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何意》十软

14、郑重

　　【在这样茫茫的人世。】

　　在这样茫茫的人世，一个人转身离去的身影，真的可以这般教人印象深刻么？

　　九方离点点头，对于那位名叫北一的女子而言，真的是可以的。

　　那头，官兵匆匆将马夫的尸体抬到了林振面前，大堂上，林振大惊失色，盯着马夫半天，手指动了动，嘴里愣是说不出一个字，一旁的师爷看了他手上的动作悄然退了去。几个小捕快都好生奇怪的看着自家大人。

　　“大人，此人大街上行凶未遂，为九方公子拿下，当如何处理？”堂下的捕头王先见自家大人久不开口，上前提醒道。

　　林振目光一闪，朝下面的捕快挥了挥手，“你们几个先出去，本官有话要问王捕头。”

　　“是，大人。”几个捕快随即退下。

　　王先看着林振，心头纳闷，疑惑道，“大人，何事？”林振却没有搭理他，兀自走到马夫身边，皱着眉头伸手取下马夫腰间挂着的玉佩，紧紧的握在手中。“王捕头，将此人人皮面具摘下罢。”

　　“人皮面具！”王先目光一闪，对于自家大人的话诧异不已。见林振点点头，一脸笃定的样子，便试探性的伸手在车夫脖颈间探了探，半晌，果然寻到一处不甚明显的缝隙，王先心头一惊，慢慢扯开那处缝隙，果然扯下了一张皮下来。不过，低头一看车夫面容的瞬间，他就额头冷汗直冒，手里的面具不受控制的滑落到了地上。

　　“大人……这……这人是……是……”王先两手颤抖，这人是公子林绎的话怎么也说不完整。

　　林振死死捏着手里的玉佩，面无表情的盯着王先，脸上居然无一点悲痛之感，“王捕头，你说此案当如何查起？”

　　王先低下头，连连摇头，“属，属下不知！”
　　林振冷冷一笑，轻轻拍了拍手，这时方才原本走开的师爷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盒子走了过来，他走到王先跟前，打开了手里的盒子，王先往盒子看去，顿时整个人一滞，盒子里竟是满满一盒的银票。

　　“王捕头，你说此案该如何查起？”师爷刑启笑意盈盈的看着王先，复问道。

　　王先一只脚跪在地上，双手抱拳，语气慌乱，“但凭大人做主！”

　　林振嘴角一笑，忽而大怒，面色一沉，“荒唐！你乃是本官的捕头，却来问本官该如何查案！”

　　王先连忙一头叩在地上，“大人息怒！方才属下细细思来，见此人眉目间极似近日在城外横行的山匪！”说完，两肩一重，见师爷刑启一脸笑意将他扶了起来，他一惊，继而手上一重，刑启将放在他手中的木盒子轻轻拍了拍，“王捕头果真观察细致，还望捕头尽早查明此人身份。”

　　王先点点头，“是！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望！”

　　林振转头，看着刑启，“以后对外宣称林绎外出求学，归期不定。”

　　“大人，那孙员外家……”师爷眉头皱了皱，心说那日大婚还未完成。

　　林振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冷冷一笑，“发生了新娘遭人打晕扔于街头那般的丑闻，孙耀堂还敢说什么，随便打发了就是。”

　　“是，大人，我这就去办。”刑启恭敬回到。

　　与叶尤庭辞别了北一，在客栈与叶尤庭分别后，九方离一回府便直接去了九方業的书房，将今日大街之上发生的事也一并告知了九方業。本来，事情牵扯到那北小姐，九方离认为自家父亲定当给吓一跳的，没曾想九方業听完她的话，不仅没有半点慌乱之意，反倒平静得很，那神情就好似早已料到了此事。

　　“那名女子的身份，我已经命人查到了，是影流的杀手———镇。”九方業背着手，在听完九方离的讲诉后，如是说到。九方离目光一凌，影流是专门培养杀手的组织，多年来其培养的精英杀手专供人买凶杀人，而女杀手镇更是位列影流几大杀手之一。这个组织的足迹遍布整个金钱国，至今未有人能查明其组织核心所在。

　　“到底是谁想杀北小姐？”九方离看着自己父亲，道出心头的疑惑。

　　九方業走到椅子前慢慢坐下，朝九方离摇摇头，“几日前为父说来了故友，那故友便是京城来的，他告诉为父皇上中了毒，皇后娘娘对外封锁了消息，已命人暗中彻查此事。”

