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向上》千语轻轻

14、第十四章

　　自从郁清禾开始上晚自习，她每天和书桌呆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和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一天到头，也只有晚饭的时候能和何阳说上几句话。

　　这天晚上的饭菜格外丰盛，鸡鸭鱼肉，各色时蔬，都是新鲜的。
　　郁清禾七点开始晚自习，何阳六点半才炒好最后一道菜，郁清禾自己盛饭，何阳却阻止她：“等一会，明廉还没回来呢。”
　　“我快迟到了。”
　　“今天的菜都是明廉买的。”
　　郁清禾无奈吃起了白饭。
　　何阳不高兴，“你这孩子！”
　　应天摆摆手，呵呵笑起来，“明廉又不是外人，要是他知道饿着清禾了，说不定还怪你呢。”
　　何阳听话，“那你先吃。”
　　郁清禾还是只吃白饭。
　　她在别扭些什么，只有她自己懂得。
　　没多久，她一碗干饭就吃完了，“我去上学了。”
　　何阳木楞了一下，郁清禾已经不见人影了。
　　没一会，明廉从外面回来。
　　“清禾呢？”
　　“上学去了，刚走。”
　　明廉直接追了出去。

　　快出金门街的位置明廉终于追上了郁清禾。
　　“腿是不是又变长了，走这么快。”
　　“……”
　　“聊会？”
　　“赶时间。”
　　“你这天天上课烦不烦？”
　　“没事我走了。要迟到了。”
　　“几点下晚自习？”
　　“九点五十。”
　　“那我来接你。”
　　“你不上班？”
　　“不干了。”
　　“那你拿什么交房租？”
　　“嘿嘿，当然是有好事，你下课了再跟你说。”

　　这天的晚自习是班主任负责值班，郁清禾问了几个问题，三个小时就过去了。
　　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明廉已经蹲在校门口等她。
　　郁清禾远远就看见他抽烟的火星子。
　　她慢下速度，等走读的其他学生都超过了她，才慢吞吞挪到明廉身边。
　　地上有五六个熄灭的烟屁股。
　　“你扔垃圾桶不行吗？”
　　“那清洁工不得失业？”
　　“懒就是懒，别找借口。”
　　郁清禾朝前走，不等他。
　　明廉站起来，踢了踢麻木的腿，追了上去。
　　“饿吗？”
　　郁清禾晚饭就吃了一碗干饭，又动了一晚上的脑子，此时已经饥肠辘辘。
　　“吃碗馄饨吧。”

　　明廉却领着她来到九中附近有名的夜宵街，找了装修最好、客人也最多的一家店。
　　郁清禾不肯进去。
　　“走啊。”
　　郁清禾还是不想去，“这么多人，要等好久。”

　　镇店的老板娘吆喝，“来，别堵门口嘞。”
　　明廉扶着郁清禾的肩膀，把人带到一边，“等会就等会呗。”
　　郁清禾还在犹豫，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她微微抬头。
　　付延承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明廉的手还抓着她的胳膊，郁清禾小嘴微张，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帅哥，吃点什么？”
　　“麻小、鹅掌、炒粉干，打包。”
　　“三百一十八。”
　　付延承掏了四百块，“不用找了，加急。”
　　“好嘞，马上就好。”

　　明廉把郁清禾扭过来对着他，“认识啊？”
　　付延承走到郁清禾身边，指了指她的书包肩带，“什么时候开始上晚自习的？”
　　明廉打落他的手，“找死啊？”
　　郁清禾轻声：“别，别动手。这是我同学。”
　　明廉横眼怒目，却也闭嘴。
　　“不回答我的问题？”付延承抱住双臂。
　　“快半个月了。”
　　付延承点点头，瞥了眼明廉，“你男朋友？”
　　明廉得意，“怎么，不服啊？”
　　付延承呵呵一笑，“比上次的胖子强一点。”
　　他在嘲笑她身边的男伴，但是她根本无从解释。
　　“臭小子，说什么呢？”
　　夜宵店老板娘亲自提着打包盒送到付延承手里，笑眯眯地说，“帅哥，您的东西好了。欢迎下次再来啊。”
　　付延承提着东西走了。
　　夜宵店老板娘回头对他们叉腰，“二位到底吃不吃啊？”
　　郁清禾拉住意欲吵架的明廉，“不、不吃。”
　　老板娘不屑撇一眼忙着招呼其他人了。

　　回去的路上，郁清禾走得格外慢。
　　“刚才你听见没，加钱可以加急。”
　　“……”
　　“钱真是个好东西啊。”
　　郁清禾由衷赞同。
　　“别羡慕。哥以后有钱了，也让你这么花。”
　　郁清禾沉默，已经懒得回复了。

　　明廉突然站住，“我说怎么这么有钱呢，还是学生就当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啊。”
　　付延承正在郁清禾的十点钟位置和一个有着大波浪卷发的成熟女性说话。
　　那位从车上下来后就对他又搂又抱，还贴心地接过了他打包的外卖。
　　郁清禾如鲠在喉，“你别瞎说。你回来啊。”
　　“这不明摆着吗？”明廉暗暗较劲，“我得去看看是不是找了个老姑婆。”
　　郁清禾阻止不了他，只好跟了过去。

