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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创后应激 ...
如果可能,沈情此时最想做的一定是一巴掌扇开眼前这个人,然后尽快离开医院赶回家。
然而当记忆里那种太过熟悉的征伐和压迫气息逼近,沈情还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身后就是墙,他紧紧贴着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物体,两只手也几乎要抠进瓷砖里。
一口气沉进丹田,他终于定下神,止住了身体的颤抖。明明已经不是前世了,明明这具身体还未经受过任何暴力与蹂躏,那种随时翻涌的痛苦记忆、随时要晕倒或者呕吐的记忆,究竟是储存在哪里?
沈情抬头与韩严辉对视。他没法管理自己的表情,无可抑制的厌恶与憎恨明明白白写在这张一向缱绻多情的脸上。沈情的五官根本不适合这类表情,要么像强行撑起来的一撕就碎的骄傲,要么干脆彻底扭曲了——迫近杀人放火的酷烈。
沈情猜想大概是后者,因为韩严辉眼睛里都闪过一瞬间的疑惑。他的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这个人身上,这个步步逼近曾害得他唯有死亡一路的罪魁祸首,沈情觉得自己一定没有放过任何的细节,甚至时间都在他的大脑中变慢了。这是应激状态,他必须把对手的每一次进攻防住,乃至反击回去。
“放松一点!深呼吸!”原本因为交涉失败,一时间不愿理会沈情的Kazu,此刻也不得以出面提醒他的宿主。
“他现在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温和还活着呢!他不会……”
“我……知道。”沈情不错目地迎着韩严辉逼诘的注视,内心里咬牙切齿地回答系统,“但是,解约的事情,还有妈妈莫名其妙接到的电话……”
即使在脑内的嗓音,也被剧烈的愤怒和恐惧撕碎:“他以为……自己……是谁?”
“沈情!”系统甚至喊了他的名字,“挺不住就别硬撑,我真没想到他……”
“……”沈情低声。他垂了一下头,好像在向身体征集最后的能量,然后猛地抬起脸,佯作若无其事地问韩严辉:“请问韩总有什么事?”
不懂汉语的人听来,这一句话一定会被理解成“来得正好我杀了你”。
韩严辉倒是完全没有受到沈情语气和眼神的恐吓。
他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警告:“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离阿和远一点。”
阿和?沈情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个称呼所指的对象,是在Kazu嘲笑出声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昵称对应的是温和。
沈情没有答话。似乎韩严辉也根本不是很介意自己所告诫的对象是否需要回话,在某些上位者的世界里,命令从来都是绝对的,或者从未相关被拒绝和反驳的可能。
“别以为你仗着这张脸……”韩严辉说,“就能——”
“啪!”
说话从未被插话、正如爆炸很难被终止的韩氏总裁先生,话说到一半真的被一声脆响中断了。
他抬起一半动作还没摆好的手,被沈情狠狠一巴掌扇到了一边去。这不是过度戏剧化的表演,而是崩溃之前的自卫。
做出这个举动的沈情,并没有像电视剧常见那样发布一些坚贞不屈的言辞,或者借机赶紧走人。他像是竭力克制过了,最后还是挥出那一巴掌——手掌落下就撑在了膝盖上,双手撑在膝盖上蜷曲着脊背,仿佛哮喘病人,剧烈地吸气吸气再吸气,却没有气息吐出来。
沈情眼前已经是万花筒一样闪烁的星星斑斑,耳道内温暖而潮热,像是血液流出来的感觉,没有声音,只是非人声的嗡鸣。Kazu担忧的呼唤因为从脑内直达,倒是清楚得可以判断……我是怎么?我怕这个人?
一瞬间前世某些被遗忘的片段蜂拥,又在转瞬之间消逝,反而沈情误以为自己跳楼落地之前就已经重生回来,原来是落地的剧烈痛楚都被保护性遗忘,偏偏这种时候又回想起来。
撕裂一个人的痛楚。
断裂的骨骼戳进内脏。
血液从不知名的地方汩汩流出,整个人都浸在温暖的鲜红中,甚至返回来浸润伤口。
无济于事。整个身体,除了疼痛之外,都已经不属于自己,半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喊不出来。
“已经过去了!”Kazu飞快地说,“那些都是假的,现在才是真的,你信要你……找回来!别陷进去!”
沈情虚弱地回应他:“我……我知道。”
那不是储存在这具身体里的回忆,那就只能被称呼为幻觉。
所谓的濒死记忆,非常短暂。否则也不会被保护性的忘记了。
全算在了韩严辉身上,和那些凌乱凄厉的记忆片段一齐,就像收纳进了一个文件夹。
确实应该算在他身上。
可是,沈情想,我怎么能怕他呢……我明明没有那么怯懦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幻觉让时间变慢,沈情忽然回忆起自己几个小时前出演的片段,竭尽全力也喊不出声的静寂主角,竭尽全力也没法痛呼出声的自己。
原来这种被封闭起来的声响,有如此强大而又苦闷的力量,却只能来攻击自己。
“你居然……”Kazu似乎想评价什么,顿了顿却放过了这个话题,“慢慢吐气……好一点没有?”
