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NO.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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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似镰刀，映出乌云边缘一片苍白。
子夜时分，天地蒙蒙。树林暗影纷纷，枯叶旋飞间，三道身影相继掠过，驰未留影，可见心中焦急。
游梦生和墨倾池追着邃无端而奔，他身形越发快速，高明的轻功在树林间飞掠。
纵使背后之人利用席断虹身份动摇邃无端心念之事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邃无端反应会那么大，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欣喜，反倒愈趋急躁。
墨倾池心知此信绝不简单，幕后之人目标明确，是为了逼邃无端和席断虹相认。可一旦他们相认，席断虹必临死关，忙出声道：“无端。”
邃无端仿若未闻，浑不觉周身动静，似心有感应，星火疾奔：［怎忽有不好的预感？］
事态有异！
就在这个时候，游梦生感到掌中一烫，是她留给席断虹的玉钗！
游梦生暗道不好。
“圣司，事态不对，怕是席断虹出事。”她低声道。
墨倾池眉头紧皱，脚下不停，匆忙中看了游梦生一眼，轻道“失礼”，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速度骤提，急步追上邃无端。
这一下动作出乎游梦生意料，她应变不及，被扣个正着，却也在墨倾池的提速下，逐渐接近邃无端。
三个身影前后经过一片林地，匆忙间好像看到旁边有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嗯，三位真巧，可要共……”人觉刚开口，已不见三人身影，“哎呀，怎会如此情急，莫非有大事？”
人觉站起身，心知有异，不及细思，挥袖卷走桌椅，追赶三人身影而上。
此时的金别墅。
恶夜惊烽火，格杀令无情，单锋再添罪孽。
门外的席断虹察觉不对，眼前骤化烽火幻境，不禁一愕：“怎会这样？”
甫惊愕，乍感热气扑身，随即一道落拓身影自不远处持剑而来，身形疾如堕星，圣剑指地，划出一道催命痕迹。
席断虹见状震骇莫名，惊呼：“是你。”
四周的气流狂乱地卷扫，带出一大片烟尘，狂风呼啸，印出一双迥异眼神，不见恩义，只带烈焰杀意。
刹那间，失去意识的单锋罪者，剑式毫不留情，破空而来，迎面直直劈向席断虹。
席断虹只感心中悲痛莫名，眼眸中漾起了一丝晶莹的水光，缓缓垂目而流。
“剑者。”
一剑挥落，蓦然一瞬。
单锋罪者脑海再现久远回忆。
[“别了，吾儿。”]
闭眼凝泪那一眼，背影远去那瞬间。
熟悉的悲伤，熟悉度面容，就在这一刻，激出单锋罪者的内心最痛苦的回忆，那曾经温柔的双手，也曾落在他的头上。
沉痛记忆的闪现，使得自我挣扎着觉醒。
脑海里面那些犹如昨日一般清晰的记忆，比手中圣剑还要锐利，一遍遍刺痛灼烧着他，温馨或者悲伤的情绪交织出唯一的理智，他的心——
如同置身刀山火海。
因为他内心不断翻涌而上的杀意和对自己母亲的爱意在不断刺伤着他。
越抗拒，越痛苦，单锋罪者狂喝一声，竟现强行收剑之举动。
就在此时，邃无端三人匆匆赶到。
邃无端惊喝一气，剑气如虹，强袭眼前罪者。
单锋罪者及时回身以圣剑相抗，剑气一交，极强的余劲发出轰的一声，使得土地切割至四分五裂，霎时间砂石乱飞。
邃无端剑气凝指，挟带着强劲的呼啸，化作流线，朝单锋罪者攻去。
墨倾池担心无端急躁之下有失冷静，眉毛微皱：“无端。”
席断虹见邃无端，心生惊讶：[是吾儿。]
只见单锋罪者挥剑以应，邃无端身形似幻，去势虽笔直，但到了单锋罪者身前，却是身形一变，绕着单锋罪者周身而转，面色沉静，凝神应敌。
两人各自展开了剑法精深招数，刹那间便过了数招，单锋罪者手中长剑自左而右横扫划过，剑势破空，横划至邃无端面门。邃无端往后一仰，剑刃贴着他的面容滑了过去。
两人的剑式招数都带着猛烈的杀气，你来我往，数招过后，邃无端杀意莫名渐失，单锋罪者却杀意骤起，势如怒浪，趁着邃无端身形骤落之时直取要害。
这时一道掌气在邃无端势弱一刻，及时来临，震开狂乱剑者。
也在这一刻，变数忽生。
一声狼嚎，三道刀气，自远处而来。潜藏无声，势如破竹，同时袭向三人。
游梦生、席断虹、墨倾池。
墨倾池手中长剑及时出鞘，震开锐利刀气。
邃无端反应极快，顾不上单锋罪者，回身救援席断虹，剑气一划，刀气破锋，分道擦肩而过，在地上留下深刻刀痕。