　　付延承已经察觉到他们的靠近，投过来目光。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十岁了还让人喊她姐的老女人。”
　　明廉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夜深了，四周非常安静。
　　郁清禾的太阳穴直突突。
　　那名女性转头过来，眯了眯丹凤眼。
　　郁清禾手心冒汗。
　　命悬一线之际，对方开车走了，并没有和明廉一般计较。
　　郁清禾呼出一口长气。
　　“我跟你讲，这女的我见过！”
　　郁清禾的惊恐消下去，愤怒涌了上来，“你能不能不口无遮拦？”
　　“能不、能不、口无遮拦？什么意思？听不懂。”
　　明廉探过头来请教，他是真不懂。
　　“……”郁清禾体会到了对牛弹琴的感觉。
　　她怒火真真切切，却无法通过骂人发泄出来，全部闷在胸口，好像随时能喷出火来。
　　轰隆巨响的引擎声由远而近，飞驰而过的汽车擦着明廉的脚边开过。
　　郁清禾刚放下的心又被拉到嗓子眼，虽然生气，但是潜意识还是让她眼疾手快把人拉开了。
　　郁清禾按住胸口，如果不是她拉一手，明廉的腿可能就废了。
　　“我艹你马！”明廉像是没有意识到危险，他追着车骂，“会不会开车？”
　　轰隆的引擎声并没有停歇，那车没走远，又掉头过来，轮胎在地上摩擦冒出白烟，发出刺耳的噪音。伴着滋～滋～～的拉缸之声，车再次正面冲向明廉。
　　瞬息之间，车来到眼前，郁清禾看见付延承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她一下就愣住了。
　　明廉一把推开她，却耽误了自己逃跑的时间。
　　他自己被飞速开过来的车挤到臭水沟。

　　此时，车停住，车窗缓缓降下，伸出一只涂着红色甲油的手缓缓竖起了中指。
　　郁清禾惊魂甫定，浑身抖得厉害。
　　明廉半截腿陷在泥巴里拔不出来，只能靠嘴巴泄愤：
　　“我艹他奶奶。老biao子。”
　　“有钱了不起？等老子哪天有钱了要你吃shi。”
　　“千人qi的老太婆。”
　　污言秽语，难听至极。
　　车已经不见了，他还在不停念叨。
　　郁清禾忍无可忍：“难道不是你自找的？”

　　-

　　第二天是国庆假期前最后一天上课。
　　班上的人都很激动，但郁清禾却情绪低落。
　　她觉得她应该给付延承道歉，但是她找不到理由。

　　放假总是让人激动的，最后的自习课，同学们终于压抑不住兴奋，教室俨然快变成吵吵闹闹的菜市场了。
　　班主任姗姗来迟，依旧是标志性地摊开笔记本，“国庆放假三天，剩下四天补课。”
　　教室爆发出“卖菜小贩”对“城管”的问候。
　　“放假注意安全，别忘了十号月考。”
　　小贩们怏怏的，并不想有所回应。

　　“对了，有个好消息一直忘记说了。十七号开始为期两天的秋季运动会。要参加项目的国庆补课期间找体育委员报名。”
　　运动会才两天，而且还占了一天休息日，算哪门子的好消息？小贩们依旧情绪低落。

　　“我去开会了。你们安静一点。别让年级主任在会上点名批评我们班纪律不行。给我长点脸。”
　　短暂地宣泄过后，教室里安静了。

　　大部分人都安静地写作业，以求假期能够多一点自由时间。
　　郁清禾也不例外。
　　只是班主任前脚刚走，秦源就递来了小纸条：国庆去爬山不？
　　郁清禾：不了。
　　秦源马上回传：那去郊区农家乐，怎么样？
　　郁清禾还没写完给秦源的回复，这边甄筝又写了张纸条过来：秦源跟你说什么呀？

　　郁清禾有点无语，直接把纸条给甄筝看了。
　　甄筝又给郁清禾写了一条：我假期也没什么事，叫上我呗。
　　郁清禾：我假期有安排，你和秦源直接约吧。
　　她给秦源回复了类似的：我假期有安排，甄筝有时间。

　　秦源和甄筝都安静了。
　　郁清禾松了口气，安心写作业。
　　再抬头，教室里只有值日生在打扫卫生。
　　而她的桌面上多了一张纸条，是秦源的字迹：假期还补课的吧？阿承家见啦。

　　郁清禾把纸条对折几下扔进了抽屉。

　　时间即将进入十月，早晚风凉。
　　郁清禾拉了拉校服的衣领，抱住手臂。
　　她低着头走了一段路，感觉有人跟着就回了次头。
　　付延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她身侧了。
　　“昨天的事，我……”
　　他打断郁清禾，示意她看门口，“你男朋友来接了。”
　　明廉意欲冲进来，但被校门口的门卫挡住了。
　　明廉从来不知道退让，眼看就跟门卫吵起来了。
　　郁清禾心焦，怕他闯祸，“我先走了。”

　　郁清禾一路小跑到门卫处，把明廉劝到一边，又给门卫大叔道歉，才拉着明廉离开。
　　郁清禾数落明廉不该拿那副流氓嘴脸对待门卫。
　　明廉却浑不在意。
　　“你往哪走？回家是这边。”
　　“不回家，下馆子。”
　　“不去。”
　　“你别急着说不，听我说。我们救的那个人记得吗？”
　　郁清禾兴趣寥寥。
　　“你猜怎么着？他后来还真来找我了。”
　　“……”
　　“他给我安排了个工作。”
　　“……”
　　“他还说请你吃饭，当面谢谢你。”
　　郁清禾想也没想，“不用。你告诉他，心意我领了。”
　　“他给我安排了工作，说不定送你一份大礼，他看起来很有钱。”
　　“不稀罕。”
　　明廉横在郁清禾面前，她动一动，他就挡一挡。
　　“有病？”
　　“你别这么倔啊，白请的饭不吃。”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