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手之息》千里明安

19、庇护

　　风澜顶着沙尘翻过最后一个沙丘，终于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草丛，他回头看了看背后的漫天沙尘，向草丛延伸的方向走去。
　　深夜，低矮的石屋像是匍匐的巨兽，窄小的窗子在靠近屋顶的地方，却刚好能把月光收进屋中。风澜敲了敲厚重的木门，发出闷闷的声音，甚至没有外面呼啸的风声大。风澜怀疑自己这微弱到自己都听不见的敲门声会被无视，他仰起头看了看被月光照的反光的小小的高窗，完全看不出来这屋里有没有人，但这是他落在这颗矿星的后第一个见到的可以躲避风沙的建筑。
　　木门没有上锁，但厚重的木门本身的重量和设计已经让它可以阻挡外面肆虐的风沙。风澜从包里翻出尚且有些还能用的手电，屋里的摆设非常简单，带着这颗矿星的粗犷风格，一张说不清是床板还是餐桌的大桌子摆在正中间，几个简单的板凳歪七扭八的倒在一边挂着蛛网，说起这石屋像屋子，倒更像是没被拆掉的防御工事。
　　没有一点点生活过的气息。
　　确定石屋中没人后，风澜翻出了背包里的睡袋，窝在石屋的角落里匆促入眠。
　　从帝星上出逃到搭乘的航舰被突然停船审查，风澜直觉在找他的人并不是抱着和平谈判的态度，他清楚自己查到的东西有多颠覆整个帝星，但更多的也只是基于他的猜想，大部分的证据都是缺失的，可就是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他可是看见了不时徘徊在楼下咖啡厅的那些人。
　　直到切断所有通讯，落在这颗矿星上，他才觉得也许这一切都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9月17日晴
　　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不再只是丈夫、儿子了，我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天使，泰丽莎说我应该好好控制自己的表情。
　　如果我能控制的了也许就不会把我的小天使吓哭了，不过她真是太可爱了，肉肉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指时，我愿意为她奉上全世界，她不该生活在哈贝尔星，我应该给她更好的生活环境，她值得去一个更好的地方生活。
　　泰丽莎提醒过我，我的小天使是个珍贵的Omega，天哪，我和泰丽莎都没有养育Omega的经历，哦不，不该这么说，我们甚至没有作为父母的经历，天哪，我早该去学习一下育儿的，她还是个脆弱的Omega，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快乐的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听说Omega会有政府强行接手教养，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小天使身上，她应该有一个正常的童年。
　　我也许应该继续和父亲商量一下，搬去帝星的事宜了。

　　日记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但照片上的小婴儿安静的睡颜依然清晰可见。风澜摩挲了几下相片纸，翻到照片背面，浅黄色几乎淡到看不清的相片纸上右下角有一排小小的标记，写着洗印相片的店铺名字。他笑起来，合上手头的日记本，再次从石屋出发。
　　这颗矿星没有名字，在星图上也只是一串代码作为其名字，标记着这颗在帝星看来并不重要，或者需要人们忘记的边缘行星。几乎没有特定的航线从这颗矿星经过，只有特约航线会在联系矿星后短暂的停靠在矿星的港口，装载上矿石后就匆匆离港，生怕沾染上这颗矿星的晦气。
　　“你好，请问您知道安哥拉先生吗？”风澜已经问了第四个路过的人了，这颗矿星上没有不仅人少，留下的不少都是老人，他们的面容包裹在厚厚的头巾后，看着外乡人的眼神充满警惕与排斥。
　　这里不欢迎你，年轻人，这里不欢迎任何外乡人。
　　坐在街角的老人说，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风澜。他坐在街角的石椅上，却脊背挺直，手搁在膝头，即便胸口没有佩戴任何勋章却能让所有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军旅身份。风澜走过去，在石椅的另一边坐下，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给老人看，“这里信息闭塞，我是受委托来拜访安哥拉先生的。”老人看到照片的一瞬间，表情有些恍惚，风澜没有放过老人脸上任何一点表情的变化，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烟递给老人，老人摇了摇头，表情突然变得坚毅起来，“不，这个孩子不是这里的人。你找错地方了。”风澜佯装失望的表情，把照片从老人手中抽回来，老人却又瞄了一眼那张照片。
　　“她很可爱不是吗？真是可惜了。”风澜难过的擦了擦眼角，“我只来得及拿到这张照片，那真是个灾难。或许我应该放弃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家人，唉……”风澜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收起来，一副失望又难过的表情。
　　老人的脸色变了变，闷不做声的坐着，没有搭理风澜，风澜卸下身上的包，靠在石椅上。
　　“我可以给您画张速写吗？毕竟您是我在这边见到的第一个没有包头巾的人。”风澜提议道。
　　“……随你。”老人淡淡的瞥了一眼风澜的背包，灰蓝色的背包看不出一点点身份信息。老人在风澜看过来前收回了目光。他坐在街角的石椅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微眯着眼，像是在天空中寻找什么。风澜快速描画着老人的脸，时间没过多久，他就完成了手头的速写，他展示给老人看的时候，老人看着速写本上的自己有些失神。
　　“唉……”他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神情很是怀念。
　　“您看起来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样子啊。”
　　“……侥幸在这活了一辈子。”老人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嘲讽的口气，风澜虽然察觉到其中有内情，老人却不愿再开口多说一个字，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颗没有名字的矿星，因为自然环境恶劣，城镇都建的很集中，但交通却不是很便利，通达两个镇的公共汽车每天只有两趟。风澜费了一番口舌才说服了运输车的司机载自己到下一个城镇，坐在成箱的蔬菜中，他又翻出了包里的日记本。

　　9月24日雨
　　我知道父亲瞒了我很多事情，虽然我很好奇，但我不愿深究。至少，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我本心是不愿离开这里的，但是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我已经是一个父亲了。我需要为舍米着想。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父亲会将这些秘密告诉我。
　　它太沉重，太黑暗，舍米不该背负这些。
　　“庇护”藏了太多的秘密，它没法庇护我的舍米。
　　这里藏了太多秘密，舍米不该背负这样的秘密长大，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这些秘密让我喘不过气。我想，舍米也不适合接触这些，我必须要带她离开。泰丽莎也不会知道这些，我不会把那些肮脏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愿舍米平安长大。

　　颠簸的路程让风澜睡了又醒，直到货车停下，他掀开篷布，周围的景色已经全变了。司机冲他打了个手势，风澜跳下了车。新的城镇依旧是老人很多，低矮的店铺和狭窄的道路拥挤在集市上，两三层高的住宅楼簇拥着不大的集市，街上蹒跚着寥寥的几个老人，看见风澜的时候，眼神充满了警惕，远远地避开他。
　　“……叔叔？”风澜永远忘不了自己传说中已经离世的，盛名在身的叔叔，竟然会出现在这颗荒凉的行星上，街对面提着采购袋的老人也被风澜的这声喊叫住了脚步，他左右看了看，摇了摇头继续自己的动作，提着采购袋向集市背后的住宅区走去。风澜扣紧身上背包追了上去，老人的脚步很快，风澜终于在老人走进楼里之前追上了他。
　　显然变黑变瘦了很多的老人震惊的看着追来的风澜，两人都看着对方，没有一个人敢肯定自己对方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库兰德叔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风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