　　九方离心头略微思虑，面上一忧，“皇后是怀疑元宝城有人作祟！”说完她猛然想起了那张被人取走的药方。

　　九方業点点头，“北一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其来元宝城的时间莫不太过凑巧。皇上能远在京城中了毒，说明京城那边早已生了内鬼。”

　　九方离两只手握成拳，“倘若北一被杀，那么查探的事情就只能终止，皇后那边一时也不能选出代替的人选，此为目的一，皇上心中早已不满九方家，倘若北一被杀，九方家就会直接成为最大的怀疑对象，为皇后所忌惮，此为目的二。”

　　九方業笑了笑，“兴许还有目的三，给皇帝下毒，杀掉北一，实则是故意公然挑衅皇室之举。”近年来，皇帝在京城，手中的权力已经越来越少，坐不住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

　　九方离走到九方業跟前，“如此，若是皇上所中之毒真是出自那张药方，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九方家，这般任由北一查下去，其查到的，也必然是我们！”

　　九方業点头，“所以为父才要你尽快取得那北小姐的信任。从第一任城主到如今，你知道为父同他们一样并不愿发生兵戈之事致使无辜百姓受累，但你也知道，为父的底线，除了这满城的百姓，还有我们九方家的存亡，还有离儿你的安危，若是朝廷要起兵戈，为父也只能与其玉石俱焚，而恐怕这，也必是某些人最愿看到的局面。”九方業想起了九方拓，曾经战功累累的大将军，怎么会甘心举手投诚，只是当时他明白的意识到，大势已去，抵抗只不过徒添冤魂。后来皇帝又以屠城逼他出任一城之主，无奈接受，还告诫后人安生立命，以自己之力，为百姓谋福，一年复一年，九方家从来不曾亏欠他皇室分毫。

　　父亲的想法，九方离怎会不知。当初她一出生就被瞒了女儿身，以男子身份示人，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知道父亲不是会坐以待毙之人。如果她不能顺利成为将来的新一任城主，那么九方家就会在父亲自城主位退下的一刻不再是曾经受尽无限荣宠的九方家，元宝城的任何一个士族都可以把九方家踩在脚下。

　　“父亲，皇上若是有心对付我们，一个北一又如何能改变得了皇上心意。”九方离开口道。

　　九方業朝她温和一笑，“皇上听不得谗言，忌惮我们，但并非京中个个都似那般，起码皇后还是清醒的，不然来这里的人就必定是皇上的亲信。”九方業将手搭在九方离肩头，“所以北一，是皇后给你我看到的一个缺口，让她信任了你我，皇后自然会信任你我，届时真正的元凶查到，皇上所中之毒本就是无解之毒，终究拖延不了太久，待新皇上任，不会将心思放在元宝城。”

　　“父亲……”九方离愣愣的看着九方業，“您是否曾经想过复国，您是否想过让消失的弱国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九方業没想到九方离会有此一问，但思来又觉是情理之中，便点点头，“你的母亲乃是弱国公主之后，当初国灭公主决然殉国，大义令人折服，为父多年来，自是想过，午夜梦回也无数次的回想，只是一年年，看着这城中的百姓，他们人人都心甘情愿称自己为这金钱国人，将弱国百姓的身份弃之脑后，如此，纵使复国，又意义何在。”百姓只会憎恨他这个害他们又一次被迫成为别国之人的人。而且此后，都要面对的，还有连年的征战。

　　“母亲。”这是头一次父亲同自己说起母亲的身份，一直，九方离都以为不曾有过蒙面的母亲就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因为平凡，所以从不被父亲提及，因为平凡所以她每每对父亲提及，父亲都一笔带过。

　　九方業点点头，一脸严肃的看着九方离，“九方家的人在哪里都能安身立命。离儿，记住你的母亲，她曾是公主的后裔，记住你自己，身体流淌着的仍然一半是尊贵的血液，将来不管怎样的处境，你都要永远保有你的骄傲，永远，不能任那些流淌着卑微的血液的人使你屈服。”

　　这样的父亲，以往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在说话的时候神情这般严肃，九方离睁大了眼睛，心头因九方業的话瞬间涌起一股热血，又涌起阵阵苍凉，默默无声，不知如何言语以作回应，便后退一步，单膝跪在地上，朝面前的人郑重的磕下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