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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NO.33 ...

  •   看阅千旬出声为她和寄昙说开脱,虽是在她算计下不得不为的举措,倒也让她生了几分欣赏。还算有点小聪明,知道保得本钱便能东山再起。

      可惜,这点小聪明,仍然是不够。

      “望阁下莫要再辜负百姓期望。”
      “多谢先生。”

      折扇一晃,扇面稍开挡住半张脸。趁着施礼,她微微俯身,满身异香萦绕,悄悄在他耳旁道:“棋子终究是棋子。”

      她声音极低,在抬起头之时便换上了一张忧虑的面容,仿若方才她什么都不曾说过。折扇“啪”的收起,放回袖中,“先生清肃高洁,今日一谈,令我收获良多。只是弄琵琶姑娘受百姓所伤,我需要带她去寻找医者治疗。”

      阅千旬咬牙切齿,强迫自己软下声音,向弄琵琶施了一礼,“百姓怒失理智,误伤弄琵琶一事,区区代众人道歉,望弄琵琶姑娘原谅。”

      “吾……”

      没等弄琵琶开口,游梦生截声打断:“弄琵琶姑娘,头痛就不要勉强自己说话了。”她说着,弯腰抱起弄琵琶,朝众人致礼:“那么,我也告辞了。”

      “请。”阅千旬示意众人让开位置。

      红衣女子怒而质问:“就这么放他们走了,禅剑一如还没来解释,这根本和你说的不一样,什么问罪亭,我看你们根本是一伙!”

      “相信罪者已自感罪孽深重,也体会到众人之愤怒。如她所说,禅剑一如修复地脉,确实是为众生所行,错有可原。”阅千旬扣住折扇,五指加劲,一分一分握紧,“何况有众人监督,禅剑一如之清白,日后尚有机会追索。”

      “对了,我差点忘记此物。”
      话音一落,游梦生突然回过了身子,以掌气扫出一物,直冲向阅千旬。

      相同的招数,第二次他仍是中招。一回神,手上已持着游梦生丢过来的蓝色本子。

      “杀手组织嘛,自然有买家。这是我从春风叹息楼拿走的账本,相信先生作为问罪亭主人,为人清肃高洁,一定能秉公处理。”

      游梦生意味深长的翘起嘴角,容貌风流多情,印在阅千旬眼中却是如鬼神一般妖邪可怖。“请。”

      “碧树芳草撒履行,两袖清风亦悠然。岁月去如水,人生能得几欢娱。行天地,风月觅逍遥,浮云无定游梦生。”

      问罪亭中的武林人士,目光全数凝聚阅千旬手中账本上,杀气有之,谋算有之。阅千旬终于明白她方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棋子终究是棋子。]
      [只有被利用的价值。]

      账本握在他手上,等于背后无数武林门派的弱点握在他手上。他若选择处理,便是与那些门派为敌,若他不处理,则失问罪亭公信。

      借刀杀人。
      她在——借刀杀人。

      *

      离开问罪亭一段路后,游梦生没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同样的招数,竟能上当,真是……算了,也算是为你出了一口气。”按住弄琵琶想挣扎的动作,“呆着吧,你身体不适,不要勉强。”

      “方才多谢你救我。”弄琵琶犹豫了一会,又问道:“你为何不替禅剑一如解释,百姓仍未谅解他。”

      “多说无益。”游梦生侧头看了她一眼,脚步又快又稳:“我的目的只是除去带动风向的人,剩下的,是活着就必须承受的因果。”

      “但禅剑一如并非是故意为之。”弄琵琶皱着眉头,她不能理解游梦生的行为,明明帮助了禅剑一如,却不愿意帮他劝说灾民放下仇恨,“你是禅剑一如的朋友不是吗?为何不帮他?”