三道刀气已消其二，而剩下一道，却比其他两道更冷，凌厉无匹，带着久违的熟悉气息，为杀而来。
刀气极快，转瞬间逼至她的眉间，墨倾池和邃无端方才各自应招，眼见不及支援，游梦生顷刻便要死于刀气之下。
众人中，也只有游梦生毫无惧意，她只是闭上眼。
因为她清楚，有人不会让她死在这里。
一切就像是缓缓滚动起来的转轮，牵起万千丝线。自入世开始，她便知道，过往的人，过往的事，总有见面，总要面对。
刀气相交，气劲四射，轰然作响。
［活杀留声！］
游梦生身形不动，刀气遗留的冷霜激起她额前细链，轻轻拂动，双眼睁开，硝烟锋灭。
墨倾池看向另一处刀气所出的地方。
活杀留声，难道？是叶小钗！
单锋罪者趁乱再度消失，烽火幻境如灰烬消散，站在邃无端身后的席断虹忍不住开口唤道：“剑者。”
一声剑者，引起众人注意，人觉见夫人面容，惊讶一声：“是你。”
席断虹与人觉对视一眼，显然认出了对方身份，即时回避：“素昧平生，多谢先生相救。”
邃无端平定心神，凝眸注视着席断虹，两人眼眸交汇中，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诉说。
席断虹：“公子，这回劳你救命了。”
明明两人是至亲关系，却见面不得认，只能当做是陌路人。
游梦生内心一叹，面对此言此景，不免心生哀伤，是心有所觉，一时感触。不忍再看这副画面，她不得不别开双眼，看向刀气传来的地方。
遥遥相望中，是无言，是默契，是不诉说也能相知的情感，似水幽幽，潺潺不断。
席断虹决意不认邃无端，言语之中只有感激，也借以避嫌之名将邃无端拒之心门外。
邃无端欲言又止，见她似有疏离之意，侧过身，不愿再见他一眼。内心一痛，目光似在恳求，犹豫问道：“夫人，吾名……邃无端，你可，记得？”
话语难以成句，字字犹豫，字字诛心。
席断虹强忍内心悲伤，却只能佯装若无其事，半含真心道：“当然，今后更将铭记在心。”
千言万语只余沉默，江湖中，遗憾和无奈，总是不缺。
游梦生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玉钗，上前递给席断虹，轻声道：“夫人，这是你的玉钗。”
席断虹接过玉钗，“谢公子。”
“不必客气，夜已深，我们便不打扰夫人休息了，夫人……”游梦生唇角带着惯常的弧度，声音微顿，才接着道：“保重。”
谁怜天下父母心。
邃无端双目一片茫然，心生乱序，辨不清自己如今是何等思绪，只能默然转身离开。
游梦生朝席断虹眨了眨眼，转身跟上了邃无端，也不说话，只是陪友人走那么一段伤心路。
墨倾池见两人离去，深知真相的他也无法停留此地，便对席断虹道：“多有打扰，请。”
三人皆离开后，人觉才上前，正面凝视席断虹，轻轻问道：“夫人真不是吾记忆中的那个人吗？”
席断虹心伤未复，言语中亦带了几分感伤：“记忆中的人也许只活在记忆，其实人已不在。”
人觉听席断虹别有他意的回答，心下也有了然，体贴道：“吾明白矣，非常君叨扰了。”话落，他转身跟上邃无端一行。
“恭送恩公。”
另一边，游梦生和邃无端也同行无声，她难得体贴，只是伴着他行走湖边，当做散心。
“方才，吾未来得及救你，是吾过失。”邃无端忽然开口，语气好似平静了许多。
“你是我朋友，不是我保镖，有什么好过失。不提这个，终于和我说话，看来你是不生气了？”游梦生一开口就不改脾性，三言两语便带开话题。
邃无端静静听完后，才开口道：“抱歉，吾还在生气。”
“无端你啊……”游梦生有些头痛，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不由叹道：“算了，此话暂停吧。”
邃无端轻轻点头，又说道：“有人跟在我们身后。”
游梦生早知道是谁，点头道：“是啊，这首战天下……不用说，跟在后面又救了我的，肯定就是我那个不善言辞又害羞的大哥。”
“你大哥？”邃无端疑道。的确，游梦生只说过自己亲生父亲已亡，并未说过自己已经没有了其他亲人。
话落，在游梦生目光尽头，忽现一道人影。
一轮孤月，一处孤峰，一条孤影。
无语的人，无声的影，无尽的冷。
游梦生根本不吃她哥这一套，扇子往脖子后一插，双手圈成圆，当做扩音器道：“哥，你的主题曲要放完了，再不出来，下一首我要放天迹前辈的万里卓然乘云涛了。”
*
等墨倾池和人觉双双来到时，便见游梦生和邃无端中间多了一人。
一身白衣，一头白发，一顶帷帽白纱飞舞，只能隐约见其中清秀面容，身背一刀一剑，沉如渊狱，孤傲冷漠。
他和游梦生对看无言，两人似是相识。
“游梦生。”墨倾池唤道，举步上前，先是见他背后刀剑，疑道：“这人是？”
一刀一剑，方才那道活杀留声难道是他？
游梦生伸手很是熟稔的拽过了那人的袖子，把想要避让的男子拉住，朝墨倾池道：“是我大哥凄城，大哥，这是儒门圣司，云天望垂墨倾池。”
话语一落，人觉和墨倾池皆是惊讶。
