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何意》十软

13、浮生

　　【月既无声，夜既无声。】

　　叶尤庭哈哈大笑，过去的岁月终归是过去的岁月，过去的叶尤庭终归是过去的叶尤庭。

　　很快官兵赶了过来，问过北一与九方离几人几句，便抬着地上的马夫走了。

　　“北小姐”

　　九方离见北一转身就要离去，连忙上前一步叫住她，北一回头，静静的看着九方离，并不言语。

　　“北小姐，可否这边移步？”说完，九方离指了指一旁的无人角落，等着北一答复。

　　“自是可以。”北一没有多想随即便回到，脚下迈步走了过去。

　　午后，风不暖不凉，轻轻吹拂着人的衣角，阳光，不明不暗，天空那头，云时而聚起，又时而飘散。

　　北一看着背手的九方离，有礼有度的公子，站立于天地之间，身旁景物为之逊色，她就这样落入她眼里，告诉她四个字，眉目如画。九方离偏头看着北一，她就那样慢慢又坚定的朝她走近，无尽的风华自她身上散发开来，她步步往前，似乎花能为此开，风能因此温柔，美好是一个词语，她比美好更美好。

　　“北小姐，尤庭她并无指责之意……”

　　北一止步的时候，九方离这样朝她说道，说话的时候，她目光闪烁，语气里夹着几分底气不足。北一一愣，忽而觉得方才九方离留在脑海里的样子仅是一场错觉，分明，在那么一瞬里的九方离，该是永远骄傲的。

　　“九方离，我并未有怪罪之意。”北一语气不耐的回到，这一次她用了九方离三个字。莫名心头有些生气，自到元宝城，自遇见九方离，似乎这个人便一直是这副样子，谦逊，有礼，小心翼翼。她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人的亲和，也明明白白自知被她掩盖在亲和的表象之下的不可靠近。

　　大抵自己的话又惹到了面前的女子，才叫她连语气都这般不耐。九方离默默在心里叹气，她与北一今日算是第二次见面，却两次都叫她心生无力之感。

　　“九方离，究竟在你心中，我北一会是你足以信任的人吗？”九方离还不知道如何作答之前的话，又听到北一如是说到，她语气飘渺，更多的又像是仅在对着面前的风说话。信任？九方离手里拳头不由紧握，心头黑暗一片，好似有一道裂缝忽的变作了巨大的鸿沟。忽而她觉得很好笑，她听从父亲的话，已经是带着目的的靠近她，她却对她说，她北一是九方离值得信任的人吗。九方离心头苦涩，所以现在，教她又如何能回答这样的问题呢……

　　“罢了，思来这确是一个唐突的问题。”见九方离迟迟不言不知在想些什么，北一又开口道。

　　九方离猛地看着北一的眼睛，忽而觉得感动。她不知道面前的女子北一，在这样的时刻，仅是如此轻巧的一句话，已经叫她紧闭的心扉开始悄然松动了。她张张嘴很想朝她笑笑，却猛然脑海里现出一个木讷的自己，她就怎么也想不起一个真诚的笑该是怎样了。

　　“告辞。”北一淡淡开口，这就样相对而立，又相对无言，说实在的，这样的感觉，她很不喜欢，甚至有些反感。她想起跟叶尤庭下棋的九方离，神采奕奕，不肯轻易服输，挽回败局就表现出一脸痛快的九方离，或许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她不想承认，能被九方离以本来面目相待的叶尤庭，她很羡慕。

　　告辞。简短的两个字，这是九方离第三次自北一口中听到了，还是一样的语气，还是一样的来得突兀，“北小姐！”九方离急切的叫住她，诚然，这一次她希望她可以多停留一下，多停留一下，为了下一次她再说着告辞二字时，可以语气温柔。九方离自身上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拿过北一受伤的一只手，将手帕轻轻的系在被擦破了皮的地方，语气温和，“方才若非北小姐，九方离已不知是何样子，小姐之恩，九方离铭记在心。”说完，九方离又觉此话不妥，随后补充到，“今日之事，我会禀告家父，定当全力追查马夫身份，查出幕后主使，必定给北小姐一个交待。”

　　“多谢。”北一低头看着手臂，轻轻收回自己的手，听了九方离的话，朝她微微一笑。

　　相对而立，贺聆音见丁午整个人还情绪低落，半天不言不语，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丁午莫要忧虑，你家小姐她没有怪你之意。”

　　丁午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眶微红，勉强一笑，“那么贺小姐呢，您是不是也被丁午之前的失言吓到了……”丁午说着，不敢再与贺聆音对视，回想方才的样子，她自己都被吓到了。如九方离所问，或许在得知九方离就是梦浮生的一刻她就是讨厌她的。因为讨厌，所以痛骂她。哪怕她从未亲眼见过梦浮生，哪怕梦浮生未同她说过一句话。被小姐训斥的时候，听着叶尤庭带着怒意的话的是时候，她才意识到比之小姐，自己是如此的冲动，又是如此的肤浅。

　　贺聆音摇摇头，“只是疑惑你竟能与九方公子结下矛盾。虽说我与他平日无甚交流，但听得父亲也道其品貌端正，但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连贺小姐您也这样说！”丁午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贺聆音，停顿了一会儿，丁午看一眼九方离，目光很快收回，“那么恶名昭著的梦浮生呢？贺小姐怎么看？”

　　贺聆音不知丁午为何有此一问，眉头皱了皱，“城中很多人说此人是无耻之徒，作恶多端，为祸一方，我倒觉其实未必，梦，幻想也，浮生，人世也，浮生若梦，梦里浮生，能得名梦浮生三字，又如何是能做得恶之人。”丁午一下子怔住，一时间她竟觉贺小姐说得真是极有道理，这一刻，听完贺小姐的话，她发现自己与贺小姐的差别不仅仅只是身份上的悬殊了，更明显的差别，在于对发现事物的本质，贺小姐远远比她看得通透。丁午目光闪闪，所以自家小姐也同贺小姐一样，早早感知到这点，所以面对梦浮生的时候，才能做到那般平静。

　　“哈哈～”叶尤庭忽而一笑，朝贺聆音俯首，“贺小姐高论。”

　　“世人大多流于表相，难得小姐将那表相视为过眼浮云，这般的心怀，叶尤庭也未必能做到。”叶尤庭欣赏的看着贺聆音，她不过与梦浮生相识，才知其苦衷。

　　贺聆音微微一笑，“执刀不是恶，恶的是以刀伤人。很多人皆言梦浮生恶名昭著，倒无几人能说得具体，旁人一问及，不是说不上话来，就是左右而言他。我只是一直不解，梦浮生又何以要予人这样的假相。”

　　叶尤庭目光一动，脑海里浮现出昔日的九方离，嫉恶如仇，满身正义。执刀不是恶，恶的是以刀伤人，贺聆音的话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因为离本我的样子越是遥远，本我的样子就越难为人联想为人察觉，那么九方离不能做的事，梦浮生可以去做到。叶尤庭偏头定定的看向九方离，她站在阳光下，周身散发出光芒。

　　原来道理一直这样简单，只是她明白得这样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