      “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结果。”

      从目的上来看,没有阅千旬在其中煽风点火,光是一群百姓也起不了多大火候。毕竟地气恢复,接下来的事情会很多,修复房子,垦土种粮,建立商道,等一切尘埃落定至少需要一年时间,一年时间已经足够让灾民的情绪冷静。

      至于武林人士,放出春风叹息楼的账本,拖动当年涉事门派的注意力,让他们自乱阵脚。利用某些有心人士的抢夺,混乱这池湖水,给她留一点行动的空间,让她有时间针对幕后主使。

      在这种敏感情况下,武林人士绝不会让阅千旬当众展示账本。但若他不当众打开,就等于放弃账本内的秘密,他被迫成为知情人,账本在他手上一日,他就越危险。

      她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比起这个,她更好奇另一件事:“你为何会在问罪亭?”

      她来的匆忙,没听到弄琵琶那段话。心下只是奇怪,寄昙说怎么会放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插手这件事。若是她晚来一步,弄琵琶极有可能死在民愤之下。

      弄琵琶面色黯然,解释了自己为何在那里的原因。原以为可以帮到禅剑一如,却未想到是这种结果,低下头来,“我始终没能帮上他,也许,还造成了他的麻烦。”

      游梦生听完原因,怔了一怔,颇为意外。不过她到底习惯安慰人,笑了笑道:“怎么会是麻烦。明知不可违而违之,这种行为虽然天真,但也很有勇气。你给修者的帮助,已经远超我太多了。”

      她做的事情,不过是利用人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弄琵琶姑娘,则做到了她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琵琶姑娘、游梦生。”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游梦生回过身子,看到急急赶来的寄昙说和楚天行,寄昙说看到她怀中的弄琵琶,面上的焦急神色稍稍散去,松了一口气。

      “啊,是修者和楚老船。”

      “游浪仔。”两人刚从问罪亭出来,从他人口中得知了方才的一切,楚天行看不出游梦生伤势如何,问:“我听天迹说你身受重伤,此时应在明月不归沉休养才对,为何……?”

      游梦生轻咳一声:“说来话长,在我开始解释之前,你们不考虑先照顾一下伤者吗?”

      “多谢。”寄昙说接过弄琵琶,慎重的道谢。

      “客气。”她揉了揉手腕,不以为意道:“弄琵琶姑娘伤及头部,这几日最好是寻一个安静的地方休养,少动弹,多卧床休息。”

      寄昙说点了点头:“吾明白。”

      她敏感察觉到修者神色不对。
      嗯?难道是方才在问罪亭发生了何事?寄昙说身负人之最的天命,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但开解别人这件事,不也是她擅长的事情。

      游梦生沉思片刻,回过身子,从袖中取出一物,看寄昙说手没空,就递给旁边的楚天行:“这个给你。”

      莫名其妙的接过一个黄色的奇怪物体,问道:“这是什么?”感觉手中物体十分柔软,楚天行下意识一捏。

      “嘎——”

      惨叫过后,难言的沉默蔓延在四人之中。

      游梦生一本正经的解释:“黄色小鸭啊,我在虎尾街上买的,是不是很解压?看你们满面愁眉苦脸,正适合这个物品。不用客气,我还有好几个,来,一人一个。”

      她说着,又从袖子取出两个同样的黄色小鸭,翻过身子:“我给你们写上名字,这样你们就不会弄混了。”

      “游浪仔,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再次被塞了两个鸭子的楚天行,发现她还真的在鸭子上写了名字。

      “嗯,多谢。”寄昙说欣然接受,面上平静非常。
      果然高僧级别的,道行就是不一样。

      楚天行一惊,“老昙,你还真的收下啊。”

      “既是好意,为何不能。”寄昙说闭了闭眼,心平气和的回应。

      “还是修者明事理。”游梦生看了两眼寄昙说,眼眸一弯,看着有几分稚气。

      玩笑开完,也应该说正事了,不过,看寄昙说面色……

      似乎不适合讨论这件事。但,她时间有限。其次,她这段时间的麻烦恐怕不比修者少,思考片刻,觉得自己既然无法完成,那只好拖别人下水。

      想到这里,她当机立断,伸手拽住楚天行:“楚老船,好久不见,过来聊聊。”

      楚天行被她拽到一边小树林中,“喂,游浪仔,虽然我生的英俊,但先说明,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省省吧,我对眼神不好的人没兴趣。”游梦生回过身,满脸无语的看着他,“说正事,问罪亭的事情虽然暂时解决。不过,我所拖住的只是一枚棋子,幕后之人既然针对修者,那他在最近必还有其他动作,你们要小心。”

