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何意》十软

15、做弄

　　【世事它会作做弄人。】

　　“离儿，起来罢。”

　　九方業弯身扶起地上的九方离，两只手搭在她略显单薄的肩头上，九方業又轻轻拍了拍九方离的肩头，眼里闪过一丝疼惜，面前的这个人，他最疼爱的孩子，远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懂事。多少次，深夜辗转反侧，九方業都想明早醒来走到自家离儿的跟前，慈爱的同她说一句，褪下吧，此后都褪下这一身男装，此后都做回真正的九方离吧。可是又多少次，他看着九方离每每话到嘴边，理智又逼得他不得不将话咬牙吞下。

　　“明日你便备些补品亲自送去将军府。”

　　九方离起身站好，点点头，“那刺客一事……”

　　“爹自会查明其身份。”

　　知道九方离要说什么，九方業抬手道，继而又目光一凌，“离儿，时间不多了，你须得尽快取得北一的信任，如若不成，便绝不能任北一活着离开这里。”

　　“爹请三思！”

　　九方离猛地又一次跪下，两手抱拳，一脸慌乱。九方業低头诧异的看着九方离，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自家离儿这般慌乱过，不由心里涌起一丝忧虑，对于他而言，这委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北一她曾舍身救过孩儿，孩儿怎可以怨报德！况几次与北一相处而来，孩儿有感其并非奸恶之人。”九方离低着头激动说道。虽然她只与北一见过几次，只说过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但是听到父亲的话，想到可能会发生的后果，她就是莫名的害怕。

　　九方業面色一沉，眉头紧皱，“离儿，你该比爹更清楚，那北一从来就不是只为她一人而来此元宝城，得不到她的信任又任其离开，届时留给我们整座元宝城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九方离缓缓站起来，目光坚定，“爹请放心，我一定会取得北一的信任。”

　　“好。出去吧。”

　　九方業点点头，抬手示意九方离可自行出去。见九方离转身，接着他又朝门外补充一句，“好生替公子上药。”

　　“是，城主！”子壬见自家公子自书房出来，赶紧上前扶住，嘴里朝九方業回到。

　　一回到自家公子的房间，子壬便赶紧关上了房门，转身自柜子里取了一个白瓷药瓶放在九方离面前的桌子上，子壬指了指一旁的软榻，“公子且移步软榻，待子壬替您宽衣后上药。”

　　九方离微微点头，走到软榻前坐下，张开两只手，等着子壬过来宽衣。但不知为何，心口忽而一阵剧痛，九方离只觉疼痛难忍，想要发声，她伸出手去，眼里子壬的身影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公子！”

　　子壬慌忙走过去，轻轻摇晃突然失去意识的自家公子，却在自家公子抬起头对上她冰冷的眼眸的瞬间，连忙松开了手，慌忙的跪在了地上。

　　“主……梦主子！”

　　“安排你的事，怎么样了？”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又带着一丝不容抗拒。

　　子壬起身自身上取出一块薄薄的人|皮｜面具，轻轻覆在自家公子的脸上，一瞬间，一脸正气的九方离消失无迹，面前人已然成了梦浮生的模样。走到公子跟前伸手慢慢的松开自家公子的腰带，在一旁放好，点头道，“回公子，今日子壬一路暗中跟随林绎，见他与一蒙面人会面后扮作马夫前去刺杀北小姐。”

　　梦浮生点头，“林振那边，是何反应？”

　　子壬小心脱下自家主子最外面的一件衣衫，拿在手里，见到衣服上的鞭痕心疼的拍了拍，嘴里回到，“不知为何，林振毫无半点失子之痛，还收买了捕头欲将事情隐瞒下去。”

　　梦浮生冷冷一笑，“一枚棋子而已，林振自不会在意他的死活，本公子早就提醒过他，他非要自己找死。”

　　子壬脱下梦浮生身上的中衣，“公子追查了多年，好不容易通过林绎查到了林振身上，可惜林绎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殒命了。”