“你大哥？”
一道那么久，墨倾池还是第一次看见和游梦生有关系的人。只是见这人面容，与游梦生丝毫没有相似之处。见他五官，完全是中原长相，像是暴雨后的月夜，凄迷而忧郁。而游梦生容貌瑰丽，光看外貌就知道她应当是中原与外域的混血。
而两人的风格也相差甚大，一者风流含情，一者冷清似水。
大概猜到了墨倾池在想什么，游梦生解答：“看着不像是因为我们没有血缘，我早年认的兄长，应该是听说了我的行踪，放心不下来找我了。”
白发男子微微颔首。
游梦生心思机敏，堪称凄城翻译七级，当即便道：“家兄说［幸会］。”
墨倾池：“幸会。”
白发男子伸手发出一道气音。
游梦生翘了翘嘴角，道：“家兄说多谢你们这些日子照顾我。”
墨倾池轻笑一声：“不必客气。”他接着道：“方才救你的是他？”
“嗯。”游梦生点了点头，凄城伸手指了指邃无端。
“这是我的好友隐锋深鸣邃无端以及人觉前辈。”
邃无端有礼道：“吾是邃无端，幸会。”
游梦生话语一顿，突然对人觉道：“前辈你没有称号，介绍起来好像没有气势啊。”
人觉闻言，先是一愣，无奈道：“哎呀，这倒是呢。”
凄城皱眉。
游梦生应道：“前辈不会介意我开玩笑的啦。”
人觉好奇：“嗯？”
游梦生：“家兄让我不要对前辈无礼。”
人觉笑了：“无妨，吾并不在意这些。”
凄城阖目，伸手在地上划出几字：［多谢前辈。］
“哈，真是有礼的孩子。”人觉知道两人许久未见，应该有许多话想说，便邀请旁边的墨倾池：“圣司，一谈如何？”
“自然。”墨倾池和邃无端应答，在离游梦生几步远的地方谈起了方才之事。
离开的时候，墨倾池看见那男子伸手摸了摸游梦生的头，被她一把撩开了帷帽上的白纱，伸手进去捏了捏他的脸。
“哥，你好像变瘦了，这么大了都不会照顾自己，阿爹看到你又要心疼。”游梦生的声音清透幽幽，一句瘦了，包容了许多未尽的情感。
凄城轻轻拿下了她的手，道：［他也十分想你］。
游梦生心下一叹，她呆在仙脚数甲子，阿爹居然都还没能收养她哥，亏她当年那么厚脸皮，直接开口认了哥哥，这都可以？
她爹的傲娇治不好了。
“你们两个……我真不想管你们了。”她仰天长叹。
凄城不明所以，顺势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内息：［你身体如何？］
“许久未发作。”她无奈扶额，“你们怎么一见面就问我这事，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凄城默默凝视游梦生，他似乎并没因她轻松的语气而放松，相反，清冷的目光流露一丝无法了解的担忧之色，［你不可动武。］
“哥……许久未见，你变得好啰嗦。”游梦生佯装不耐的带过了这个话题：“别担心我，我对自己身体有数，倒是你怎么来了。”
［前段时间听闻你的消息。］凄城轻声叹气。
“把担忧收回去，把信心拿出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游梦生仔细的整理好他的帷帽和衣领，折扇上手，想了一会道：“我估计这段时间还有事情要做，你既然来了，不如和我一道，刚好中秋也要到了，到时候可以一起回儒门，我爹嘴上不说，肯定也想见你。”
凄城点了点头。
他们刚讨论完，人觉那边似乎也有了结论，游梦生拽着凄城凑过去，一道和人觉道别。
临走之前，人觉倒是问起了她和邃无端。
“无端吗？的确还在生气，前辈难不成有什么解决办法？”
人觉身为玄黄三乘之一，识人阅历非游梦生可比，他温言道：“你既将他当做好友，便是将他当做可信任之人。可你将一切都隐瞒，对他而言，大约认为你不够信任他吧。”
“和圣司说的差不多呢。”游梦生停步，也许是因为人觉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善于解决问题的知心长辈，她十分认真的问道：“可前辈，若是真相会在未来将好友拖入江湖纷争。那这个真相，我真的应当说吗？”
“你的心已经告诉你答案了不是吗？”人觉面容温和，言语亲切，“你迷惘，是因为你害怕留下遗憾，你也知道，不管如何，邃无端都是愿意在你身陷囹圄时，伸手救你之人。”
“不再留下遗憾吗？”潜藏在内心的话，被人觉一言点出，犹如破雨晴空，游梦生幡然醒悟，礼貌朝人觉敬礼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明白了。”
“不必客气。”
游梦生和凄城匆匆追向前面的人，人觉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道：“江湖一步无尽期，可要好好把握啊。”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NO.15