“我……?”沈情有点茫然地发音,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中讲话,还是在脑海里与系统对话。有那么几个仓促的剪影,他自己似乎是蜷成一团伏在地上干呕,之后又不知道被谁抱了起来,他尽全力挣脱,好像摔了一下,又没有。
朦胧中似乎有谁喊了一声“阿和”。
沈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在医院晕倒这种事,可以称得上是因地制宜,近水楼台了。他自嘲地想着,撑起身,一转头发现温靖温和韩严辉三个人,居然全都齐刷刷地坐在他的床边。
这简直要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面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温和第一个松了口气。
“醒了就好,”温和说,“医生说你没事,只是短时间压力过大导致的晕厥,怎么回事?”
他挺严肃地看着沈情:“之后的拍摄进程不会轻松,你应该不是那种导演稍微严厉点,就因为压力晕倒的演员吧?”
Kazu失落的叹了口气:“……你成功了,他现在对你没有什么关心,想着的都是他的电影。”
“这不是很好吗?”沈情回答。一边摘下氧气罩,一边把自己拉回现实里。
“请放心,”话一出口,声音的低微沙哑甚至吓到了沈情自己,“我不会的。我只是……”
有旁人在场,顶着的压力要轻很多,沈情看着温和,想了想决定直说:“我大概是对韩总……有点过敏,有时候人总是会对什么东西过敏的。我刚刚在走廊上遇到他……”
话一出口,病床旁出身显贵的三人全都露出了有点惊诧的表情,仿佛是在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温和依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用一种彬彬有礼且毫无感情的口气说:“你应该理解这部电影对我的重要性,韩严辉。”
然后是被喊到名字的人刻意柔和了反而显得生硬的回答:“我会尽量避免出现在片场,肯定不会耽误你的拍摄进度。”
“那最好,多谢了,”温和不冷不热地回答,“承你一个人情,需要回报直说——我头晕也没缓过来,先走了。”
温和起身就走,韩严辉也匆匆跟上。
温靖落后了两步,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身回到了病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情。
“‘对韩总过敏’?”温靖重复着这句话。
沈情无力地点点头。
“你不是装的,”温靖笃定地说,忽然话题一转,“你长得太像我弟弟了。”
“……”沈情没有回答这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的事实。
“这点某些方面挺招人厌,”温靖总结说,把氧气罩按在了沈情脸上,好像有了这遮蔽,他看着就不那么像温和。
说完他也走了。
“什么意思?”沈情思索了半天,只感受到了警告的意味。
他最后向Kazu询问。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系统应该知道答案。
“如果是你情我愿的谈恋爱还好,否则你觉得温靖对韩严辉包养长得像他弟弟的情人这件事怎么看?”Kazu问。
沈情带入沈怡想了想:“想揍他一顿,叫他死心,不要再觊觎我妹。”
“对,你带入的角度没问题,”Kazu指出,“但是他们这个地位上的人,身边跟个什么样的,是私事,贸然插手不合适——或者说根本管不着。”
“可是还是会很不爽吧!”因为带入了自己的妹妹,沈情脱口。
“所以,”Kazu总结说,“你应该能理解这个的警告,如果你和韩严辉走得太近了,你就得小心温靖。”
沈情苦笑了一下:“你觉得可能吗?”
不过好在,温和间接帮了他的忙。
“所以温和……”
见Kazu又有了劝诱的意思,沈情叹了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语气,告知那个一心想他走捷径的系统。
“不是欺骗与否的事情,我现在根本就没法和人建立亲密关系,假的也不行……”沈情轻声说,“我从前没有接触过恋爱这种关系,而在那之后,我只知道剥削、压迫,权力的倾轧与夺取,sex更是,一种权位的斗争。”
沈情停了停,苦涩地补充:“还有死亡。”
“你……”Kazu哑然,久久没有答话。
“可你知道那不是真的。”
“我知道,”沈情说,“就像今天韩严辉明明没有伤害我,我还是呕吐,还是晕倒,我不知道我会在亲密关系里做什么,也许是一样的惊恐,也许是我获得了权力去压迫别人——哪种我都不想,或者说它们挡在前面,我连和一个人拉近朋友以上的关系都做不到。”
“……”Kazu忽然道歉,“对不起,任务这个,是我……”
“你不必道歉了,这件事也未必那么困难。”沈情故作轻快,“你只要知道,世界上长得一样的人一定不止我和温和这一对就是了。”
如果PTSD导致的惊恐发作已经强烈到沈这个程度,应到相应地区的精神卫生中心检查并坚持服药。
不过遗憾的是,本文中,沈情没这个意识。
这种对话里,kazu也不好说“你该去吃药”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创后应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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