　　梦浮生自软榻上趴下，裸露在外的肌肤因着外头风的侵入还泛着丝丝凉意，“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林振究竟是想做什么，若说想要谋反，他根本没有谋反的实力，一直以来也算是一个好官，若说不是谋反，那么这么久以来，他所做的一切，分明又是意欲谋反之意。”

　　“公子，如今形势，再查下去，恐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子壬小心翼翼的解开自家主子身上的裹胸布，说话的时间两道触目的鞭痕出现在她眼前，竟叫子壬鼻头一酸，眼里含着泪花，朝地上直直跪去，“子壬无能，只能眼睁睁任主子受伤，子壬恳请主子责罚！”

　　梦浮生转头直直的看着子壬，目光闪了闪，又转回头去，语气好像并没有听到方才子壬的话，“好生上药，莫作它想。”

　　子壬眼眶一热，立马起了身，抹了抹眼，拿起瓷瓶，对着自家主子背上的鞭痕仔细上起了药来。

　　贺将军府。

　　沐浴完毕，北一回房坐下，一只手倚在桌上，看着空空的桌面就出了神，松散的衣裳也叫她整个人慵懒了不少。

　　吱呀～

　　丁午手里端着酒壶及酒杯推门而入，看了一眼发神的小姐，用背慢慢的合上门，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桌上，眉头微皱，“小姐，前年酿的桂花酒，贺将军说不可多饮的。”

　　北一缓缓的看过丁午，目光落在桌上的酒杯上，点点头，“知道了，今夜我想一个人饮酒，丁午自回房休息，就不必候在这里了。”

　　“可是小姐……”丁午摇摇头，眼里尽是担忧，小姐的酒量根本不好，若是不让她候着，小姐自己一个人喝醉了可怎么办！

　　北一嘴角牵起一丝笑，“没有可是，丁午，回房去吧，我有数的。”

　　唉，竟然小姐已经这样说了，丁午也没法，只得听话的点点头，自回房去。

　　看着丁午慢慢合上房门，北一收回视线，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她端起酒杯，仰头喝下，而后紧紧蹙起眉头。不同于在京都府中父亲给她备的果酒，将军府里的酒要辛辣得多，有桂花的香气，但没能将酒劲掩盖过去。因而她只饮了一杯，便有了面红之意。垂下头，咬牙，北一拿起酒壶再为自己倒满一杯，再一次仰头喝下。而后，她苦笑一声，终于觉得心头苦闷蔓延了出来。太苦闷了，是第一次去到林府被那不明身份的女子以剑重伤也好，还是今日大街之上被突来的马夫刺杀也好，她都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关在黑暗的瓶子里的无头苍蝇一样，全然不清楚方向。

　　抿着嘴，又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的掷在桌上，发出啪的巨响。北一目光凌凌盯着手里的酒杯，一只手缓缓捂住受伤的手臂。皇后娘娘还在等着她的消息，来到元宝城已经数十日，除了一身伤，她提供不了一点有用的消息。而元宝城，因着她的到来，更像是一潭被搅乱了的浑水，教她根本无从查起。

　　“美丽的小姐，不知此刻正为为何事而忧虑？”

　　不正经的声音，突兀中又透着几分熟悉，北一目光一凌，手里的杯子朝声音那头用力掷去，那头却迟迟没有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

　　梦浮生自房顶落下，手里的酒杯轻轻的放在桌上，背手坐下，翘起一只二郎腿。

　　北一看着桌上的酒杯，面色一沉，嘴里吐出一个冷冷的字节，“滚。”

　　“诶？”梦浮生收起二郎腿，两只手倚在桌上，看着北一，一脸的不解，“这么急着赶我走，难道你就不想报之前的仇吗？”

　　北一定定的看着梦浮生，取过酒杯，倒了一杯酒，递过去，“梦浮生，究竟为何三番两次出现在我面前？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梦浮生一把接过杯子，痛快喝下，袖子一抹嘴，朝北一一笑，“北小姐莫非还没有听过梦浮生的名声吗，出现在小姐面前，皆是因小姐这无双的美貌……”说着梦浮生一只手欲搭上北一的脸蛋。

