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不梦来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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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知道自己是在梦中。
他行走于一片茫茫雾里，身边的景色从他幼年一直到旁近，影影绰绰的人人形在移动，偶然还能看到建筑物的倒塌和翻新。
举起手一直伸过去，指尖触碰到的却只有雾气，模糊而潮湿，昭示着一切的虚伪。
有尖锐的女声在高声叱骂，沈情觉得那声音熟悉，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有种熟悉而陌生的疼痛弥漫向四肢百骸，冰冷的感觉沿着血管往心脏爬。
沈情环视了一圈没有尽头的雾气，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都不是归途，也看不到终点。疼痛在加剧，他忍不住缓缓蹲下蜷缩起来。
雾气中忽然探出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用力展平了沈情的身体。沈情迷茫地想要拉住那只手，却无论怎样总以毫厘的差距错开，触碰不到。
沈情就忽然意识到那是来自现实了，他重新站了起来，随便找了个方向打算走，感觉自己的脚步很轻快。那些一直以来沉甸甸压在他心上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只有宣泄过情绪后的快意还残存着。他知道自己做的根本称不上什么，最多也只是在资本坚不可摧的壁垒上划下几道指甲痕。可这些眼下都不归他管了，至少也要等他醒过来。
他的处境一直都都是穹顶压到眉梢的那种艰难，他个子最高，他一直扛着。从始至终只有两次崩盘，自杀之前他被系统捞了回来，继续延续之前的扛挣，这让他走到了活着的温和面前，终于把想骂的话骂了出来。如果能恩怨两抵，再无牵连是最好。
“那韩严辉呢？”
沈情头也不回地回答：“我不是主要就为了报复他吗？还骂什么，懒得多骂，翻来覆去也只有那点嘲讽算诛心，还得抱着温和当枪使，真是……”
于是发问的人就低低笑出声来。
那人的声音很熟悉，以至于沈情下意识地做了回答。笑声却接近全然的陌生，带着久久不笑的一点凄苦和一点嘶哑。
这里除了自己不应该有人在！
沈情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猛地转过身去。
背后，远处，有人缓缓对他伸出了手。
“沈情。”他迟疑着喊他的名字。
来人披着宽大曳地的斗篷，袖袍展开，伸出的那只手也将将只露出手指。斗篷的底色是纯白，衣摆和袖口处却缀着不规律的鲜红，仿佛不经意溅上的新血。
唯独一点红色没沾的是兜帽，下面是一张覆盖了大半张脸的白瓷面具。除了那点手指，这个人露出来的肌肤，就只剩下面具下苍白的嘴唇，和瘦削精致的下颌。
沈情凝视着整个把自己裹进斗篷里的陌生人，他宽大的衣摆甚至还伴随着不知何处来的风，正猎猎地飘舞着，远看仿若一只跳棋。沾了血，被遗弃。
“……Kazu？”沈情轻声问。
“是我。”对方回答。
Kazu赶前了两步，衣摆在雾气萦绕的地面鲜艳而仓促的摇曳。
他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跟我回去，你这样再走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我知道，”沈情回答，却没有接Kazu的手，“我从没有想过逃避现实，最积极最消极的都是……可我有点累，我想歇一会儿。”
他小小地叹了一口气，那样子有种故作老成的稚气：“在这里，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当成和我没关系的事物看待。”
他又寻找什么一样环视四周：“说起来，Kazu，我现在看上去多少岁？22？还是28？”
“都一样。”Kazu回答。
沈情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又不是女孩子，你……”
“你恨他，是不是？”Kazu直接打断发问。
“谁？”
“温和。”
“哪个温和？”
Kazu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倒是沈情侧头望了望远处，回过头来凝视着Kazu的面具面具，“我哪个都不恨，我谁也不恨。”
“哪怕他的所谓出世，所谓情怀，完全建立在你的悲剧之上？”Kazu追问。
“不至于的，”沈情不经意地笑了笑，“最多只能说是被地位惯坏了，有些自私罢了——不过幸好他没有太成名，不然杀伤范围可能会扩大。”
Kazu别过头低声说：“他这样的人，也注定不可能有大成。”
这次沈情没有回答什么。
Kazu又抢上前一步，扶住了沈情的肩膀。他的手带着一种透明的冰冷，沈情怔了一下，没有躲开。
“那么……那么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签订契约和我回来？你根本不是为了复仇——你是为了活着吗？”
沈情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你把‘想活着’这件事说得这么不可理喻？那我还用得着恨谁？干脆去恨这个世界更简便。”
“还有，”他补充说，“我也用不到二十四小时在心里念韩严辉去死吧？”
Kazu的声音有点颤抖：“这个世界也没给你多少善意。”
“对，是，”沈情点点头，他措了措辞，自觉应该说点有分量的句子，“原因之一就是有很多错误的人待在错误的位置上，放任下去，还会有更多人遭遇不幸。韩严辉就是之一，我要做的，大概不仅为了我自己……”
说到这里，沈情停了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在这个不知所以的空间他当然可以放任本心地说话，不过要他说出“不仅为自己也为别人”这样的话，还是有些自觉厚颜。
而他也看不到，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缱绻多情的双眼里神光凝定，看上去有多么的明亮灼人。
Kazu像是不能直视一样垂下了眼睛。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沈情，我能抱你一下吗？”
沈情眨眨眼：“……什么？”
“我想要抱你一下。”Kazu眼神躲闪，声线紧绷地重复了一遍。
沈情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小幅度地张开手臂往前走了两步。
见Kazu迟迟没有动作，他放下手，偏了偏头。
“Kazu？”
袖袍下同样苍白瘦硬的手指死死攥成了拳头，又蓦地松开。
沈情忽然感觉眼前一片雪白，是Kazu过于宽大的兜帽顺着动作侧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接着他被人轻缓地揽住了肩膀，衣袂滑过肌肤，像是坠入了一片柔和的云朵深处，那样轻柔得不似人类的拥抱。
却在下一秒倏然扣紧，依然非人的力道，带着撕心裂肺却又难以名状的情绪，说不清的宣泄。
沈情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被攫取在黑暗的深渊之中一样，终于挣脱桎梏猛地睁开眼睛时，先看到的是母亲泛红微肿的双眼。
医院的指标仪器“滴——”“滴——”地有节奏地响着。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不梦来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