      楚天行一愣,双眼盯着游梦生,怔怔地竟不知道在想什么,“你……”

      “怎么,我太正经了,你不习惯?”她从袖中摸出折扇,在楚天行眼前晃了晃,“别发呆,听着。我不知道那人手上有多少棋子,他底牌未尽现,目前你们还在危险中,保命的东西记得全部带上。还有我送的黄色小鸭,也要带着,心情不好的时候捏一下,有助于调节心情。”

      游梦生一件事一件事交代完,觉得没啥好说了,总结一句:“修者情绪不对,你身为他的好友,这些事情只能交代你。”

      “多谢。”楚天行认真说道。

      她面色一呆,突然夸张的摩擦手臂,“你这么客气做什么,真不习惯。说完就走吧,修者在那里等很久了。”

      楚天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低声道:“你要小心人……”

      “安静!”她陡然回身,手中折扇一展,警惕的看着周围。

      游梦生到底是杀手出身,五感远超常人,即使再微弱的杀气她都能感觉到。
      不过眨眼一瞬,那抹杀气已经消失,周遭除了他们几个人以外,没有其他的气息。

      “难道是错觉?”折扇微垂,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疲惫了,才会草木皆兵。她回过身子,面对楚天行:“对了,你方才说什么?”

      楚天行摇头,“没什么。”到底没继续说下去。

      奇奇怪怪,她看了楚天行一眼,“那就走吧。”

      走出小树林,寄昙说仍等在原地,看他们两个人回来,神色平静,对他们的私下讨论毫无兴趣的表情,“谈完了?”

      游梦生回答:“嗯,时间不早了,就在这里分别吧。”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楚天行有几分担心,她自暴身份,麻烦不会比他们少。

      “找地方养伤,等伤势好了再回家。”游梦生揉了揉额头,离家几天,唉……又要找理由应付她爹,真是头疼。

      “你也小心。”寄昙说不怀疑其他,立即道。

      “多谢关心。告别前,弄琵琶姑娘,”她合起折扇,认真的凝视着弄琵琶,一字一句问:“修者曾杀尽你重要之人,为何你能放下仇恨?”

      “我也曾经挣扎过,甚至下过杀手。但我后来明白,禅剑一如并不是夸幻之父,禅剑一如是能造福千万的好人,杀他是错。也许从清楚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再恨他。”

      “是吗。”游梦生语气仍很稳定,眼中一瞬间的悲伤神色,也很快消失,“抱歉,问了奇怪的问题。我尚有他事,这便告辞,请。”

      “请。”

      话落,游梦生转身化光离开。

      *

      明月当空,寒风萧瑟。树木的阴影缓缓在鬼麒主面上摇晃,更显得那张面具苍白可怖,诡异难测。

      [好一招借刀杀人,险些坏吾大事。]鬼麒主摇着白骨扇,垂头看着行走在人群里的游梦生,过多的人群模糊了她的五感,使她并未注意到身后视线。

      [春风叹息楼账本牵扯许多武林门派,掌握此物,便能掌握某些门派的弱点。她如此肯定的将东西交出,那账本必定是真物。但以她性格,也未免交的太轻易。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账本内容已经无法辨别。]

      鬼麒主行走几步,目光始终看着远处的人影,她停在一个小摊旁。

      [她的武功,杀人如呼吸般的刀法确实惊艳。可惜,也太过聪明,若要利用,必须针对她的弱点。]

      [但弱点犹如逆鳞,一击不成,只会引祸上身。]

      游梦生提酒离开前,目光凝视一处,似乎在回忆什么。

      [她的弱点。]

      几点荧光在树冠的阴影处明灭闪耀,鬼麒主心中一动。

      “弱点,当利用则利用之。”白骨扇徐徐摇着,鬼麒主的心绪飘散,一掌挥开荧光,语调空茫而阴沉,“楚天行,身为吾之棋子,吾便不允许你超脱吾之掌控。”