　　“放肆！你竟敢几次在我面前胡言！”北一猛地起身，愤愤的盯着梦浮生，手里握成了拳。

　　梦浮生嘴角一笑，自行取过酒壶倒满一杯酒，闷头喝下。而后才慢慢的起身，握着杯子朝北一走近一步，见北一在她走近的时候随之后退，不由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查的受伤，她冷冷一笑，嘴里反问，“放肆？北小姐，当日放肆的人可是你！”

　　北一一愣，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梦浮生，脑海里好像回想到了什么，随即无所谓的一笑，“不过逢场作戏，莫非你堂堂梦浮生还能当了真去。”

　　“你！”

　　梦浮生恼怒，一只手朝北一指去，“我自是不会当真，但你也别给我装这一幅清高得很的样子出来！”

　　“呵呵～”

　　北一轻笑一声，怎么都觉得现下眼前的梦浮生恼怒的样子透出了几丝可爱来，便走过去，抬起手轻轻落在梦浮生肩头，在她诧异的瞬间，嫣然一笑，轻声道，“装？自你口中说出此字，还真是听来稀奇，不过你若不装的话，我又怎么会装呢。”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梦浮生的脖子上，手指缓缓的移动过去。梦浮生目光一动，猛地推开北一的手，朝后连连退了好几步。

　　“有时候，我还真希望你能装得彻底。”北一收回停在半空的手，嘴里笑得极有深意。梦浮生右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额头不自觉溢出了汗来，一种被面前女子拿住死穴的感觉随着她满带深意的笑脸在她心头油然而生。

　　“听说你又受了伤，我准备来给你讲个笑话的好叫你开心一下的，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准备还是不要来讲笑话了。”梦浮生笑了笑，说完便准备运功离去。

　　“究竟什么时候，你才会承认？”北一开口。

　　梦浮生一愣，“究竟什么时候，你能温柔一点？”而后她面色一变，无限讨好，“北小姐～姑奶奶～大美人！小生再也不敢造次了！您且替小生解了这穴道罢！”

　　北一上前一步，伸手取下梦浮生手心的杯子，轻轻放在桌上，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梦浮生的脖子，一只手缓缓的靠近，“你用力欲躲避的，遮掩的，我很想知道，在那背后，究竟，是什么？”

　　“别！不要！”

　　看着北一不断靠近的手，头一次梦浮生真的慌了，头一次她觉得面前的女子真的比她想象中要厉害得多。头一次她心头升起害怕之感。话说为何她要每每自己作死啊！

　　“梦浮生，从头至尾都是你自个送上门来的。”北一淡淡道。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手下留情！请小姐手下留情！”梦浮生连连开口讨饶。心说这北一还真是“深知她心”啊！

　　“上一次在林府，你为何要帮我？”北一说着，手又离梦浮生的脖子靠近了几分。梦浮生欲往后仰头，奈何丝毫动弹不得。“没！没有！你一定看错了，定是巧合，对！巧合！”

　　“真的吗？”北一嘴角溢出笑意，说完这样三个字便闭口不再说话，突然的静默却叫梦浮生越发心慌，直盯着北一的手，连忙改口道，“假，假的，我怕你会真的死去，所以出了手，北小姐，好北一，俗话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要你涌泉相报，只要你今日手下留情好不好……”说话的样子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北一摇摇头，梦浮生见她的样子，一瞬间只觉心如死灰，却见北一伸手只是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领，“好。”她听得北一嘴里好像轻声说了这样一个字，而后便解开了她的穴道。

　　不知为何，梦浮生竟在这一刻莫名的在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又好似透着几分熟悉来。

　　“世事它会做弄人，你要找的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北一目光一动，面上终是不复平静。梦浮生一笑，却不再说话，朝上飞身离去。

　　北一抬头静静的看着头顶，上面的缝隙正被一点一点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