
一起为那个难得如此放纵肆意的人,使劲的喊着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