      “枭雄。哈,如此可怕的观察力,却迟迟未看穿吾之伪装。游梦生啊游梦生,你的弱点,正是你的多情啊。”

      鬼麒主仰天大笑,转身离去,风吹动披风烈烈而扬,“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

      她买了一壶酒,循着记忆走走停停。

      记得在许久以前,这里的店家是一个有趣的人。数百年过去,时光更迭,物是人非,熟悉的街道和房屋都已消失,余下的,是神州震动后变得狼藉的森林。

      [那我就教你如何杀我。]

      明月皎洁,也许这些年来,只有这月色能一如从前。游梦生手一动,华刃现,插落在她身边的地上。

      “这也不是你的答案,对吗?”她拍开泥封,酒壶慢慢倾斜,清透液体顺着刀刃滑下,浸湿地面,“我在你眼中,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也不曾拯救过什么人。除了教你杀人,我什么都不曾做过。”

      风声依旧,刀却无言。

      数百年的时光,对于武功修至臻境的先天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但,对心在红尘的人来说,是一段太过漫长的岁月,漫长到足够改变一切。

      漫长到,她已经习惯得不到答案。

      尘无争。

      游梦生站在归梦旁,提着手中烈酒,仰起头来喝了一口。她刚到仙脚时,常常这么喝酒。后来……后来建立了神毓逍遥后援会,她便有许久,未曾这么做。

      烈酒入喉,灼热烧心。

      [这样……也好,我至始至终……都无法杀你。]

      在死去的那一刻,游梦生看到他的眼中里充满了后悔和遗憾,还有一丝分不清辨不明的情绪。那个眼神太深刻,深刻到她总觉得自己……若不去寻求答案,内心就难以释怀。

      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才会连旁人近身都无法察觉。
      一只雪白温润的手伸了过来,按住她持酒的手指。

      人觉取走她手中的酒壶,“你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是啊,但我想饮酒。”游梦生一只手撑在归梦上,眸中水光欲滴,带着耍赖的语气反问:“不行吗?”

      “不行。”
      人觉手一动,酒壶化光消失。
      难得看前辈露出这般强硬神色,游梦生微微睁大眼睛,眸子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终于认真几分,摇摇晃晃的站直身子。

      “前辈,你这样,我可是会无理取闹啊。”她歪了歪头,年轻的面容上透出几分稚气,伸出三个手指道:“我给前辈三秒钟考虑一下得罪我的后果。”

      人觉从容不迫,静静地看着她,“吾并不在意,因为……”

      他一句话未说完,三秒已过,游梦生骤然欺身上前,直扑入他怀里。人觉猝不及防,后退了半步,微微讶然。

      “你……”方才那一扑,迅若流星。纵然是他,也不及躲避。

      “怎样?前辈不是让我多依赖你吗?”她埋首在人觉怀里,闷声说道。

      “是啊。”人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放松身体,抬手按在她背后,稍稍用力将她拥进怀里,低声说完方才没说完的话:“这样也好,吾不愿见你伤心。”

      怀中的人一颤,手指紧紧的捉住他的衣袖。人觉抱的更紧,摸了摸她微卷的长发,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道:“吾知道你心里有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你若不愿意说,非常君也不会问,但非常君一直会在你的身边。”

      游梦生缓缓闭上眼睛,手从人觉袖上滑下,向后松松的抓住他背后的衣服,整个人像是小孩子一样的蜷在他怀中,“前辈总是这么温柔。”

      “也许,”他的声音很轻,呢喃细语般在头顶响起,一如他怀抱般温暖,“是吾愿意对你温柔。”

      心海生涟漪,波澜不停。游梦生轻笑了一声,乖巧的蹭了蹭人觉的肩膀,懒懒道:“那我也会对前辈温柔。”

      人觉感觉到怀里的人松开手,慢慢的抬起头。
      异香掺杂酒气,混合出微醺的暧昧。游梦生眸子蓝的朦胧,似清醒,又似酒醉。眼神深处,不再是多情风流,而是倾注了所有感情一般,专注又信任的看着他。

      “我也愿意对前辈温柔。”

      月色下,那双眼如琉璃。
      一眼燃千古,倾城绝风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NO.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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